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乞术朱大豪商听闻这些神仙密事,在心里默默牢记,对于他们这样的商人来说,每一个信息,日后都有可能起到大作用,更何况是涉及神仙之事,纵然此时不明白其中的意义,日后也可能有机缘。蛇妖这样怀有修行之心的妖怪,一心只想逃脱劫难,远离那只囊括整个三界的巨大黑手,而朱乞术这样的商人则不同,他只想着怎么利用这些信息,乃至冒着极大风险,掺合进里面,争取无可估量的利益。
“经营田土、操弄稼穑不过十倍利,贩奇寻珍,操纵轻重不过百倍利,就是奉迎国主、操持一国之政,也不过千倍万倍利,但……若是经营神仙呢?其中利益,不可计数!”朱乞术面上不显,心中却澎湃汹涌,恨不得仰天长啸。
“若有掺合神仙废立的机会,以我的本领,难道不能在其中兴风作浪么?”
朱乞术一巴掌按在怀中那几张记载秦庭宴会一事详细情报的布帛上,上面写着许多来自各方的消息,已经模模糊糊,能让朱乞术拼出一张残缺的拼图……秦王宴饮,一只神猴大闹秦庭,提方士登台施法,操弄搬山之术,终南山外十万大山忽然出现,然后……便是从蛇妖口中得知的消息,仙神积尸,天降血雨!
“天意啊!”朱乞术叹息道:“若不是天意,又如何让我遇上这些人。”
“他们定然与那些古怪之事,有着紧密的联系……甚至是那妖怪口中阴谋的关键人物,若是错过这一回,又那里再有这种获利难以计数之倍的机会?纵然其中有天大的风险,也绝对,绝对不能错过!”
朱乞术心中主意已定,出了小帐,呼喝来左右道:“来人,传命下去,准备拔营!我与两位大贤一见如故,知他们去义渠国甚难,故而以倾家之力助之!这便组织商队,陪他们去一趟义渠。”
那些手下的总管纷纷色变,连忙阻止道:“不可啊!主人,如今马上就要封冬了!不去那几个草场修养,一路上牛羊要冻死饿死无数。而且若是路上遇着大雪大风,我们数千人,都要死在路上啊!就算到了义渠,那些犬戎人早就饿急了眼睛,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朱乞术只是冷喝道:“我意已决!休得在啰嗦!快去准备!”
那几个总管没有办法,此时又不是后世,这些商队里的伙计,总管身家性命都依附在朱大豪商身上,根本没有辞职这一说法,他们只好奄奄而去,恨恨看着一旁休整的陈昂等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施了什么法术,迷惑了自家主人的心智,才发出这等荒诞的命令。
消息传到正在和陈昂,老子请教学问的少年这里,也是叫他目瞪口呆,怀疑起人生来。
第五十六章因缘会第一劫起
就是陈昂也未想到,朱大豪商能如此果决干脆,他们游荡惯了的商队,故而收拾起来分外麻利,端是号令整齐划一,犹如一只军队一般,若是真打起来,这周天子分封诸国,除了秦、秦、鲁、楚、晋等大国之外,那些小国旧邦,倒有一半不是这只商队的对手。
那朱大豪商还召集了自家的一干成器的,不成器的子孙,吩咐道:“我要敢去做一桩大买卖,挣下泼天的富贵,只是其中有许多晦涩、凶险,前途未卜之处。故而召集你们来,任由你们选择,若是肯跟我去的,便去收拾行李,若是不肯,那便白身出门,留在这里罢!”
那朱大豪商的儿孙一阵哗然,他们中间大多数懂事的时候,朱大豪商已经挣下偌大的家业,平稳经营,故而没遇上这般什么挫折,如何想到会遇到这般艰难的抉择?
当即有许多人百般哀求,想要叫朱乞术放弃这等骇人听闻之举。
可朱乞术又岂是这些平庸子弟能动摇心志的?他只是冷笑,积威之下,便有人开始动摇,一个得他宠爱的孙子哀求道:“老祖宗,你要去做那大生意,我们不好拦你,但得给儿孙们留下一点安生立命的家业罢!分几个牛群马群出来,我们也能自己经营,怎能叫我们空着手被扫地出门?”
此话一出,便有许多人应和。
岂料那朱大豪商只是冷冷一笑,道:“这一牛一马,都是我做生意的资本,便是这般都尚嫌不够,如何能浪费在你们身上,我可写几份书信给你,叫你们用得上我积累的人脉,除此之外,一草一木,哪怕一根草料都是我的本钱。谁敢动它一下,便要家法发落!”
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目瞪口呆,一些知道内情之辈便叫道:“父亲,迁徙牛群去往义渠,路上不知道要冻死饿死多少,你难道就宁肯牛马冻饿而死,也不肯留给子孙么?”
朱乞术反而笑道:“那路上冻死饿死的,乃是我这本钱的投入折损,自然要算入成本中,只能想方设法减少损失,却是个必须的折损。而留给你们,却不是投入本钱中,而是损失在成本之外,对我要做的生意,没有一丝一毫的助益!做生意,每一丝本钱,都要用在刀刃上,如今我冒着天大的风险去做那大事,自然要把全幅身家,都换做本钱,岂会浪费在无用之处?”
说罢,任由儿孙们如何苦苦哀求,朱乞术都只做铁石心肠,还是跟他最久的长子,朝他行了一个大礼,道:“我知道父亲此去,有不测之危,父亲肯把自家妻儿基业,尽数压上,去博一个泼天的富贵,我却不肯为此赔上一切的。既然如此,父亲不妨把无法带走的产业托付与我,在交代经营数十年的人脉,我定会在此策应,说不定,对那桩大生意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朱乞术看着他长子满是皱纹,十分坦然的眼神,忽而笑道:“还是你最像我!”便把一时无法安置的产业托付叮嘱,在交付了自家经营数十年的人脉关系,如此算下来,这不起眼的长子,转而继承了此公三四分的身家。
朱乞术把自家一干儿孙唤去,分了家业,却唯独把最小的那个少年留下,陪着陈昂他们,只因为此公早已把这个小儿子,看成这桩生意的重大本钱,只因他在陈昂面前说的上话,其他儿孙还有退出的机会,这个儿子是连下船的机会都没有的。
除此之外,他还再次做法,请那蛇妖来,道:“此番打扰长仙,是因为那义渠国有一桩大买卖要做,还请长仙做保,此事毕,我愿将半数身家供奉!”
那蛇妖道:“你可知道,我修行不到无法褪去本性,故而冬天便要休眠入定。暂时打扰一次还好,不过是阴火上升,损害真气,若是违逆本性,整个冬季都无法入定,便要大损我的修为精神。你虽然昔日与我有大恩,但我护你数十年,这次再为你损害修为,便已经折过恩情。从此再无缘分!”
“愿以此前之情,换长仙这次相助!”朱乞术平静道。
那蛇妖依附的神像上浮起一层黑气,拖着一张玉符落在朱乞术手中,听那蛇妖道:“你若有请,便以此符通传我,我就跟在你们后面数十里,那四个客人,大有来历,我不便在他们面前现身。”
朱乞术叩首相谢,接过那玉符自去不提。
等他走远,那小帐里才传来蛇妖一声幽幽的叹息:“朱乞术,我又何尝不知你的算计?那四位确实如你所想和那只算计三界,震撼天庭的黑手大有关系,我若是你,也要舍命一搏,修道成仙,岂是苟且偷生能指望的?我亦不缺勇猛精进,拼死一争之心!”
“但我已经有两分躲过三灾的手段,有了长生的把握,岂肯将自家性命投入这般凶险不测的漩涡中去?但这份机缘,我也舍不下啊!只好持如履薄冰之心,在这漩涡之外观望,将一线投入其中,凭此一点联系,小心摸索机缘。若有不对,就断掉这一根线,脱身而去。”
“朱乞术,你就是这根线啊!”
那朱大豪商治家是极有道的,不过半日光景,商队就已经收拾完毕,可以拔营起程了。也不知道朱大豪商用了什么手段,商队中固然是人人叫苦,却没有一个敢退缩逃亡的,就连跟随在商队周围的杂胡都跟上了大半。
起程的时候,天气不好,已经在下第二场雪了。陈昂坐在青铜车上,车架中间升起火盆,通过青铜车内的火道,倒是叫整个车架烧的暖暖和和的,陈昂等人都是大有神通之辈,何尝需要这些,只是和佛祖约好,不可用神通法力。
陈昂倒是没有多在乎这金莲之约,只是老君一定会遵守,为了避免老子冻成僵尸,化作三界可能绝无仅有的逆天凶物来,只好靠这等人间工艺来取暖,只是却引来那朱姓少年,他到不知道自家父亲心里对他是如何的决绝无情,只是傻乐呵的,借着几分情面,假做请教学问,赖在车上趁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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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道灵猴不堪造就
朱大豪商有意讨好陈昂等人,把商队的行程催的极为仓促,不过两日,就过了秦国设在与义渠国交界处的那处重关,出关而去后,天地骤然一片开阔苍茫,白草伏地,霜雪扑在地上,覆盖其上,那一条商旅走出来的道路,早已被大雪覆盖,甚至让人难以分辨,是不是还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没有方向,天边的山脉起起伏伏,蜿蜒如龙,商队艰难的跋涉在雪原中,覆盖到脚腕的积雪,让辨认道路变得更加的困难。
走在后面的人,只好踏着前面探路的人的脚印前进,数千人的庞大队伍,将积雪踏的融化,让道路变得泥泞起来,一脚踩在融化的积雪上,纵然有上好的毡靴,也要湿透,这一路走来,已经有数十人被冻伤了。
还得幸亏朱大豪商极有才干,将数千人的商队分成数队,有几个精干的伙计作为前锋探路,寻找正确的道路,又有前队,提前半日走,寻找平坦合适接近水源的地方,寻觅草场,建立营地,中队驱赶牛群马群便可以行走半日,便停下修习驻扎一个时辰,还有后队收容那些掉队的老弱和冻伤者。
而陈昂等人和朱大豪商,便在中队最后的那个队伍中。
悟空虽然从东海傲来国走来中土,见识广博,但多见的是海外奇景,游离诸多海国岛国,却未来到过这南瞻部洲的西北高原,这千里荒野,了无人烟的壮阔风景,也有些新奇稀罕的,商队路过许多犬戎人的营地,都被废弃了。
那姓朱的少年,便笑着介绍道:“这西戎胡人的风俗与我中土大为不同,他们游牧而居,追逐水草,这样的营地,每年只有春夏两个月用得到,到了入秋便要准备迁徙,如今应该已经迁徙到了南方。不过犬戎人也向我中土学习了稼穑耕作,他们的国都义渠,也有农田,故而能供养城中贵族定居,而不必游牧,我们在走半个月,便能看到了!”
悟空闻言笑道:“俺在路上,也曾见过几处土壤肥沃,水源充沛之地,那义渠人宁可荒废长草,也不肯耕作,想必也有原因。”
朱姓少年得意道:“那是自然,他们耕熟了土地,不是招惹我们老秦人来抢么?昔日百里奚大夫攻克义渠十二城,便是由农耕供养的。那义渠犬戎人,自那以后,也懂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呢!”
“不过就是那些胡人弃耕而牧又如何?这大好的土地,早晚要归了我们秦人!”
少年是极为此自豪的,他对陈昂老子甚是恭敬,经常请教学问,甚至对尹喜也时时刻刻礼仪周到,却在悟空面前,没有什么尊敬之意,不甚恭谨的,却也因此跟悟空更说得上话来,显得更加随意一些,其中原因,悟空早就看出来了!
多半此人心里华夏蛮夷之别的观念极重,对陈昂、老子、尹喜这样,博带雅冠,炎黄贵胄,自然是尊敬异常的,至于悟空这样的南蛮“毛人国”蛮夷,就不免有些瞧不起,随意了许多。
而且陈昂老子,是万般道理学问都造诣极深之辈,言谈之中,随意指点都是至理真言,而尹喜学的是《道德》真言,又是周室重臣,士大夫出身,其言也文质彬彬,与悟空这样野生的放肆气质不同。
在那朱姓少年看来,悟空这种每日钻研的都是空间维度构造,能量物质转换的‘奇技淫巧’‘机心械变’的匠师之流,估计也就是陈昂老子的书童,仆从之流,养个稀罕的,没得到真传。
这少年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如此走了近十天,路上牛马冻死了近半,尸骨散落了一路,才渐渐能看到人烟,商队扎营的时候,好几次都发现有人窥视,那少年拿起弓箭,骑上马便率领自家的门客前去驱赶,不一会,就见他冷着一张脸施施然的回来。
少年挎着弓箭傲然道:“又是那些犬戎部落的胡人在窥探,被我射死了几个,四散逃走了!”
“那些蛮胡贱种,若不是父亲不肯生事,我就让门客中擅长追踪的那几个,摸到他们部落去,然后率领部曲把他们都杀干净!还能捡一个现成的营地休息,说不定还能抢到一些牛马羊群,补充我们路上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