当然,申论策论,最重觉悟。
政治觉悟不够高,答得再好,也难免扣分。
对于海禁政策,离皇要是有心放开,早就在离京众人上书时便答应放开,也不至于推诿说容后再议,一路拖成了今年岁考「策论」题目。
不过,单纯的支持海禁,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要想答卷出挑,还是得切中要害才行。
而在海禁政策这块,要害就是:为何有人想放开海禁?
只要摸清试图放开海禁者的诉求与立论依据,针对其立论所需的民众基础,给出其他满足民众需求的办法,消去放开海禁者的民心支持,夺其根基,自可成矣。
南奕反向破题,运笔如飞,同样顺利答完。
到了下午1点半交卷后,休息时间比上午长些,足有半个时辰,从1点半到2点半,还可以告假如厕。
只不过如厕会有武安卒陪同,寸步不离地盯着。
南奕没有如厕,只是伏在案上假寐,温养心神。
岁考的四门科目,要在一天之内考完,即便是南奕,也略感到了一丝疲惫。
其他普通学生,更是不乏心力枯竭者。
好在到了2点半,第三门考试科目为「经义」,以填空题为主,突出一个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偶尔有些简答题,考校对不同经义融会贯通的程度,也不算太废脑力。
南奕依着原身学识,不紧不慢地答题,自忖应该出不了多大错谬。
到了4点半,又是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不过这一次,会有专人送来盒饭,供一众学子与监考官就餐。
等吃完,来人收走餐具后,还会每桌都配上油灯,添油点灯,免得晚上昏暗不便答题主要是教室深处不在窗边,随着晚间生起灰雾,难为天光所照。
5点半,南奕摊开最后一门「文赋」考卷,先在考卷边缘写好姓名与学舍,接着看向题目。
题干大意为:随着技术革新、百业更迭,大离民间将会有日新月异之变化,请考生展望未来,推演假想百年后的大离局势,或社会风貌,并在此基础上,作文一篇,不拘格式,不限文体,只要求千字以上。
审题后,不少人都是眉头微蹙。
今年岁考,不少人闭着眼睛都敢押题,说「文赋」考题定是与蒸汽技术引入有关。
而眼下,题干上虽未明言,但又是技术革新,又是展望未来,其实就是在说蒸汽技术引入会带来哪些变化。
但偏偏,题干要求推演百年之后,而非十年后的变化。
若是单说蒸汽技术引入后的十年变化,大部分学子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甚至有门路者,还能直接照着北方坎朝最近变化来写。
但是往后推演百年,就鲜有学子提前思之。
一阵犹疑后,大部分学子都准备围绕一个点展开推演,或写交通出行方式之变,或写战争后勤形式之变,或写务工民众之壮大,或写格物教育之普及。
毕竟,考试时间有限,诸学子仓促间,不敢细想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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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骆驼祥子在大离
社会风貌,百年后?
南奕阅完题目,不禁双眸微眯。
他品出了不对。
单说社会风貌,南奕身为穿越者,对于工业革命带来生产力提高,继而所会呈现的社会风貌,至今仍旧历历在目。
其他人最多照着北方坎朝变化来答,南奕却能照着前世蓝星之发展,对比分析。
可以说,南奕「文赋」答卷,优势极大。
但阅完题目,南奕第一反应,乃是此题有坑。
离皇下旨,令各郡尽快引入蒸汽技术。
正常来说,不是歌功颂德,也该是各种好话,强调引入蒸汽技术的必要性。
可偏偏,郡守出题,不仅没有明言蒸汽技术引入所能带来的好的转变,还直接要求推演的是百年之后。
须知,一旦时间尺度拉长至百年,看待问题就得以宏观视角全盘审视,并不能简单考虑好的或坏的影响。
这也就意味着,楚郡今年岁考的「文赋」题,看似是要夸赞蒸汽技术所能带来的好处,实则夸得越好,越是不讨郡守喜欢。
南奕隐有所悟。或许,离皇希望引入蒸汽技术,尽快解决人口增长后民间就业压力;但楚郡郡守,未必乐意。
一方面,可以说楚郡郡守目光长远,对蒸汽技术引入百年以后的时局变化,还是心存犹疑,并不会盲目乐观。
另一方面,许是楚郡郡守忧心郡内世家,会借助蒸汽技术引入,进一步膨胀势力,垄断民生。
当然,这是挑好话来分析。如果简单粗暴一点,直接理解成离皇是革新派,而楚郡郡守是守旧派即可。
南奕右手肘撑在桌上,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托住下巴,陷入思索。
答题首重觉悟,但现在,离皇与郡守,心意相左,该当如何?
南奕心中,很快便有了答案。
此世国体,介乎于分封制与君主立宪制之间。各郡郡守,更像是封国之王,只需每年向朝廷上缴一定税金即可。
这就意味着,在楚郡,郡守旨意,比离皇旨意更管用。
南奕稍作琢磨,便心生决意,既是楚郡岁考,自该坚决拥护楚郡郡守。
不仅如此,他更是决定另辟蹊径,从底层人物入手,侧面展现未来社会风貌。
反正再差也落不出岁考前十,南奕打算小赌一手。
就算赌输,无法免去学费拜入无相书院,南奕也不怕。原身没钱,才想着必须岁考夺魁。
他不愁学费,大可放手直抒胸臆,顺便博一个郡守青睐的机会。
所以,就决定是你了,骆驼祥子!
…………
悠悠百载,国富民强,物资丰腴。
怎奈何,百业物价随之而涨,富者愈富,穷者恒穷。
却说,郡府治下,有一驼背乡民,名罗祥。家虽贫,却好学,赶上学院扩招,倒也入了学院,于学成后留在郡城就业,做蒸汽租车车夫,每日载客送客。
他辛勤工作,省吃俭用,一身衣衫穿了几年也不换新。为了省钱,他在城郊与人合租,每日起早贪黑赶去开车,甚至为了省钱,都不敢倾慕女子。
辛苦十年,他终于攒够了房子首付,又去钱庄借了贷,找建房商人买了购房凭据。
正当罗祥觉得生活有盼头时,建房商人卷钱失踪。
罗祥不仅没了房子住,还得继续还钱庄的三十年贷款。他问钱庄能不能停贷,钱庄表示不还贷就把他打入失信人名单,让他从此找不到正式工作。
罗祥大受打击,背也更驼了。但日子还是得过。
这时,在罗祥就职的租车行,爱慕罗祥的车行行长之女,名胡柳者,暗把罗祥算计。她趁众人聚餐日,罗祥借酒消愁时,竟灌醉了罗祥。
待到次日,罗祥一觉醒来,竟与胡柳同睡一床。
罗祥性情淳朴,夺了胡柳初夜,不愿背弃。
他还在心里暗道:胡柳貌虽粗鄙、性虽骄纵,但总归家里有钱;若是与之成婚,当能免了三十年努力,有望买到房子。
罗祥思索良久,终是应了胡柳,愿和胡柳成婚。
怎料胡父大怒,嫌弃罗祥是乡民出身,不肯同意婚事。胡柳气恼,便与罗祥私奔。
私奔后,胡柳被胡父断了经济来源,只剩些私房钱,勉强给罗祥买了辆车,让其做个独立车夫,挂靠在滴滴车行下,继续每日载人拉客。
自家有车,只是挂靠滴滴车行拿载客牌照,辛苦载人的费用,被车行分去占比,便会少上一截。
因此,虽然胡柳贪恋房事索取无度,险些掏空了罗祥身子,但夫妻俩的日子,到底是步入了正轨,有了盼头。
奈何好景不长,胡柳怀孕期间好吃懒做,不爱运动,竟使得胎儿过大,分娩难产,急需抢救。
罗祥送胡柳去医馆急救,医官却要罗祥先交了诊金才肯施救,说这是医政新策,必须先交诊金。
罗祥出门仓促,没有带钱,只得匆忙回家取钱。但因为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胡柳最终还是难产而死。
罗祥本来想着胡柳还存有私房钱,欲将其取出,给胡柳办个葬礼。结果胡柳的私房钱,竟存在鬼谷的何南钱庄。
钱庄说胡柳没有存钱,而是买的理财产品,理财失败,分文不存,根本取不出钱。罗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卖车给胡柳办了葬礼。
经此一遭,罗祥生无可恋,已然是十分绝望。
但他和胡柳私奔期间,合租认识的室友肖福,愿意与他同甘共苦,又让罗祥看到了点活下去的意义。
肖福同样也是乡民出身,因家里人重男轻女,被卖到了郡城龙家给一傻子为妾,后来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了出来。因为没有路引,肖福去不了外地,只得留在郡城当黑户,于一家小酒楼中做个端茶倒水的店小二。
罗祥与肖福约定,等生活条件改善一点后,便和肖福结婚。
但赚钱心急的罗祥,却又中了骗局。好不容易才攒的一点钱,又被一姓庞的骗子给骗了去。
万念俱灰时,罗祥突然又得了消息,肖福在酒楼雅间送酒水时,竟发现雅间里是之前将她买去的龙家家主,也就是傻子他爹。
龙父好色,先是强了肖福,接着还想将肖福抓回龙家,继续给傻儿子做妾。
肖福性烈,不堪受辱,竟择机跳楼自杀。
武安卒过来查问情况时,由于龙家背景深厚,肖福的死,最后竟被当做是意外坠楼,不了了之。
罗祥想为肖福求个公道,准备去找郡守上访。
但龙家得知消息,派人盯着罗祥。罗祥不仅见不到郡守的面,还被龙家下人给打瘸了腿。
经此打击,罗祥的心沉到谷底,再也没了生活的希望,彻底堕落。
他赖了钱庄的房贷不还,也不再租房,直接搬去三合广场,做个睡广场的流浪汉。偶尔在三合广场做些工钱日结的工作,再加上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就这般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由于不再攒钱,罗祥手上不留余钱,还三番五次去找暗娼。
却不想,遇到一个得了性病绝症还故意出来卖的娼妇,让罗祥也染上了病,晚年不详。
罗祥放弃治疗,继续放纵,终于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死了。
注:本章化用故事,参考自某乎骆驼祥子新编。
第22章 小说断兮岁考毕
写完最后一个字,南奕停笔,轻轻叹了口气。
虽说是基于《骆驼祥子》文抄魔改,不全然原创,但南奕到底也是要投入感情,将自身情感灌注到文字之上。
心中共情,便难免会感到有些沉重、压抑。
南奕之所以选择化用《骆驼祥子》,私心里主要是想着出奇制胜,博一个郡守青睐之机。但与此同时,他也多少有些作文警示之念。
毕竟,技术革新,生产力固然提高。但落到百姓手里的好处,未必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