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之前雎阳城一战后,那被伍云召带出去的二十万东都大营的精锐兵马,至今还没有班师回朝。
那些兵马……原来是被宇文士及带走了!
而且,听起来,似乎还是杨广授意的。
“这是预备着留下的一道后手,本来是防那些猴急跳墙的人,没想到,最先乱起来的,竟然是扬州城。”
杨广瞥了一眼杨玄感,很罕见的开口道出缘由,道:“不过,宇文士及带着东都大营的兵马,本来就徘徊在淮河上,离着扬州城也近。”
“该说这史怀义运道好,还是运气差呢?”
杨广摇了摇头,正要转身离去。
忽然,杨玄感皱了下眉,沉吟片刻,迟疑道:“陛下,虽然有宇文士及带领东都大营的二十万兵马!”
“但是,通政司刚刚禀告,史怀义已经突破到了炼神返虚境!”
“这样一位真修在扬州城作乱,仅凭宇文士及和二十万兵马,很难将其拿下!”
话音落下!
杨广眯起眼睛,若有所思,此前倒是他忽略了这一点。
炼神返虚境的真修!
这个境界的修行者,若是一心想要逃走,除非是百万大军围困,否则很轻易就能逃走。
宇文士及带着二十万东都大营的兵马,或许能镇压扬州城的叛乱,但绝对抓不住史怀义这个罪魁祸首。
这件事也是杨广考虑不周。
他没想到,那份密旨的名单上,竟然会冒出一个炼神返虚境的真修。
“陛下,不若请茅山宗出手相助?”杨玄感忽然提议道。
闻言,杨广怔了下,眸光流转。
茅山宗是大隋南方的道门之首,拥有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底蕴。
只是对付一个炼神返虚境的真修,必然不是问题。
而且,也可以借此让茅山宗拿出一点诚意给朝廷。
想到这,杨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于是,之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左道倾很是干脆,直接利用茅山宗独特的符传讯,请出了茅山宗上上一代仅存的一位真字辈师叔祖。
也即是那位在扬州城府衙中,一力镇压了史怀义的茅山老道。
其名为真岭老道,乃是左道倾的师叔祖,茅山宗上上一代的道士,也是茅山宗里,年纪辈分最大的炼神返虚境真修。
之所以让真岭老道出手,究其缘由,茅山宗虽然对幽冥功法、鬼神很是了解。
但真正与幽冥阴间打过交道的少之又少。
真岭老道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幽冥阴间,并且安然返回。
因此,左道倾才会不惜以道子身份,请出了真岭老道,前往扬州城援手。
“茅山宗要的恩典,可是跟佛门有关?”
杨广悠然的品着山族贡茶,瞥了一眼左道倾后,淡淡问道:“能让茅山宗如此放下身段的,也只有佛门了吧。”
虽然是疑问,但杨广的语气,却是极为肯定。
毕竟,自古佛道不两立。
如今,大隋皇朝认可的是佛门,更是立了佛门为国教。
道门势力在一天天衰弱,更是被挤压生存空间,眼看着就要彻底没落下去。
作为南方道门巨擘,茅山宗怎么可能不着急。
这一次,茅山宗会前来参加文帝祭,更是派出了左道倾这位茅山道子,就能从其中看出一点端倪了。
“不敢对陛下有隐瞒,正如陛下所言,我茅山宗想向陛下求的恩典,确实与佛门有关!”左道倾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水,芬芳扑鼻,不为所动,轻声道:“准确的说……是与佛门在九州之中的一座寺庙有关!”
第207章 佛道之争
大隋皇朝治下的九州,佛门势力很庞大,完全是力压道门。
这在历朝历代之中,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
其中,又以八大势力为首,分别是三论寺、法相庙、天台寺、贤首门、禅宗、净土宗、律院和密宗。
八大宗派里面,天台寺是朝廷敕封的国寺,源远流长,曾在隋文帝杨坚微末之际追随,一路辅佐。
最终,杨坚能够建立起大隋皇朝,天台寺在其中起了极大的作用。
这也是为何,八大宗派里面,只有天台寺被封为了国寺,得享朝廷供奉,以及万民的香火信仰。
“朕若是没有记错,佛门在南方之地的势力,一共有三家,分别是贤首门、禅宗和净土宗。”
杨广打量着左道倾,眸光流转,沉吟片刻,道:“这三家佛门势力极少与外界打交道,尤其是在天台寺被封为国寺,迁往了长安城和洛阳城之后。”
“虽说佛道不两立,素来就有纷争和冲突,但茅山宗在南方的势力不大,为何会引来这三家的打压?”
与历朝历代不同,在大隋皇朝这一代,佛门势力迎来了空前的强大,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增长。
因此,即便道门的历史更加悠久,底蕴更强,但却始终没法与佛门抗衡。
这就导致道门一直被打压,而无力反抗,反倒是不断助长佛门势力的增长。
说直白一点,那就是现在的佛门,压根没有将道门作为对手,放在眼里。
所以,杨广也是疑惑,为何茅山宗会被佛门盯上。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是打压,只是我茅山宗压不住对方崛起的势头罢了!”
左道倾闻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盯上我茅山宗的,并非是这三家佛门势力,而是在开皇年间,迅速崛起的一座寺庙!”
“其名为烂陀寺,是从西域一座佛国传入九州的,传承悠远,丝毫不逊色八大宗派!”
杨广挑了下眉,脸上有一抹思索之色。
烂陀寺……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听说过。
“陛下,此次文帝祭,烂陀寺也派了僧人前来观礼。”
在旁的杨玄感似是看出了杨广的困惑,上前低声道:“观礼的名单在忠孝王那里,还没来得及呈送到陛下面前。”
杨广的帝辇入长安城,这才过去半天,很多事情还根本没有展开。
就说文帝祭当日的观礼和随行名单,现在都还没整理出来,送到杨广的手上。
虽然现在各地州府随着时间临近,逐渐开始举办起祭典,为文帝祭增添一抹颜色。
但实际上,只有在长安城的这一场祭典,才是真正的文帝祭。
到时候,杨广这位大隋二世皇帝回率领文武百官,以及宗室大臣们,还有一些大隋勋贵进入帝陵,在文帝墓前献上礼乐诗词和祭祀之物,以作悼念和表达敬意。
“茅山宗已经落魄至此了吗?”
经过杨玄感这么一提醒,杨广也想起烂陀寺的来历了,忍不住打量起左道倾,语气中有一丝疑惑。
扬州城之乱,茅山宗能在这么短时间里面,请出一位炼神返虚境的真修前往援手。
这足以说明茅山宗的底蕴,绝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可现在,从左道倾的嘴里说出来的茅山宗,似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而且,还是被一个从西域传入九州,存在时间只有短短十几年的佛门寺庙逼迫至此。
这让杨广有些难以置信。
“此事三言两语,难以说清!”
“最开始的时候,茅山宗各位师长前辈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们认为烂陀寺一个从西域传入九州的佛门宗派,即便再强势,也不过如此。”
左道倾叹了口气,眸光幽幽,道:“但后来,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烂陀寺……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话音落下!
杨广挑了下眉,心中被勾起了一丝好奇,饶有兴致看向杨玄感道:“朕记得,水陆法会在文帝祭之后吧?”
闻言,杨玄感顿时会意,拱手作拜,道:“回陛下,是的。”
“这个烂陀寺也会参加?”杨广继续问道。
杨玄感思索了一下,缓缓道:“水陆法会没有强硬要求所有佛门宗派参加的规矩。”
“但是,这是佛门一年一度的盛会,去年因先帝突然病逝,陛下初登基继位,天下不稳,没有召开。”
“这一次,水陆法会召开,广邀天下所有佛门势力!”
“烂陀寺也在受邀之中,若无意外,应当会在大会上出现。”
杨玄感为礼部尚书,这些礼法祭典和盛会之事,全都是要经过礼部记录在册,并且经由他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文帝祭之后的水陆法会,全权事宜,也是由礼部负责总览全局。
事实上,这一次文帝祭若不是杨广发话了,原本也应该是由礼部和太常寺和宗正寺联合负责。
“好,水陆法会的时候,朕倒是要见识一下,这烂陀寺究竟有什么独到之处。”
杨广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看向了左道倾,道:“那么,茅山宗想要向朝廷求的恩典,就是帮助茅山宗对付烂陀寺?”
这件事倒是有些难办。
大隋皇朝以佛门为国教,九州之中,信仰佛教的人很多,超乎想象的多。
即便不说民间,就是朝堂上的一众大臣们,也有不少是佛门弟子,或是信仰佛教的信徒。
若是要杨广下令,帮茅山宗对抗烂陀寺……不管后者是不是从西域传入的,那也是归属于佛门这个大家庭的寺庙。
一旦他这么做了,很可能会引发一场动乱。
杨广可没有想这么早就跟佛门摊牌,打压佛门势力,还不是时候。
想到这,他的思绪如电转动,想着怎么陈述利害关系,安抚茅山宗和左道倾。
毕竟,茅山宗可是实打实派出了一位炼神返虚境的真修,帮助朝廷平息了扬州之乱。
若是一句话没有交代,岂不是显得朝廷很没有德行?
这就让杨广有些挂不住脸了。
只是,没等他开口,左道倾却先一步出声,道:“陛下误会了。”
“我茅山宗还没有这么异想天开。”
话音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