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一真人知道他话中有揶揄之意,但他也并非那种不依不饶的人,只得摇头叹息道:“峨眉山乃是蜀中名胜,妙一岂敢因一派之私,让蜀地失去这般名川……天痴道友说笑了!”
天痴上人看到陈昂,别有意味的问道:“刚刚我在磁峰之上,看见一道遁光往未落定的星辰洲落上去,却被倾覆在大洲之下,只觉得那道遁光分外眼熟,陈道友可知他来历?”
天痴上人却是不知其中只因,只凭着隐隐约约算到的一些东西,才再次开口去问,他与乙休本来有一场生死大仇,最后落得两败俱伤,刚刚看到乙休遁光被星辰洲压住的时候,顿时感觉心里落下一块大石,万分轻松自在,掐指一算,算到自己有一劫,莫名其妙的被化去,这才出口询问。
他话一落音,在场众人,除陈昂之外,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却被天痴上人看了出来。
陈昂淡淡回答道:“不过先前与大方真人的一点小误会,陈某开口和他打了一个赌,大方真人愿赌服输,自愿遁世数十年……”
天痴上人自然听得出其中颇有一些不清不实的地方,但他也不是没有眼界之人,看到几位神僧都不想开口多说的样子,便转移话题道:“先前道友传信邀我一并去中土除魔,原本我铜椰岛下有这么个隐患,实在走不开,如今星辰洲尘埃落定,我便应邀而来,商议铲除那冥河老魔之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白发苍髯出雪山,降世冥河杀气重
冥河于大雪山中涉足三日,才走出这片莽莽的荒原,至多雄拉雪山往藏南而去,路上便可见背夫和马队长年踏出来的石头小径,这条路自古便是川边入藏的要道,因为多是马队拉着蜀中的茶叶送予藏地,故而被称为茶马古道。
一路上冥河的发须眉间均结了一层薄冰,看起来白发苍髯,古拙非常,高原寒境他一席道袍,路上偶尔有遇到的马队,也只敢远远的绕开,知道他不是凡人。
到了墨脱人迹便多了起来,墨脱是茶马古道上的重镇,往来的汉人商旅并不少见,故而冥河一个道士也不扎眼,藏人的贵族也经常来此寻购蜀中的茶绢物资,古镇之中,商队来来往往,牵着矮马的汉地护卫伙计,喇嘛藏人,摩肩接踵,有着与别处不一样的气度。
这里四方行走的商人很多,都是极有眼力的,冥河一个道士孤身在此,他们自己肚子里也有些咕嘟,不敢轻易招惹,尤其是此处高寒气候,冥河才穿一身轻薄的道袍,更是让有眼力的人暗中忌惮,约束属下不敢造次。
越是这番,还敢招惹麻烦的人,就越显得有底气。
旁边有一位藏族的贵族少女,看见冥河显现的不凡举止,顿时眼中一亮,她穿着普通藏人的服饰,虽然遮掩不住一身贵气,但在旁边几个带着弯刀的大汉护卫之下,到无人敢随意招惹,一行人不像出行的贵族,反而像是避难逃亡的队伍。
那贵族少女旁边一位筋骨舒张,肌肉虬结的大汉见状低声凑到少女耳旁说道:“小主人,我们这次是来请桑布扎大喇嘛除去那个魔鬼的。”
“主人的性命危在旦夕,霍康的房名和祖先的荣耀,都系于小主人身上。这汉人虽然有些门道,但我们并不清楚他的底细……不可轻易招惹啊!”
少女恼怒道:“桑布扎大喇嘛想让我嫁给他那个废物侄子,我阿帕只有我一个女儿,若是我嫁给了他,封地的房名是姓霍康还是姓桑布扎?桑布扎大喇嘛,只是想借机吞并我们家族而已!”
“我听说汉人的异人、大能者,最喜欢帮助弱小,铲除邪恶,若是请他们出手,就算他们要的报酬也很高,但汉人总不能将我们的封地也吞下去,比起贪婪的桑布扎大喇嘛,反而更可靠一些。”
少女说的话让那壮汉一阵沉默,不能反驳。
那藏族贵族少女招呼一身左右,便要上前走向冥河,这时忽然不远处传来高声念诵的呵斥声。
一位藏人喇嘛在一干奴仆的拥簇之下,籍镇中大道走过,他高坐四名健奴抬着的座台之上,有帷幕在四方遮挡,坠着帷幕的帘坠,都是拇指大小的红珊瑚,还有琉璃、黄金、白银、砗磲、玛瑙、水晶、琥珀镶嵌,端是极尽奢华,金碧辉煌。
开路的奴仆就有浩荡数十人,点着麝香,檀香,燃着龙涎、奇楠,道路两旁的藏人看到了都慌忙跪在两侧,叩首不敢直视,就是汉人商队,也急忙避到两侧,只有冥河淡淡的瞧了那大队人马一眼,犹自走他自己的。
冥河手上捏着一只寒螟把玩,冰雕玉琢的寒螟通身犹如冰彻美玉,它本就是魔头所化的异物,冥河不已法力催动,就宛如死物一样,看上去到真像一个把件。
那喇嘛坐的高台在经过冥河身前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一个挎着弯刀的藏人连忙跑到帷幕里面,听那喇嘛用藏语吩咐了几句,继而帷幕继续晃悠悠的往前去,那跨刀藏族大汉便挡在冥河前面,将他拦下来,不远处那名藏族少女的仆从小声道:“是摄政王颇罗鼐的叔父,云丹汞布大喇嘛。”
“那汉人胆子太大了!云丹汞布大喇嘛可是墨脱的房主,有布达拉宫护着,就算他本事再大,云丹汞布大喇嘛的一个仆人也可以命令他。小主人还是不要为他,招惹这种惹不起的人为好!”
那贵族少女咬了咬下唇,极为不甘的样子,看着云丹汞布大喇嘛的仆人用怪腔怪调的汉语对冥河喝道:“汉人!云丹汞布大喇嘛看上了你手里的那只玉虫,你将玉虫献上来,便会得到大喇嘛的赐福!若是不肯,佛祖便会降罪于你。”
“怕是不是佛祖降罪,而是云丹汞布大喇嘛降罪!”旁边有人小声偷偷说道。
那藏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云丹汞布大喇嘛虽然并不是法力高强的活佛,但他的侄子摄政王颇罗鼐,却是藏地最有权势的人,布达拉宫的主人,藏地所有活佛喇嘛,除了那些最有神通、转世数十世的活佛,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
但冥河却不觉得摄政王颇罗鼐有什么值得他另眼相看的地方,也不觉得藏地布达拉宫有什么了不起,自从他降临此世以来,还从未见过这般不知死活的货色。
他来藏地,本来就没有几多好意,神魔图中大位尚缺许多,没想到,还没等他去找那些活佛的麻烦,就有人不长眼睛找上门来,这与撞上阎王有何区别?中土海外,多少人听闻冥河二字,便已经心惊胆战,惶然不可终日,就是峨眉这等一等一的硬茬子,也要邀请陈昂相商,多名神僧连袂而来。
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法力不过三流的喇嘛,就敢摆出架子,强行索要寒螟。
冥河不知说他胆大包天为好呢?还是不知死活更佳!藏地人口不过大明的百一,连海外大国都有不少超过它的,论国力更是差之远矣。历史上曾被蒙古轮番吊打,而蒙古又被女真征服,如今女真数十万部族,又有约半被冥河设计炼成魔尸。
多尔衮这个月,便就在蒙古草原上烧杀掳掠,已经夷灭蒙古十六个部落,杀的草原上血流成河,他一干麾下魔军,具是冥河神魔图投影,悍不畏死,杀性凛然,藏地那个摄政王颇罗鼐,没有被多尔衮惦记上就是蒙佛祖保佑,避之尚且来不及,若是知道自己的叔父这般招惹死路,只怕先要把这不知死的蠢货斩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冥河岂会记雠敌,出手从来不过夜
周围的往来商旅听到那藏族大汉喝问,又看见云丹汞布大喇嘛座驾走远,纷纷停下围观,原本叩拜在地上的藏人也起身起来,抱着膀子站在一旁冷眼,俨然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更有一些藏地的汉子,将手放在腰间的弯刀柄上,站在那藏族大汉身后。
那大汉看见自己这方更加人多势众,愈发猖狂起来,厉声喝问道:“汉人,你是要违抗云丹汞布大喇嘛的命令吗?”
在冥河眼中,这等人只如蝼蚁一般,连和他们计较的脾气都没有,开口微微笑道:“贫道手中的此物,乃是一桩大凶之物,索要不祥,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还是不要动它为好。”
那大汉不知道冥河一贯诚实可靠,还当是冥河婉言谢绝,当即作势按在腰间的弯道上,冷笑道:“有什么凶物能奈何的了云丹汞布大喇嘛?大喇嘛乃是在世活佛,无比尊贵,法力无边的人物,什么凶物都不在话下,既然你说这是凶物,云丹汞布大喇嘛是此地的房主,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有权收索!若是不交出来,便是持邪物行市,得由我们处置!”
“汉人!你是要抗法吗?”那藏人面露凶光,贪婪的看着冥河身上的丝绸道袍。
藏地丝绸比汉地更贵,一贯是染色来做佛事的,冥河的袍子虽然是清蓝色,但以燃料染黑,也是一笔不菲的财物,那藏人心里当即生出杀意。
这时只听旁边有人喝道:“你这奴隶要当街行凶吗?”那藏族大汉回头去看,只见那个贵族少女带着一干护卫来到两人之间,转头对他说道:“云丹汞布大喇嘛是受人尊重的佛爷,他是多么公正的人,向人索取供奉,岂会让你这般恶声恶气的来?”
“必定是你这奴仆狡诈,假借他的名义,去行恶事,我身为霍康家的女儿,如何能让你诬蔑他的名声?”她从头上摘下一个银制的嘎乌,镶嵌着玛瑙和黄金,递给陈昂好声道:“这个贱奴抹黑了我们藏人的名声,请道长恕罪,我愿以这个珍贵的法器,换取您手中的玉虫供奉给大喇嘛!”
陈昂只是微微一笑,觉得面前这个少女有些有趣,她难道以为,拿东西换了他手中的寒螟,自己就得承她的人情吗?
但还是微微笑道:“我说此物是凶物,并非虚眼推搪,而是这枚寒螟遗褪见不得风,若是从贫道手中离去,见风就会复活,到时候它便会化为一只蓝色的凶虫,见人就扑上去,受者立刻化为冰块,魂魄被它吞噬。你们既然讨要这枚玉虫,我给你们便是,只是有一点,你需紧紧拽着这只玉虫,一旦见风,后果难以预料!”
说罢冥河就取出寒螟玉蜕,递给那名少女,少女将信将疑,将它紧紧拽在手里,塞到那藏族大汉的怀里喝道:“你这贱奴,还不拿着快走!若是再敢来招惹麻烦。休怪我霍康家告知与云丹汞布大喇嘛听,看他会不会惩戒你!”
那藏族大汉将寒螟按在手里,狠狠的瞪了冥河一眼,但藏地贵族和奴隶的身份相差太大,他虽然是云丹汞布大喇嘛的仆人,但终究只是一个奴隶,若是眼前这个贵族向云丹汞布大喇嘛告状,他也没有好果子吃,只好骂骂喋喋的走掉。
那贵族少女霍康·索朗措姆非要袒护冥河,让她的仆人和护卫极为不解,为首的汉子低声道:“小主人,那个汉人道士被人这般欺辱,都不敢还嘴。看上去并不像什么有本事的人。他连一个奴仆都不敢呵斥,哪里敢和魔鬼争斗?”
岂料少女看不不看他一眼,看到冥河转头就要走,急忙跟上去,一名老仆流下来,拉住那汉子用藏语说道:“多金,你不知道,汉人并不以勇武为美好的品质,他们崇尚沉默和低调,汉人中的法师,也不会做出在他们眼中粗鲁的举止,跟一个奴仆斗气,当然属于粗鲁……这是汉人的古怪传统,有时候。一些看上去低贱的奴隶,女人,都有可能具有非常厉害的法术。”
霍康·索朗措姆热情的对冥河招呼道:“大雪山藏地天数九寒,我们穿着皮袄,而道长却穿着丝绸长袍,想必一定是一位有法力的高人。请求道长出手救救我们霍康家……一个邪恶的魔鬼,诅咒了我的父亲,残酷的屠杀我的子民,索朗措姆来墨脱,就是为了寻找道长这样有德行,慈悲的高人。”
说罢不等冥河回答,便单膝跪下,欲待向冥河磕头,跟随她来的护卫们,包括那个并不相信冥河的汉子也无奈一起跪下,用古怪的汉话喊道:“请道长救我家主人。”
冥河听着他们用怪里怪气的语调,称呼自己为道长,平静摇头道:“我还有事,若是看上一眼,自无不可,但不了解其中的始末,如何敢插手你们这般生死攸关的因果?”说罢随手一指,几人就感觉一股无匹的大力,将自己深深托起。
索朗措姆自然是喜不自胜,那名藏族汉子,却极为惊异,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骚动,有几个声音凄厉的大喊道:“云丹汞布大喇嘛遇刺!云丹汞布大喇嘛受到了巫师的诅咒……”
索朗措姆等人回头去看,只见无数影影绰绰的蓝色光点铺天盖地的飞过来,云丹汞布大喇嘛被这些光点裹在中央,凄厉的哀嚎着,他宽大的袍子就像大鸟的羽翼一样张开,助他高高飞起数丈,但这阻挡不了那些蓝色的光点在他身体里穿进穿出。
每一次出入,都像活活在云丹汞布大喇嘛身上撕扯着血肉。
云丹汞布大喇嘛的护卫奴仆们也惊恐的四散而逃,刚刚那个向冥河强行索要寒螟的奴仆怪叫着,朝这里跑来,脸上极尽惊恐,看到冥河的时候,更是吓得表情都扭曲了,他大张着嘴巴,刚准备高喊什么,就看见他的嘴巴里飞出一只蓝色的寒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