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来自天外的医术吗?”良久,平一指嘶哑着嗓子问道。
陈昂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的拾起平一指的医案,清理干净,恭恭敬敬的和自己的医术摆在了一起。
“你还拿着那丢人现眼的东西干甚?丢了吧!丢了吧!丢了干净。”平一指颤抖着摇着手,眼里老泪纵横而下,转头不忍再看。
陈昂默然,开口道。
“我从未听过有不经积累而成的高塔!也未曾听闻,有凭空出现的高超医术。武学医学,固然是天纵奇才能成就巅峰,但天才的巅峰仍旧立于这芸芸众生的基础之上!”
“你我的医学智慧,都是千百年来不计其数的大夫医者,呕心沥血,华发白头铺就的大道上的受益者与先行者,是医学之术上开出的最美的花朵!我之所以比你更高,是因为我站在更多人的肩膀上,而不是我胜于你!”
“今日,你将它弃之如履,却是失去了一个披荆斩棘的开道者的本心!你看着别人的高塔,自愧形秽,却未曾回头看看,那座巅峰高台,未曾起于微末?阴阳变化,五气升降,也是医学大道,要知道中华千古,不输于人!”
平一指惊讶的抬头,看着自己面前一卷崭新的医书,再次翻开,却见其上尽是针灸,药草,引导,练气,经脉,阴阳辩证之学,与刚才的器官、循环、血管、微生物截然不同。
却见一个个未干的笔墨,书写着自己种种未见的妙论,更有数种望气、诊断的妙法,望闻问切,无不是开一家之先河,平一指只觉得自己所见所闻,一生所学,竟然未曾超出此书的潘篱。
“中华医术,源远流长,气势滂溥,觉察小病于毫末之时,调整人体与未发之际,强身健体,百病不生才是医学的追求,正如扁鹊所言。我依武学之道,阐述四时变化,阴阳升降,欲以中医之道,使天下人人身强体壮,百病不生,又想备述人体气机变化,三宝之道。”
“只是这等宏图,非我一人能所为,只愿此书刊行天下,启发世人,是以医学昌盛,万象更新!”
陈昂看着平一指眼睛渐渐的明亮起来,身体也渐渐有了生气,微微一笑,高声念着一段平一指书写的医案,然后又用锋利的言辞,一一将它剖析,针对平一指的手段,更是寥寥数语,述其医理、因果,所言无不中第。
平一指听的渐渐入神,听到某些地方,更是忍不住出言,或是赞同,或是反驳,也都切中要点,甚至以刚刚看过的两本医书上的观点,进行分析的反驳,陈昂也和他一一讨论,两人兴高采烈,不觉间,一夜已过,金乌东起。
“平兄!”陈昂起身挽着马,站在长亭外,“我有一言,请君静听!”
“时之盛也,时之新也,此乃医学之盛世,正是天机始动,万象更新,百家争鸣之时,平兄天纵奇才,当凤兴夜寐,做这盛世的弄潮儿,为中华医学披荆斩棘,为后人开大道,以阴阳述人体,成一盛世大医,不让先贤!”
“如能超越于我,开医家又一新天地,我幸甚!必将向平兄叩首求学。平兄为医者,当莫忘初心,求得大医精诚!”
平一指看着陈昂策马远去,耳边忽然响起昔日一声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他忽然放声大笑,捡起地上的三本书,如获至宝的拥在怀里,踏着晨光而去,口中高呼道:“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嶮巇、昼夜寒暑、**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工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晨光下,他的影子越拉越长,王长老回头看去,那矮胖的身影,竟然有些高大起来,王诚呆呆的看着他们背离相别而去,忽然瘫倒在了地上,看着破旧的亭子,不知道想些什么。
今日长亭中,杀人名医平一指,死于陈昂之手,活下来的,只有济世神医平一指。
第二十四章井底之蛙
陈昂骑着马哒哒的顺着小道,向西方走去,不过半刻的功夫,便来到一株道旁古木之下。清晨的露水比较重,古木下的青苔处,一点浅浅的湿痕极不起眼。
陈昂撇到这一点压痕,忽然笑出声来。
“那边嵩山派的朋友,请不要藏了!丁勉,嵩山毕竟是名门正派,好歹没有做出让陈某失望的事情出来,你要是不出来,就别怪陈某动镖了!”
陈昂的目光投向北边的林子里,眼神中颇有几分玩味,手上一点银芒跳动,一支飞燕镖灵活的在他之间穿梭,似乎随时都能脱手而出的样子。
周围只有树枝被风吹的闪动的声音,唰唰的很是悦耳,陈昂目光投向之处,一片平静,就连雀儿在树梢歌唱的声音,也没有分毫变化。
“丁勉,你这样不免让我有些失望!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在诈你,却进不敢进,退不敢退,你意欲何为啊?”陈昂朝树林里高喝一声,手中飞燕镖一闪即没。
一点银芒飞速掠过树梢,消失的无影无踪。
良久,一位嵩山弟子狼狈的从树梢摔下,瘫软在地上,他的帽子中间,一枚银镖闪烁着寒芒,钉在围起来的树枝上,仅仅差半寸,就能钉在他脑袋上。
一只大手横空出现,接住了他帽子上的那支银镖。
一位矮矮胖胖的黄脸老儿,捻着银镖,不屑道:“精钢打造,巧匠秘制,这一枚银镖材质奇异不说,手艺也很不俗,价值恐怕比数百枚黄金打制的金镖更贵!”
“就算你有亿万家财,这样的银镖,你又能随身带得了几支?”
四周涌聚过来的嵩山弟子,听了他的话,脸色顿时好了几分。丁勉和陆柏并立在他身后,除此之外,九曲剑钟镇还带着其他两位太保,绕到了陈昂的后路。
陈昂粗略的数一数,这里武功和费彬差不多的,至少有五六人,还有三人武功更在他之上,显然是嵩山派的老一辈人物。光这一眼扫过去,陈昂就看到了白头仙翁卜沉、秃鹰沙天江、锦毛狮高克新等嵩山中坚。
如果这些人死在这里,恐怕嵩山就要从此一蹶不振了。
陈昂抬眼笑了笑,对于乐厚的话并不反驳,只是手中的长剑深深的插入了地下,剑鞘一挑,一枚弹珠大的石子,落到了半空。
长剑一挥,带鞘直击在石子上。
“噔!”的一声轻响,那枚石子激射而出,只听得一声凄厉的风声,乐厚便看见一点影子直冲他面门,急忙一震手上的铁护手,护在自己脸前。
“当!”的一声巨响,乐厚双手被震得发麻,手腕重重的打在了自己的脸上,整个人直退三四步,狼狈的顶在身后的树上。
他脸上青紫,双手不住的颤抖着,手上的铁护手,镶上去了一颗弹珠大小的石子,看上去浑然天成。乐厚脸色惨变,忍不住张口一喷,吐出两颗大白门牙。
“我的飞镖珍贵,可地上的石子,则是俯身即可拾得,你们要是认为地上的石头,没有你们人多,那就尽管上来吧!”陈昂的嘴角露出一丝晒然。
在场的嵩山弟子无不面色惨变,紧张的拿着长剑,护在自己胸前。
“哈哈!神医说笑了!”一个浑厚的声音朗声道,嵩山弟子听到了这个声音,仿佛就像有了主心骨,眼神凌厉了起来。只听后面传来大队人马走动的声音,陈昂看着面前忽然又钻出数十位嵩山弟子,一个个提着双手大盾。
他们小心的护住所有嵩山弟子,这样的牛皮木盾,就连两石的强弓,也穿透不了。又从身后掏出一把把的精致弩箭,直指陈昂周身要害。
陈昂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盯着从林中走出来的一个老者。
左冷禅负手而出,站在乐厚身前道:“神医不要误会,左某来此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问上一声,阁下干涉我们五岳剑派的家事,是受谁支使?”
陈昂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反而轻笑一声,“我曾听闻,嵩山派在左掌门上位之前,不过是五岳剑派中中流的门派,是左掌门夙兴夜寐
,苦心沥血,让嵩山派走向辉煌,我虽然初入江湖,也曾听闻嵩山剑派的鼎鼎大名。”
“更听说,左掌门将嵩山派带到这等声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左冷禅闻言面露自衿之色,抱拳道:“都是江湖朋友抬爱!”
“可惜!”陈昂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世界有太多的井底之蛙,他们赞誉之词,往往夸大其实,危言耸听。所以……”
陈昂声音一顿,看着左冷禅,一字一句道:
“嵩山派现在就很了不起么?”
看着左冷禅忽然阴沉的脸色,陈昂笑道:“左冷禅,你又很了不起吗?或者你已经忘了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