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佛所言长生,于二位祖师眼中,只是一花生灭,朝生夕死罢了!祖师见我耽于长生之乐,便以此点化我,成、往、坏、空,世间之理,我若得长生即罢休,也不过往到了尽头,转而要坏,最后成空。仙佛若是不动,不变,便是到了‘往’处的尽头,再上不得去,只好一头向下,看似高高自在,其实,只是在等死而已。”
“你这猴头,在我和太清道友面前打什么禅机,说什么机锋?”陈昂笑道:“莫非想要辞了我这师父,卷了铺盖回去转投如来那厮?”
悟空改口道:“祖师,弟子已经了悟,长生并非求道尽途,不往则坏,阳尽生阴,物竞天择,不变则死的道理,只愿虔心向学,追逐大道,不做那停搁享受之猴。”
“大善!”陈昂手抚悟空头顶,道:“只愿你不断学习,不断进步,莫要辜负为师给你取的——打破顽石不悟空之名。须知空性虽存,却不可了悟,不悟方能再进,悟了便无处可走,只好涅槃寂灭。求道无穷,不进则退。”
悟空又拜见老聃,行半师之礼,老聃颔首微笑,右手在空中徐徐一点,道:“陈道友之前缘起无名,念生世界,演化梵天,与我论小乘佛法,但小乘佛法之外,尚有大乘佛法,自出机杼,我正要与陈道友说法,你且在旁边观看。”
悟空灵机一动,求道:“祖师,那青牛载车而行,也有苦功,可来听否?”
道德圣人笑道:“无碍!”
悟空便急急跑出去,唤青牛道:“老哥哥,老哥哥!别说小弟有好处忘了你也,我向两位祖师讨了一个乖,许你也进去听讲,不用在屋后旁听了。”青牛扭头化作一昂然大汉道:“俺承弟弟这份情了!我在老爷坐下立过许多功劳,如今也能入室了!”
忽而又道:“你先不忙,再去把那个官请来,他与老爷有师徒之缘,我到不好得罪他,若是这回绕过他,只怕以后见面不好看。”
悟空挠了挠头,问道:“两位祖师只说许你进去听,没说过他人,可叫俺为难。”
青牛所化大汉道:“你在我家老爷面前,没什么面子,若我去请,必然无此犹,但我若去请,他认不得我人身,也是为难。”不过沉吟片刻,青牛便道:“不用去请,他是个有道行的,自己已经来了。”
悟空再看,果然尹喜自左近匆匆奔来,见到青牛也不以为异,三人去见两位圣人,只见两位圣人下手,果然有三个蒲团放在那里,知道圣人早有决定,便乖乖在下坐好,听闻圣人讲灵山如今秘传的大乘佛法之道。
第十章捏猴一笑金蝉贬
圣人开讲,气象非凡,各路神仙风闻得知,有日夜游神通风报信,千里眼顺风耳两位神将暗中告知,那函谷关馆舍中肉眼凡胎只看见门户紧闭,四下无人,但圣人法眼,却见仙光四起,祥云攒聚,种种天花妙相,不可思议。
十来八个神仙停云天上,六丁六甲神将却立馆舍四方,看守门户,四值功曹守着窗户,那天宫大力鬼王来的晚了,见小小一个馆舍,却被四方神仙包圆了,
一拍大腿叫道:“那夜游神好不晓事,我给他十年香火,只请他在圣人造经的时候,暗中告知我,好去蹭个便宜,他竟如此唬弄我!”又骂道:“老君下凡,化身圣人,这是多大的美差。这六丁六甲贪图功劳,未得钦旨,借口暗中保护,谁不晓得李老君座下青牛悍勇,杀他们百二十个都不手软,何须他们来保护?”
又骂四值功曹做官履职的时候懒惰,借职务之便沾抹油水,来的却快,天上各路神仙不要皮面,没有职务都敢来偷偷听讲,骂着骂着,只见天上的祥云稳稳,神将在四方不动,只当听不到他骂,未有人羞愧离开,给他让个位置。
没等到神仙离开,却等到一只黑色细犬小跑而来,偷偷趴在台阶下,那大力鬼王看着眼熟,四方神将虽然只是借个名头听讲,但有他们在这里,哪个山间野物赶来撒野?四方里连虫鸣都停住了,那么大一只细犬,六丁六甲这是假装看不到呢!
不知走的是哪位仙家的关系,大力鬼王只是羡慕,又有一只山雀悄悄飞来,停在窗外。
大力鬼王不知好歹,竟然脱口而出道:“那可是二郎显圣真君?”
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好,果然六丁六甲纷纷色变,四值功曹隐去身形,那山雀只是回头看了它一眼,却叫大力鬼王汗出如浆,两股战战,大力鬼王本以为四方神将必有反应,结果他们只当没听见,鬼王暗中骂道:“好个奸猾神将!”
大力鬼王知道得罪了显圣真君,有不舍得离开,只好变的细小如虫豸,偷偷趴到门缝下面。
馆舍里老聃手持陈昂梦化那世界,微小如芥子,圣人沉吟片刻,左手只在虚空中遥遥一点,便有玉光化为圆融,形成一口三尺方塘来,那芥子世界无穷微小,又无穷广大,落在那水镜方塘中间,却生根发芽,抽枝展叶,甚至缔结了几个颤颤巍巍的花苞,瞬息间就长成一株如玉可爱的莲花。
这般景象,未吓着悟空、伊喜,却叫四方神将目瞪口呆,悟空修行未久,不知天高地厚,就是太清真人在他眼前开辟世界,他也未必吓着——刚才陈昂和太清不就联手干过这么一回吗?却是他对常识无知,所以不以为异,那四方神仙里见多识广,看出太清所持世界内里风地水火,皆坏去,去种那莲花,莲花是真,世界也是真,那莲花更有二相,一是真莲花,二却有一方极乐世界,藏在那花苞中,无穷佛性,三千佛陀,八百罗汉,乃至一个如来佛祖都端坐莲花中心。
西天灵山如来正在宣讲法会,此时却顿了一顿,中断了说经之声,他抬头看去,只见极乐净土犹如莲花未开,眼神透过莲花,却与极乐净土之外,两个无穷广大的太清和陈昂对视一眼,露出微笑。
如来中断说法,却让几位菩萨惊讶,只见如来拈花微笑,金婆罗华花开灿烂,听讲诸佛皆默然,唯有迦叶尊者,一并破颜而笑。
馆舍内,陈昂开口道:“刚才莲花之内,释迦拈花而笑,众佛陀不解其意,唯有迦叶心领神会,顿悟我大乘佛法。不知尔等有何领会?”
悟空道:“方才祖师一念而生世界,如今老君一念化世界为莲花,却是照见五蕴自性皆空,祖师以因缘而造世界,一切法皆为缘起,所有事物现象皆依存于‘我’的条件,我有故此有,我生故此生;我无故此无,我灭故此灭。我为缘起,一切法皆因我而存。不待众缘、独立自存者,自性也。一切法自性空,唯我自性。是故,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悟空这话说得复杂,但诸位神仙却能听懂,他说空,乃是空性,即自性空,本意说陈昂缘起无明,化生世界,那世界中的一切,皆为因缘造就,皆起于陈昂意识造就,唯心存在,不能脱离陈昂唯心的关系和条件独立存在,即如果陈昂不能感受,一切都不存在。
所以一切属物质性的属性(色),出于六识的种种感受(受),对事物的种种认知(想),意识活动(行),种种意识本身(识),皆属于自性空,即不能脱离关系和条件独立存在。
陈昂摇头道:“你这是小乘佛法,心外无我,一切唯心缘起无明,并非我要说的大乘佛法。我问你,那花中灵山世界,是真是假?”
悟空大着胆子道:“弟子乡下来的,没什么见识也知道,那灵山世界远在西天极乐之境,如何能在祖师一花之中,自然是假的。”
“是么?”陈昂随手将悟空推入莲花中,悟空感觉身子一轻,却落入一个极其广大的世界,它从天上摔下去,远远看见下方有无数佛光乍起,一尊大佛端坐莲台之上,看见那佛,悟空才吓得大叫一声,他不问自明,这正是那西方灵山如来之尊也。
如来摊开手掌,接它在手里,悟空只做猴头吱吱叫,忽而一位佛陀明悟到,佛祖拈花,与迦叶相视而笑,此中大有深意也,如今捏一猴,又有何意?于是三千佛陀,八百罗汉低头冥思苦想。
有伏虎罗汉,叫道:“降服心猿,勒意马,世尊这是叫我捏心猿那心猿在手是也。”
于是端正而坐,彻悟妙谛。
又有长耳定光佛,心道:“佛祖拈花,迦叶而笑,如今捏猴,不如我来叫?”便模仿那猴头,口出吱吱声。
世尊如来,将悟空捏在手里,这才对四方佛陀道:“老君西行,如今在函谷关与圣人论道,他俩与我开个玩笑而已。”便将悟空掷了回去,又道:“伏虎,定光不明佛法,妄作无明烦恼,修行未定,功行退转……”
如来座前,二弟子金蝉子聪慧过人,知前后因果,见佛祖强自掩饰,他生性狡黠,在下面偷偷掩口而笑。如来法眼看的真切,道:“金蝉子?你何故而笑?”
金蝉子慌忙不迭,道:“世尊刚才拈花,我生的迟钝,现在才明悟正法,故而笑。”
“汝不听说法,轻谩我之大教,于殿上轻蔑而笑,还有长耳定光佛,口做畜生言,伏虎罗汉,不明我意,故贬汝三人之真灵转生东土,伏虎转生三世,定光转生六世,而金蝉子——汝转生十世,非有大功而不能归!”
如来颁下法旨,自有护法珈蓝拖了三人去行法。
另说悟空那边,从莲花中被抛出来后,面露惊恐之色,叫道:“是真的耶!是真的耶!好叫祖师知道,我跌入那花中灵山上,被如来捏在手里,看的真真切切,那花中世界,却是极乐世界,端坐中心的如来,也是那如来。这莲花之中,藏着一方极乐世界也!”
听悟空这么一说,青牛大汉面露惊色,伊喜不明所以,而六丁六甲,四值功曹更是心神动摇,压在屋顶上的五方谒谛听了,各个都叫:“不可能!”
他们化为五道奇光,钻入莲花中去,果然看到广大极乐境在脚下,一个个面无人色,手脚具颤。吓得飞出莲花,朝天上奔逃而去。对玉皇大帝禀报道:“祸事了!祸事了!大天尊,那老君和无量天尊论道,把西方极乐世界装到莲花里去了。若是引得如来佛祖不满,引西方之兵犯我疆界,失了两家友好,可不是天大的祸事?”
第十一章无中生有说大乘
听悟空此言,陈昂笑道:“若只是如此,悟空,你便着相了!”
“之前我与你说佛法,讲心外无我,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的道理,现在我跟你讲大乘佛法,还是说无常,无我,涅槃,因为此三者乃佛门法印,根本之道,合则即便非佛所言,也是佛法,不合,便是如来佛祖亲口所言,也是伪道。”
“大道万物妙有,我等能见到了,不过是其亿万之一,尔等应该也清楚,那肉眼凡胎所见,与尔等法眼所见的极是不同,赤色之下,紫色之外的万千颜色,凡胎不可见,宫声之上。微声以下之大小之声,凡胎不可闻!声色二相,乃是六识之主,佛说名相之首,若将世界分为真幻而界,则一切神通者,凡俗,皆迷于幻界,而未见真界。”
“故而佛说色相,实为真幻之像,实为镜中观花,水中捞月而已。只因唯一真界,便在你意识之中,无明缘起,乃‘我’是也,故而诸法无‘我’,皆是色相,非空性。”
太清圣人笑道:“凡人看花,根花枝叶,表现而已!神仙看花,聚散凝合,元气而已!佛陀看花,动静起伏,念头而已!此三者,非离色相,而真花无我,故不得而知。”
悟空忽地悟道:“我长于东海之畔,曾在傲来国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一日海外忽生大浪,将一只神鳌冲上了岸边,那傲来国主携全国百姓去看,有三位盲人,却看不见神鳌摸样,只好上前去摸,一位摸到了神鳌的背壳,大叫道:‘原来神鳌是只大乌龟。’一位摸到了神鳌的首级,便骂他:‘明明是只蛟龙摸样。’最后一位只摸到了前面人的屁股,却大笑反驳之前两位道:尔等胡说些什么,明明就是一个叫神鳌的人,我都摸到他屁股了!’”
“原来这天地间的神仙妖怪,都是一群盲人,只能见到神鳌的色相,便以为真,实际是什么摸样,却不可而知。故而天庭的神仙见到元气,灵山的佛陀看到念头,而凡人只能摸得着色相,神仙和佛陀去笑凡人,却不知自己看见的,也是个色相。”说着忍不住手舞足蹈,猴脸挤眉弄眼的滑稽可笑。
陈昂笑它:“你算是摸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