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小妖怪们也纷纷悄悄凑了热闹,偷偷吸取了一些灶神老爷赐下的福泽。
神灵的福泽,可以帮助它们更好的破开大脑中的懵懂之气,让灵智更高。
而紧跟着的,是一个怀中抱着一个纸糊的脑袋,却将自己的头颅用黑布包裹着的“无头将领”。
他赤着上身,身上涂抹着血浆,甚至还插着十几根竹箭。
当然,这些竹箭都削掉了箭头,只是粘在了身上。
在他出场的时候,现场的欢呼声顿时小了许多,众人看向他的神情却多了几分敬重。
相比起灶神的和蔼可亲,如今出场的这位乃是长宁县的门神。
据说其原本乃是一位将领,在回乡省亲的时候遭遇叛军,他率领城内青壮拼死抵抗,最终身中数十箭,在城门口含恨而亡。
而敌人为了泄愤,甚至还将他的头颅斩下,悬挂在城外曝尸,想要打击城内士气。
却不曾想,此举却激起了城内百姓的同仇敌忾,拼死守城,最终熬到了叛军撤退。
后来为纪念这位将领,百姓自发为其修筑庙宇,朝廷得知后,更敕封其为长宁一片的门神,以纪念其守城之功。
游鸣的目光向着诸多座次的上方看去,在城隍的下首位置,端坐着一位面容黝黑的大汉。
这位就是那将领,如今死后封神,位居从七品,地位极高。
门神自座位上缓缓走下,身形犹如幻影,却走到了人间,与那扮演者的身体融为了一体。
别看这位门神不苟言笑,但他对于长宁县的百姓感情却是最深的。
其他神灵遇到社火神戏时,大多都是远程加持一道力量,但他每次却选择亲自附身。
如此赐予人间的福泽自然更深。
门神的扮演者的动作发生了微微变化,其身上也仿佛升起了淡淡的威严和压迫之感。
他迈着四方步,缓缓在人间走动着。
凡是他走过的地方,一切的邪祟都被冲破,一层层象征着祝福的力量,加持在众生的身上。
百姓们的心中也涌起了安定之感,生活中的诸多低迷情绪消失得干干净净。
走到最后,他忽的将手中的“人头”抛出,百姓们纷纷伸手去接。
最终,那人头落到了一个青年的手里,青年喜笑颜开。传说社火之日,谁要是能接住门神老爷的头颅,回去供奉在正堂,则家宅会受到门神的庇佑,自此家宅安宁。
有些人眼热,想要出钱购买,但青年跑得飞快,这可是神灵赐福,谁愿意把福气拱手让人呢。
门神之后,不断有“神灵”出场。
这场社火表演,说白了就是人神共庆的一场“整活”表演。
什么吐火、踩炭、吞剑、铁枪刺喉,但凡那看着颇为渗人,且超出常人理解极限的表演,其背后大概率都是神灵分了一丝神力的加持。
游鸣看得颇为过瘾,却也有些期待,据说一会儿还有关于他的社火表演,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难道让我现场给你表演个生孩子?
这种是能播的吗?
就在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社火的表演终于到了最后。
一个身材瘦弱,很明显看着动作有几分生疏的小家伙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百衲衣,脑袋上顶着一个硕大的纸糊的脑袋,那脑袋的脸颊上还贴着鲜艳腮红。
他的怀里,则抱着一条硕大的鲤鱼。
嗯,活的,能动的那种。
少年跌跌撞撞地跟在队伍的后面,努力想要控制着怀里的鱼,但奈何这条鱼刚刚离开水,此刻正是活力最甚的时候,不断挣扎着。
游鸣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扮演金童神君,然后那条鲤鱼在扮演自己。
但实际上,那个大脑袋的童子就是自己,鲤鱼则是他的本尊。
任何一个社火的扮演者,都是经过专门的培训的,他们多少也会接触到一些神道的信息。就像关于游鸣的神道形象,因为娘娘庙的偏庙内并无他的神像,也是事先有神道的官吏向少年托梦,他才知晓该如何扮演。
好不容易控制住了鲤鱼,少年赶紧跑了几步,跟在了队伍的后面。
他倒是没有什么表演,只是需要抱着鲤鱼,让四周的百姓都来摸一摸这条鲤鱼的脑袋,沾染一些“孕气”,最后将那鲤鱼放生到桥下。
只要鲤鱼最后能活着,就可以将百姓的愿望带给那位胎神。
“哈哈哈哈哈。”
那少年略显滑稽的动作,引得四周的诸位神灵哈哈大笑,不过众人的笑容并无恶意,就仿佛长辈在看着晚辈的古怪表演。
“鲤灵神?何不赐下福泽?”
在游鸣的上首位置,一位判官抚着胡须,笑着问道。
“善。”
而游鸣在这一刻,自然而然地懂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自神座中起身,虚空中仿佛有着一层层的台阶,他迈步走到了那少年的面前。
第62章 一夜鱼龙舞
一团润泽的水气凭空而生,本来那少年怀中的鲤鱼还在拼命扭动,却忽然间一道道清凉的力量落到它的身上,让它觉得比在水中还要舒适,自然而然便不挣扎了。
游鸣站在少年的面前,看向那硕大的有些滑稽的纸糊脑袋。
在这一刻,游鸣的目光直接穿透了那纸糊脑袋的遮挡,看见了背后的瘦弱少年。
少年也微微抬起头,仿佛也看到了一个身穿素银色的外袍的俊俏童子,那童子的脸颊上还有些红白交错的鳞片,却丝毫没有破坏其形象,反倒给人一种神异之感。
“原来天生灵性+1,难怪可以参与神戏。”
那童子朝着少年笑了笑,而后少年的意识就缓缓陷入了沉寂之中。
“锵。”
一轮硕大的红金色的胎盘环印在少年的头上浮现,在虚空中转动着,环外游动细碎光点,中心有一点淡金红焰。光轮照影,一圈圈向外扩散。
正是游鸣的先天神职【胎光契印】。
“请神灵老爷赐福。”
四周的百姓高呼不已,少年则迈着轻快的步伐向着前方而去,一走三蹦,十分快活。
但若是仔细看,却发现尽管他的动作幅度很大,但顶着的那纸糊的大脑袋却纹丝不动。
甚至那用画笔描摹出来的五官表情,此刻都有了几分生动,犹如活人一般在注视着众生。
百姓们则争抢着摸了摸鲤鱼的脑袋,希望将自己祈求生育的愿望带给神灵。
而在虚空之中,那轮【胎光契印】绽放出重重光辉,凡是在这一天祈求者,哪怕并非游鸣辖区村庄的人,同样可以受到契印的回应。
在这一天,神灵与民同乐,神灵之间的权责限制也宽松了许多。
游鸣缓缓在街上走着,少年缓缓在街上走着。
二人一个在阴世,一个在阳间,只是在某一点上重合到了一处。
四周是欢腾、祈祷的声音,喧闹非凡,但游鸣的内心一片平静,只是看向众生的目光中带着悲悯。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作为神灵的意义。
相比起飞天遁地的修行者,亦或者寿命悠长的神灵,生活在这尚且是农耕时代的百姓实在是太脆弱了。
天灾、人祸都有可能让他们一无所有。
而神灵,就是响应这些百姓的请求,并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让百姓能够稍微改善一下生活。
篝火依然在熊熊燃烧,浓烈的香火直冲天际,灿烂的光轮在轮转不休……
街上的百姓们或是拍手笑着,或是虔诚叩拜,或是追随着队伍大呼小叫,这一幕幕仿佛定格了下来,构成了盛大的社火图景。
社火的队伍走过了一道桥,而少年则蹲了下来,将怀中的鲤鱼放入了河水中。
鲤鱼却并未游走,依然在原处打转,并冲着岸边的人群甩了甩尾巴。
见到此番场景,众人自然知晓神灵已经来了,内心越发虔诚。
十几个呼吸后,这条鲤鱼一头扎入了水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砰砰砰。”
在原处的夜空中,陡然间绽放出了一道道的光焰,引得无数人驻足观看,仿佛在这一刻,社火的气氛达到了巅峰。
“嗯?烟花?”
游鸣回到了座位,见到那漫天的光焰,不由愣住。
“这个名字好,之前见你在【上巳节】用玄光于夜空绽放,咱们就跟道门合计了一下,他们很快就造出了差不多的玩意儿,但是得用火点燃,故而取名火流星。”
“但现在想想,火流星这个名字太实太俗,烟花这个名字好啊,烟者,气也;花者,荣也。气化而荣,荣中生光,乃天地一瞬之华。命之曰‘烟花’,真得其神。”
一旁的判官听到这个名字,摇头晃脑咂摸了一下,竟然觉得分外贴切,看向小鲤鱼的眼神也更加柔和起来。
这位判官前身乃是文人,向来看不上那些粗鄙的武夫和愚钝的妖怪,如今见到游鸣谈吐不凡,倒是生出许多好感。
想来也是,毕竟鲤、龟一类都是灵物,天生便带有文华之气,与那些寻常妖怪是不同的。
游鸣笑了笑并没有说话,抬头看向天空,人间的香火愿力萦绕他的周身,像一缕缕温暖的风。
孩子们在跳舞,神灵们在看,有人笑,有人鼓掌,有人往人群中丢糖果,还有人模仿神灵的动作比划着。
愿灯满地,纸花飞舞,锣鼓声中混着人群笑声。
这一夜,人间很亮,神灵都在。
大家都很快乐。
……
游鸣醉醺醺地离开了城隍法界,他一头栽倒在沣水之中,立刻化作了本体,在水中快速的游走着。
这几日众神欢庆,城隍府衙不禁饮酒,众人自然放开了喝。
尽管小鲤鱼不好喝酒,但受到气氛影响,再加上其他神灵的拉劝,却也结结实实喝了不少。
不过,趁着这个机会,他与诸位神灵之间的关系倒是近了许多。
回到了元灵山,游鸣呼呼大睡。
正好这几日山下的学堂也差不多修筑好了,只差一些精细雕刻的活计,故而也不怎么吵闹了。
游鸣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他在睡醒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身心得到了放松,仿佛修行也精进了些许。
游鸣又唤来了吴墨,询问这几日庙中的情况,得到一切如常的回复后,便也点了点头。
“不过,今日上午娘娘庙中却来了一位少年,其称是长宁县的庙祝祭酒派来的,令其到咱们娘娘庙担任【香引】。”
吴墨在说完公务之后,又多提了一嘴。
“城隍爷终于舍得派人来了,之前我申请过几回,都不带搭理我的。”
游鸣顿时来了兴趣,在这个神灵可以显圣的世界,庙祝自然不是什么只负责打扫、奉香的杂役。
事实上,庙祝的地位还颇高,乃是真正可以接收神灵法旨,承载神灵伟力的神职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