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见宝剑失而复得,甚是惊喜,有心言谢,又抹不开面皮,便挥袖扔来一件物什。
碧云接过一看,却是一枚铜令,比自己那块多了一重禁制,大概是与得了洞府有关。
“你们两个再敢动一下,我就用那黑针钉穿尔等眉心。”
碧云攥着铜令,斜瞥了千手童子与阴九萝一眼,葫芦内黑针骤然激射,上附剑气,沿着二人脚掌钉了一圈。
这二人见他与使剑老叟交谈,心生不良,欲借机偷袭,想要祭毒雾,再发黑针,双管齐下。
奈何碧云炼了两次元神,灵觉之敏锐,到了十分惊人的程度,早就发觉端倪。
“这种狠角色,怎没被玄门上仙收入门墙,放在外面,遗毒无穷……”
阴九萝腹诽一阵,却没敢言语,勉强挤出笑容,看着却更加骇人。
至于千手童子,感受到黑针上的锋锐气机,冷汗冒个不停,脸颊都在颤抖生怕丧了性命。
“你们两个,谁愿意将洞府腾出来?”
碧云将铜令重新扔给老叟,笑呵呵地看着二人,神色很是戏谑。
若是在外边,这种阴险货色,一剑便斩了,如今嘛,还是要考虑袁福通的心思,不能杀的太草率。
“我愿献上洞府,先生大人有大量,莫与奴家计较。”
阴九萝满脸堆笑,从袖中取出一块铜令,也不敢迈步,便将其抛了过来。
“这么说,你不愿意喽?”
碧云接过令牌,扭头看向千手童子。
“我…我…不……”
千手童子惊惧之下,结巴了起来。
碧云将手探向葫芦。
“我不单愿献上洞府,余下两千多根神针也一并奉上。”
千手童子颤颤巍巍从怀中取出令牌,勉强憋出一整句话,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早说嘛。”
碧云笑了笑,轻轻抖袖,也将他的令牌收了。
不到百息,璇玑玉窟最好的两座洞府竟然易主,惊得旁观散修瞠目结舌。
自然,距离碧云最近的幽玄散人,心绪更是久久难以平静。
“幸好昨儿小祖宗心情好,幸好没把他得罪死……”
幽玄散人忆起席间祭阴魂幡的场景,想起被梅花幽煞冰封的滋味,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过,要是能傍上这条大腿,今后的前程就一片光明了!”
幽玄散人思忖着,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线。
“本以为昨日席间,也见识了先生的三分神通,谁知那惊绝法术,竟是冰山一角?今番得先生相助,假以时日,谁能与吾争锋?”
袁福通从甬道缓步行来,拊掌大笑。
“我虽自负,却也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世间大神通者似那过江之鲫,些许微末手段,何足道哉?
不过,北地确实少有能让我提起兴趣的存在…侯爷独霸一方,是否也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受?”
碧云说话时,看都不看千手童子、阴九萝一眼,几句言语,便将孤傲、浪荡的散修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也不尽然…不说天下九州,单说北海,便有人与我作对,璇玑玉窟在册一百二十三位炼气士,数日前,便损了两个,其中一人,还是死在雪峰洞穴外,暗中的对头显然是在示威……”
袁福通说着,神色渐有变化,负手侧身,一改先前和善,显露鹰视狼顾之相。
碧云闻言一怔。
嗯?等会儿…这事儿听着怎么有点熟悉呢?真不是在点我吗?
碧云暗祭青烟剑,悄悄观察袁福通神情,未见异色,心念微动,蹙起眉头,缓缓出言。
“贫道最怕欠人恩情,偏偏先获赠美酒,又托侯爷寻草药,未能回报,心中委实难安。
这样吧,那贼厮穷凶极恶,气焰又嚣张,大抵还在北海境内,我遁术尚可,正好四处搜罗一番。
若是遇见,一剑将他斩了便是,若寻不见,我愿帮侯爷办一件能办到的差事。”
碧云身形立得笔直,一袭白衣飘飞,衬得雪松一般,愈显孤傲。
“如此,缉凶之事便交给先生了。”
袁福通闻言大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拱手施了一礼。
碧云微微侧身避开,神色依旧淡然。
“请先生放心,我即日便差麾下采买草药,只要是北海能寻到的,都取回来!”
袁福通久居高位,最是清楚要想马跑得喂草的道理,即刻出言允诺。
好,等得就是这句话!
碧云暗暗雀跃,却故作深沉,板着脸,轻轻颔首。
袁福通更是喜形于色,言说“天佑北海”、“璇玑将兴”云云。
彼时胖瘦二人失踪、身死,北地又多出一座古怪法阵,袁福通还以为是谋划暴露,被玄门弟子或是朝歌眼线盯上,心中惴惴难安,根本没想到真凶会主动上门。
如今正愁无人能用,都打算破罐子破摔,派那些废物去探查了,结果“云笈道人”横空出世,怎能不喜出望外?
袁福通欣喜一阵,才想起那三个曾经的心头好,被冷落在旁。
“这三人与云笈一比,确是萤烛之于日月,浊泥之于清云,不过,下了本钱,不能就这么浪费…窟底至多建三座洞府,既要拉拢…干脆做到底……”
袁福通心绪起伏,神色变幻。
好一阵,才回过神,看着碧云,郑重出言。
“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46章 海纳鲸吞,窥得真相
袁福通行事雷厉风行,先问碧云喜好,接着差人将禁制捣鼓一阵,竟将山下元分出来一成,单独引出,汇入玉窟最上方的一座大石洞内,期间元滚滚涌动,窟内炼气士都有察觉。
这么一来,即便远离地脉,元却较窟底三座更加充沛,成为璇玑玉窟第一洞府,好在碧云先前大显神威的情景尤在眼前,倒没人敢生出侵占之心。
只见那座洞府高悬窟顶,岩壁缝隙生着些灵草,洞门外移栽了几片松竹,日精月华辉映,显得既神异又气派。
碧云立在石台上,根本闲不住,摸摸花瓣、扯扯草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知先生可还满意?”
袁福通乘舟悬空,望着正在拈花惹草的碧云,试探着问道。
“嗯…此间乐,不思窟底…不过,那两座洞府是我赢来的,妖妇贼童要想拿回去,须用宝物、法术来换……”
碧云松开花枝,拍了拍手,解下葫芦,咕嘟咕嘟狂饮。
袁福通笑着点了点头,便在灰袍炼气士陪同下,复归窟底去了。
“这位云笈道人,法术甚是稀奇,跟脚也神秘,但绝非玄门正宗出身,大抵是得了散仙传承,机缘巧合炼就一身本领。”
袁福通阅人无数,看见那副贼不走空的做派,更加安心了。
这时,碧云却立在门前石台上,俯瞰蚁穴一般复杂的璇玑玉窟,看着那些渺小到肉眼难见的人影,愈发感觉北海水深。
“若真是寻常诸侯,怎会有冥蛇相随,那些个散修,都是心狠手辣之辈,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还有能调动元的禁制,皆非凡俗手段……
这极北之地,素来偏荒苦寒,太平多年,现在却乱象频发。
如此说来,大劫渐至,怕是再难有清静道场,三山五岳、四海九州,天下虽大,何处能够安身?”
碧云蹙眉沉思,攥着铜令,转身进了洞府。
嗡。
天遁镜祭起,仔细探查。
好在,并无什么隐蔽阴邪布置,石窟元极其浓郁,凝成云雾,飘渺聚散。
碧云盘腿而坐,五心向天,存念入定,运转九天玄经,鲸吞元,不断温养肉身,积攒法力。
这部功诀,乃是峨眉道统根本,资质越是上佳,练起来进境越快。
至于寻常根骨的剑仙,就算有极深定力,也需按部就班积攒功行。
君不见公认“杀性深重”的李英琼,修行之路高歌猛进,甚至能后来居上,胜过二代道行稍差的几位,血魔邓隐,少年时便难抑欲念,也将玄经炼出火候。
可见,根骨与机缘才是炼九天玄经最紧要的因素,空有清静之心,也难成道。
今番碧云以截教筑基法,重炼出元神,又得璇玑玉窟近乎无穷的元相助,机缘不小,修行半个时辰,竟胜从前数日功行。
“若能在此地长久修行,纵无脱胎换骨灵丹,至多七八年,单靠水磨功夫,怕是也能成就散仙境界。”
碧云从入定中醒转,却见石洞内一片白茫茫,似雾非雾、似霞非霞,方知山下元究竟浓郁到何种地步。
“可惜,北海是条漏底的大船,与妖邪勾结,注定难以成事……我还是多催袁福通搜集草药,加快找寻元磁真气的步伐吧。”
碧云见石洞元过于浓郁,轻拍葫芦,虹吸清气,又将飞剑、法宝都收入葫芦蕴养。
炼剑、炼宝,自身真气、法力祭炼效果最佳、进境最快,也最是如臂使指。
不过,要是无暇分身,也有旁的法子。
紫府道书中,便记载了借灵气蕴养、炼丹丸淬炼、用山水磨冶三种法门。
此三法较亲身祭炼要慢上不少,却似春雨,无声润物。
碧云那墨玉葫芦,是从骷髅山采摘得来,起初就有些许灵性,内有乾坤,借蜀山法祭炼,空间愈发广阔,足有十里方圆。
本拟缓缓收拢元,谁成想青烟剑已有几分灵智,竟怂恿金光烈火剑一道海纳鲸吞,剩下的法宝吃不着肉,便喝汤水。
霎时间,元滚滚而上,浩浩荡荡,气象甚是惊人。
碧云眼皮一跳,忙拍葫芦,闭了气口,却还是被那两口飞剑、几桩法宝吞了海量元,就连在旁边监看异状的天遁镜、遮掩气机的太乙五烟罗都没少中饱私囊,神光愈发璀璨。
这么一吞,纵然没能达到形与质的突破,但飞剑、法宝将元炼入器身,时刻蕴养,无疑缩短了提升品质需要的光阴。
单说青烟剑,四次炼形炼质,要想再进一步,少说需三年苦功,如今却减了大半。
法宝是吞饱了,方才的异象却惊动了整座玉窟,雪峰内元,须臾之间少了三成,幸亏还在慢慢补充。
“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啊!”
碧云低下头,狠狠拍了拍葫芦,内中青烟剑、金光烈火剑还以为是主人赞赏,化作剑光,兴奋地四处游弋。
这也是没尽知蜀山炼宝法门玄妙的缘故,从前没见过那般海量元,飞剑、法宝倒也安生,与主人一般,都是穷惯了的,忽然来到宝地,自要吃个满饱。
碧云知晓惹了麻烦,但还称不上祸事,便安坐石洞,静待来人。
谁知等了许久,却无半个人影来询问。
若说那些散修不敢来,倒也能理解,主家无丝毫动静,就有些诡异了。
“这却奇哉怪也,我一次耗费那么多元,若还在白骨洞,石矶娘娘肯定心疼的要命…袁福通竟毫无反应,那么财大气粗吗?”
碧云心念微动,祭天遁镜,沿着元脉络,一寸一寸往下照,追根溯源,却见玉窟之下,还有一层地宫,处处皆设怪异禁制,有的陈旧,有的却是新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