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口,到高台下,只有数十步的距离,青石板上的积水和雨滴碰撞出无数细小的波澜,如果有人踩在水面上,一定能感觉到那种柔软的触感,皮肤接触到那溅起微微的水花。大雨中调皮的孩子,最喜欢这种感觉。
讨厌这种潮湿感觉的人也不少,即使他们在讲究,在小心翼翼,也不可避免地面飞溅的水花,翻腾的水雾,打湿他们的裤脚。
这种烦恼,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黄裳却发现,方腊的裤脚是干爽的,雨水顺着他的胸膛滴落,雨点有力的打在他身上,但却像遇到海绵一样,被牢牢的吸附在他的皮肤表面,很快为他镀上了一层水膜。
他踩在水坑里的时候,就像一点一点没入水中一样,无声无息,波澜不起,升腾的水雾甚至不能靠近他的皮肤,就汇聚成水滴,重新滴落下去。
这是妙至颠毫的力道!
江湖上有些好手,不过有三分功力,就拿一手隔空敬酒而不洒,剑透掌上豆腐而不伤人的本事,来夸耀自己的武功。真该让他们来看看,方腊此时的表现。
无数细小的,错乱的,难以预测的水珠,带着或轻或重,大小不一,仿佛无数无头苍蝇一样,复杂的,琐碎的力道,从不同方向,以不同速度,前后不一的接触到方腊的身体,这一瞬间,复杂的力道变化,堪称天底下最绝的暗器。
没有人能在大雨中,躲过水的袭击。
这才是世间,最可怕的暗器,它莫测,它诡秘,它悄无声息,往往在不知不觉间,就打湿了你的衣裳,如果让唐门中最厉害的暗器高手,看一看这大雨,他能起半点对抗的心思吗?
如果让天下,最绝的手,身法最厉害的人,他能躲开,接住这无处不在的大雨吗?
但方腊做到了这一点,他接下了所有打向他的雨点,每一点最细微的力道,每一次最不起眼的接触,方腊都一一化解,转移了它们的力量。就像一个借力打力的高手,同时面对无数的攻击一样。
乾坤大挪移,这才是乾坤大挪移,天下武学劲力掌控第一,堪称武学劲力总纲的绝世武功,在它面前,一切讲究用力精妙的武学,都好像笑话一样。
那些繁复的,天下没有人能练成的,数百年才出一个奇才,用一生学会,琢磨的武功,只要一个照面,方腊就能比它们的创造者更精通十倍。
对于力量上的把握,这个世界在没有武学能超出它的范围了,以方腊这个明教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教主,在这门武功上数十年的造诣,加上陈昂倾力的指点,阴阳变化,借力打力,挪移劲气,补全了它的核心。
才造就的,史无前例的绝世武学。
“恭喜!”陈昂欣喜道。
方腊走到它的面前,悠悠叹息道:“直到刚才,我才感觉到武学的乐趣,能备述天人之道,无拘无束的大自在,大解脱,我人生只有这一刻,才理解满足于武学的欣喜。”
“一个人全心全意去做一件事,是极为快乐的,你必须真正的爱上这件事情,才能感觉到它的魅力。”陈昂微笑着对他说。
方腊道:“我原本不理解你,直到站着这里,我才知道,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多么难得的好事。”
“能有一个这样的对手,是我的幸运。”陈昂笑道:“能见识乾坤大挪移的第八层,也是我的幸运。”
明教中,乾坤大挪移只有六层半的时候,已经是天下难得的神功了,历代教主,只练到了第六层,就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这次,借由方腊的数十年积累,陈昂的无上武学智慧,汇集了笑傲,天龙两个世界的武学结晶,被推高到九层境界的乾坤大挪移。
想必有着极为灿烂,辉煌的精彩。陈昂为之深深的期待着。
他放下了手中的油纸伞,一步踏入了大雨中。
雨水落在他身上,半点不受力的滑落下来,挥洒出一片水幕,陈昂脚踏石板,腾空而起,就像一只丛云蛟龙,自在的畅游在漫天雨幕之中,挥洒而出的水滴,带着轻重,大小不一的气劲,扑向方腊。
一根手指,等在水滴后面,毫无烟火气息,自如的点在水滴上,陈昂至漫天大雨中穿鸿而过,一指点向方腊。
无数的水滴中,藏着不知道多少重暗劲,每一点水滴中,都可以藏着一个世界,起码对于陈昂来说,就是这样的。寒热冷闷,燥毒邪湿,诡异的气劲破坏阴阳平衡,颠倒人体气息,这就是病真气。
被病真气伤到者,如受重病,阴阳之道,能起死回生,也能灭绝生机。
这已经不仅仅是伤人害命的武功,而是一种神而明之的医术。
方腊束掌回身,两手如同一扇门户,封锁着自己四面八方,飞溅的水珠,打在他的手上,无论力道轻重,暗劲诡异,都被一个圆融的气劲转移,顺着他打来的方向,引导着,半空中的水滴汇聚成一颗巴掌大小的水球,诡异的悬浮在半空。
即使水球力道繁复多变,其中陈昂的气劲诡异莫测,但遇上滑不溜秋的圆融力道,颠倒劲力,梳理阴阳,乾坤大挪移的神妙发挥的淋漓尽致。无穷的力量被封锁在一个小小的水球中,那漫天大雨,落在方腊的身上,却无力的滑落下去。
就连这一点力量,也被积蓄在水球之中。
陈昂送过去的劲力,被一一收束,渐渐积蓄,方腊微微一笑,双手反送回来,便如一座大湖在山洪爆发时储满了洪水,水球无声散去,但那股力量却随着方腊本人的沛然大力,向前倾泻而出,如湖堤崩决,洪水急冲而出。
这是将陈昂的力量归为自己,一并送出去,犹如两人联手一般,这世上,还有人能接得住陈昂和方腊联手的一击么?
陈昂的一指,紧跟在后面,对上了这轰然一击,倘若受实了,势须立时指骨、腕骨、臂骨、肩骨、肋骨一齐折断,筋骨俱碎,五内皆焚,还要受那些诡异的气劲,颠倒自身阴阳气息,百病齐发。
就是天上的神仙来了,也要死的惨不可言。
可是偏偏是陈昂,乾坤大挪移,天下间只有两人可以登峰造极,一个是方腊,另一个是陈昂,两人一内一外,各自补全了这门神功的奥妙。
虽然此刻陈昂还没有领悟到方腊所学的那一半,但对于乾坤大挪移,他也懂得五分奥妙,因为那本就是两人合力创造推演的武学。
第五十九章圣火不熄
方腊一使出乾坤大挪移的运力之妙,陈昂就领会了三分,这门武学在他面前都并无晦涩秘奥可言,此时,方腊就像一个活秘籍,演示着乾坤大挪移的一切奥妙。
心系自然,天人合一,陈昂一指犹如鸿雁踏雪泥,留迹而无痕,爪印还在,鸿雁已然无踪,指影清晰可见,可精神却物我两忘,同化在天地间。方腊奔腾的力道,一掌打在了空处,即使掌指交接,也只感到面前空不受力,这一指犹如虚幻的一般。
明明有无穷力量,却打在一片虚空之中,虚不受实,空胜大力,如果说乾坤大挪移是化用的巅峰,那陈昂这一招,堪称无胜于有,空成就实的精妙应对,两人一个是不竭之力,越战越强,另一个是不漏之力,不受之虚。
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滂沱大雨中,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场面,陈昂的指尖仿若虚空一般,周身雨水滴落下来,在他的指尖平平的形成一个漏斗状的空间,贴着陈昂的身体,汇聚成两道漫延而下的水龙,原本向下的雨水,贴着他的身体运动。
邓元觉等人悚然动容。
以他们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陈昂浑身气劲,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处于一种虚不受力的状态,就连天上的雨水都难以接触他的力量,乾坤大挪移更是借不到半点力气,这份心智和武功,堪称绝世。
而打在方腊身上的雨水,就像击中了一个充满弹性的胶质,改变了受力的方向,力道的大小,跳跃着,碰撞着,在他皮肤表面,方向错乱的溅射出去,水滴没能在皮肤上留下半点痕迹,无数微小的力道,化用,相对,束成一股,击向陈昂。
柔克刚,虚凌实,不足胜有余,陈昂借用原力的虚空感,寄托了他的精气神,以虚应实,虽然难以主动,却十分轻松的应对了乾坤大挪移,大抵是因为无处借力的原因,方腊虽然掌法凌厉,招式玄妙,却有一种无处着力的空虚感。
一招一式,沛然大力,都打在了空处。
明教在场的法王们,无不面色凝重,他们已经高估了陈昂的武功,却没想到陈昂比他们高估的高度,还要再高十倍,方腊短短两旬之内,脱胎换骨,武功精进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了,可陈昂,竟然还能隐隐占据上风。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没有人会相信这种笑话,可刚才叫嚣着严惩,复仇的他们,才像一个笑话。方杰脸色苍白,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他总算明白过来,如不是有方腊顶着,他这样的人再来十个,也只是陈昂动动手脚的事情,之前说的报复,血仇,更仿佛一个笑话,陈昂携大势碾压下,明教已然危险万分,自保之力尚不足,更何论追究?
明教对抗朝廷,仗的就是教众武艺高强,精锐远胜于朝廷大军,所以地方官府才不敢妄动,任由明教划出好大一块地盘,可是直到陈昂来了,他们才感到那份泰山压顶的压力,强弱之势早已扭转。
且不说他们几位法王,使者,光是广大基层教众的身家性命,就维系在陈昂的一念之间,一个不好,泰山压卵而过,数十万信众教徒,就是家破人亡,身死教灭的下场。纵然有少许反击之力,也难以改变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