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这依旧是众多散修可望而不可即的体面身份。
……
告别陈业师徒,李秋云怀着几分忐忑,踏上了回家的路。
紫霞峰不同于本草峰百花齐放,环境相对冷清。
此峰弟子大多习练飞剑一道,不少练习飞剑的外门弟子看见李秋云,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李秋云一边应付着相熟的弟子,一边加快脚步,轻车熟路地朝家赶回。
她家虽在月犀湖坊,但其父乃紫霞峰教习,自然也在紫霞峰有独属的院落。
一路行来,峰峦叠翠,云雾缭绕,本是赏心悦目之景,此刻在她眼中却只余沉重。
她太了解父亲的脾性,此次大比落选,又未能突破练气后期,等待她的,绝不会是和风细雨。
果不其然,一踏进家门,那股熟悉的压抑感便扑面而来。
李彦峰正背着手站在院中那棵老松下,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萧索,也格外严厉。
“回来了?”李彦峰甚至没有回头,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爹……爹爹。”李秋云生硬地打着招呼。
“怎么还没练气后期?”
李彦峰缓缓转过身,语气中满是失望,
“这次宗门大比,又落选了?若不是你运气好,得了陈执事的引荐,怕是还要在那穷乡僻壤再待上半年!我李彦峰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爹,我……”
李秋云刚想解释,练气后期岂是轻易之事,再给她几个月……
可李彦峰却厉声道:“还想顶嘴?”
“夫君息怒,夫君息怒啊!”
内室闻声赶来的李夫人连忙上前劝解。
她扶住李彦峰的手臂,语气柔和,说出的话却也带着几分责备:
“秋云,莫要怪你爹……唉,他也是关心则乱。谁让你这孩子不争气呢?修行之路,一步慢,步步慢。你爹当初就是迟迟没能突破练气后期,在外蹉跎数年,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白眼,最后只得当个教习,虚度光阴。若是当初他能进入内门,如今何至于还是练气八层,连给你多争取些修炼资源的门路都寻不到!”
可……爹爹年近五十,不也还在练气八层。
李秋云越听越觉得有些委屈,但她强行按捺下来。
毕竟……爹爹当初可没她这么好的条件。
李夫人说着,眼圈也红了,她轻轻拍着李秋云的手背,语重心长地继续道:
“我们老两口省吃俭用,哪一块灵石不是掰成两半花?就盼着你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托了多少人情,才给你打点了驻街弟子的差事,那是不需辛苦值守,更无半分危险的清闲活计……你怎就如此不珍惜,不肯多用点心在修炼上?”
李秋云垂下头,声音带着哽咽:“爹,娘,女儿知道了……是秋云不孝。”
可她同样不舍得花费灵石啊……
当初为了大比,她才忍痛从陈业手中买下那柄一阶中品的法剑,添加战力。
此刻的她,忽然有些怀念在陈业身边的日子,至少在那里,没有这么多的压力和指责……
李彦峰的怒气稍歇,却又蹙起眉头,打量着女儿:
“听说那陈执事是一个老男人?你可要当心,切莫被他占了便宜!免得日后影响你的前途,你以后起码也得嫁个内门弟子……我看那赵轻就不错。”
赵轻,正是此次外门大比中表现出色的弟子之一,那个阴柔男子。
李秋云听父亲提起陈业,又联想到自己方才的心思,脸颊不由得一热,急忙解释道:“爹爹莫要胡乱揣测!陈执事……陈执事膝下还有两个女娃呢!他待我如子侄辈,并无他意。”
“哦?”
李彦峰这才点了点头。
女儿说得不清楚,让他还以为那陈业早已成家立业,两个女娃是陈业女儿呢。
李夫人见道侣脸色好转,便快步上前挽着女儿的手:
“赶快回家吧……你这孩子,可从来没有离家半年。过些时日,便带你回月犀湖的老家,见见长辈。”
……
夜幕降临,落梨院内静谧安宁。
几株梨树在月色下洒下斑驳的影子,池塘水面如镜,倒映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偶尔有微风拂过,漾起层层涟漪。
梨树下,石桌旁。
两个女娃小小的身影凑在一起,借着月光下着棋。
女娃或轻笑或懊恼的嘟囔声,为夜色平添几分生趣,
厨房内,几碟精致的点心早已备好。
陈业解下围裙,看着院中的两个徒儿,暗自感慨:
“就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错?”
他默默看着两个女娃,忽然一叹。
但这方修真界注定不平静。
眼下,只是暴风雨后最后的安宁。
不说五百年后的黑暗时代,
在这五百年间,修真界亦然会渐渐混乱。
譬如灵隐宗,
远有齐国的魔宗虎视眈眈,近有万傀门与灵隐宗针锋相对。
看了良久,陈业这才端着盛放点心的托盘,将一碟碟精致的点心一一在石桌上摆好,柔声道:“好了,两个小丫头,疯够了就过来尝尝师父新做的点心。往后师父可就要忙起来,没太多时间陪你们玩闹了。”
青君闻到香气,早就按捺不住。
她吸了吸小鼻子,乌溜溜的凤眼在各色点心上打着转,好奇地问道:“师父,秋云姐姐呢?怎么一天都没见她,不来吃点心吗?”
“秋云姐姐啊……她回家有事了。”陈业随口答道。
话音刚落,院门外却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陈叔,你在吗?”是李秋云的声音。
陈业有些意外,起身开门。
只见李秋云俏生生地站在门口,神色间带着一丝黯然,但见到陈业,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我跟爹娘说,要出来修行。”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灵隐宗内,有专门的聚灵阵修炼间,只是……需要花费贡献点。”
陈业看她那副略带紧张的模样,心中了然。
见她紧张,特意打趣道:“哟,乖侄女,就这么想青君和知微啊?”
“陈叔!什么侄女不侄女……”
李秋云被他逗得俏脸微红,轻轻跺了跺脚,咬着唇嗔道,那模样少了几分平日的英气,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憨。
两个小丫头见到李秋云来了,也十分开心,连忙拉着她一同入座。
她们说到底年龄不大,还是喜欢热闹。
哪怕知微,也不例外。
别看知微平日里清清冷冷的,但要是陈业真一整天不搭理她,大女娃也会装着不经意和他说话。
“陈叔……我就不吃了,只是想来看看两个丫头……嗯?”
李秋云推辞的话还没说完,琼鼻一动,一下子被点心诱人的香味勾起了馋虫。
“秋云姐姐快尝尝!师父的手艺可好了!”
青君最是热情,她早就看出李秋云眉宇间的疲惫,此刻抓起一块最大最漂亮的莲花状灵果酥,献宝似的塞到李秋云微凉的手中,小脸上满是得意。
小女娃竟有些种与有荣焉之感。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伴随着那股愈发浓郁的香甜气息,李秋云只觉得腹中那点因怄气而起的饱胀感,瞬间被强烈的食欲所取代。
她看着青君那双亮晶晶、满是期盼的凤眼,又瞥了一眼旁边同样默默望着她的知微,以及含笑不语的陈业,脸颊不由得微微一热。
“那……那我就尝一小块。”李秋云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终究是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也或许是不想拂了孩子们的好意。
她轻轻咬了一小口那灵果酥,酥皮入口即化,内馅甜而不腻,清新的灵果芬芳瞬间在味蕾上绽放,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白日里因父母责骂而郁结的心情,竟都在这香甜之中消散了些许!
“唔……真好吃!”
李秋云那双略显黯淡的眸子忽然一亮,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细细品味着,
“这……这是陈叔的手艺?”
这位素有紫霞冰云美称的年轻女修,此时狼吞虎咽,哪里见仙子的气质?
倒和青君吃东西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青君见状,更是开心,又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她:“秋云姐姐,这个也好吃!师父说,这个叫‘月下桂影’,可好听了!”
“嗯!”李秋云上一口还没吃完,又继续被青君投喂着。
只是寻常灵果,都有这般滋味。
李秋云都不敢想,要是陈业用有品阶的材料制作食物,会有多么美妙的滋味!
点心用罢,夜色更深。
四周静谧得只剩下虫鸣与风拂叶片的沙沙声。
陈业看着三个女孩子意犹未尽的模样,便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今晚月色正好,不如……师父给你们讲几个故事?”
“师父,还会讲故事?师父……好厉害,会做游戏,还会讲故事!”青君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陈业连忙澄清:“咳咳,这些……这些都是师父从家乡里学到的。”
李秋云听了,眉眼弯弯:“陈叔,你就别谦虚了,你家乡就在云溪坊……我在云溪坊待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什么稀奇的东西。”
自孔鸿轩被杀、平卓身死之后,她便和宗门的执事调查过陈业。此人的家乡,分明就在云溪坊边上的承平郡。
陈业顿了顿,但这事不好解释,更没必要继续澄清。
算了,
反正有那么多前辈文抄,也不差他一个了。
陈业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一位名叫宁采臣的书生,在赶考途中,夜宿兰若寺……”
听着听着,
小女娃警惕起来:“师父……这故事听起来好可怕!”
她还没说完,就被大女娃拉了拉:“嘘,别打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