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布帘子被撩开，一个四十许的妇人走了出来，一身襦裙。
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应该很漂亮，底子很好，但岁月终究还是在身上留下了痕迹，身材发福，颜色褪去，脸上皱纹横生。
“娘亲，这位姐姐像试下妆。”少女道。
“麻烦……”
青衣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妇人。
“客人请先进来吧。”
妇人笑的温婉，没有半点对女儿时的泼辣，一边说着，一边门口的布帘子卷了起来。
屋子里，最醒目处放着一张有些老旧的妆台，正面嵌着的那张铜镜镜面已经有些斑驳了，胭脂，口脂，眉笔摆在台面上，一应俱全，都是新的，还有一张同样老旧的椅子。
老旧但却还干净。
青衣走了过去，在椅子上坐下。
妇人拿起眉笔，淡扫峨眉。
“客人，我和你说，这女人啊，得打扮，丑的打扮了，原本二三分的颜色，变成五六分，也就好出门了，漂亮的就更要打扮了，七八分的颜色，妆扮后就能有十分，像姑娘你这么漂亮的，本就有十二分的……呃，打不打扮倒是没什么要紧了，不过，女儿家么，哪有不爱打扮的，老身给你浅浅画个淡妆，你这眼神太过锋利了，可以协调的柔和一些……”
妇人一边絮叨着，一边为青衣画上眼线，描出眼影，在敷上胭脂，涂上口脂。
青衣一言不发的任由妇人摆弄着，心头有些疑惑，不是说淡妆么，怎么也画的这么麻烦。
“这样……再这样……唉，好了！”
妇人在眉梢勾完最后一笔，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青衣，满意的点点头。
“姑娘看看，满意么？”
妇人笑道。
青衣看向面前的铜镜，镜子里是一张九分熟悉的脸，大致还和以前一样，但在细微处稍稍调节了五官，看起来更柔和了些。
妆扮，真是神奇。
青衣点点头，有些满意。
“这是这几年最时令的胭脂妆了，要是配上一身红衣裳会更好看。”
妇人道。
红衣裳？
青衣扭头看向隔壁，她记得隔壁似乎就是一家成衣铺子。
“姑娘想连衣裳一起换了？正巧隔壁也是老身开的。”
妇人轻声道。
青衣不答，将方才的那枚银豆子取了出来，想了想又取了一枚，一起递给了妇人。
“哪里用的了这许多，”妇人喜笑颜开，只接过了其中那枚小的，“只这一枚，就够买我这铺子里最顶好的衣裳了，死妮子，又在偷吃，快，赶紧去把那件我昨天才做好的锦绣芙蓉拿过来。”
“知道了，娘亲。”
正偷吃着零嘴的小姑娘，舔了舔嘴唇，飞快的跑向了隔壁。
片刻之后。
青衣便换上了那一件粉色的宫装，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人面桃花，锦绣红妆，比之前似乎真的漂亮了一些。
她嘴角轻轻勾起，心情似是极好，眉毛弯弯，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谢谢。”
青衣道，她出了铺子，极目远眺。
在路的尽头，有一对凡间的小夫妇，应该刚新婚不久，妻子依偎在丈夫的臂弯，尽管布衣裙钗，却笑的幸福。
青衣的目光顿了顿，随后，往前走，每走一步，她身形就淡上一分，等到三步走完，她身形已消失在了原地。
身旁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丝毫察觉。
……
华山。
小院中，阳光从头顶落下。
杨婵一身素衣，独自坐在亭里，亭角斜下来的影子将她的半边脸颊遮住，明暗不定，院子里一丝风也没有。
满池的莲叶矗立，中间一朵莲花开放。
杨婵看着面前的莲池，眼睑低垂，面上不带着丝毫的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池子里，莲花轻轻颤动，散出微弱的光芒。
有人来了。
杨婵起身，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一朵莲花便从池中飞出，悬在小院的半空，微微旋转，一池的莲叶纷飞，崩散开，化作无数翠绿的光点，飞快的往莲花上聚集。
一盏宝莲灯徐徐成形。
杨婵单手一引，便将宝莲灯托在了掌中，随后往前一步踏出，一朵白云出现在脚下，她架起云朵便飞向山门处。
《华山》的匾额高悬在山门上。
往下是三千步台阶。
台阶最起始的位置。
静静地立着一名着红色宫装的女子。
抬头。
四目相对。
第81章 你的名字
杨婵的瞳孔微不可查的缩了缩。
虽然底下那红衣人没有刻意显露，但凭借着和宝莲灯同源的法力带来的敏锐感知，她还是感应到了后者体内那如渊似海般的磅礴力量。
几乎已经和她二哥相仿佛了。
而且那力量的属性是……
妖气。
这是一名妖王！
妖王？
她自哪里来？
北海么？
不是说北海战事已经了结了么？
这妖王来此又是为何？
杨婵的脑海中念头乱转，翻滚不休，纵然身处在护山大阵中，她也没有丝毫安全感。
毕竟那可是一名能够和她二哥相比拟的强大妖王。
金仙战力！
不知不觉间，手掌越收越紧，将宝莲灯紧紧攥住。
难道……
是为了毁掉华山的这处地脉节点。
杨婵的眼神一下变得坚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若真是如此，哪怕明知不敌，她也只有尽力一战了。
地脉一毁，则方圆千万里，灵气一朝溃散，地龙翻身，人畜死绝！
似乎察觉到了杨婵的心意，宝莲灯莲心微闪，一股暖意传递出，钻进她冰冷的掌心。
青衣仰头看着杨婵，眸中的期待升到了顶峰，同样的忐忑也到了极点。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身子动了，微微朝后退了半步。
见到青衣有了动作，杨婵举起了宝莲灯。
这出自女娲圣人的补天遗宝是她此时唯一的倚仗，有宝莲灯护佑，等下交起手来，她纵然不敌，也应该能撑得一时三刻，华山地处要冲，时时都在天庭观视范围之内，只要争斗动静传出去，立刻就会有天兵来援，到那时候危机便解了。
出乎预料。
那妖王竟不是要出手，她深深弯腰，恭谨的行了一个古礼。
谢礼。
“覆海见过三圣母娘娘。”青衣道。
杨婵赶紧侧身让开。
“大王此是何意？”
杨婵蹙起眉头，有些不解。
“救命大恩未报，只此一礼已是浅薄了。”青衣道。
“救命？”杨婵的眼神闪了闪，愈发戒备，“我与大王素不相识，救命之说从何而来？”
“娘娘善名遍穿三界，所行善事也不知凡几，当年救助小妖，在娘娘看来，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于小妖而言，却是救命大恩，自从知道当年始末，覆海却不敢有一日或忘。”
青衣道，又朝着杨婵行了一礼。
“不知娘娘可还记得当年与东海四公主结伴去赴西海三太子登仙宴时，途径汲水，救下的两条鱼儿？”
汲水……
此处如何会忘？
那是当年她救起鱼儿的地方。
“你是……”
杨婵的眸中闪过惊讶，隐约间，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又立刻被她否决。
怎么可能。
又不是千年万载，才只过去了短短百余年的时间，这想法太过荒谬。
“你是那条青鱼的长辈？”
杨婵看着青衣头上的独角，略微放下心来，当年四公主曾言那条青鱼是龙族嫡脉，看来是四公主替青鱼找到真正的长辈了，这一身水脉的气息，她还以为是北海来客，原来只是虚惊一场，来的是一条龙
自上古龙汉大劫之后，龙族没落，便再无法自成一类，也被归入了妖属。
不过……
杨婵思量。
覆海。
这名号之前从未听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