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篮框架下，环抱双臂，静静看着坐在长椅上的杜文且。
由于杜文且有精神病，监狱里的警察，为免惹麻烦，给他安排独自安排了一间牢房，特意交代其他罪犯别动这个疯子。
所以听起来，杜文且过的还算不错……
可看他坐在椅子上，神叨叨浑身哆嗦的样子，谁都会在心里可怜他的凄惨。
但是梁笑棠看过资料，知道杜文且很可能在装疯。现在进了赤柱这么久，他最终决定主动出击，正面试探一下杜文且。
可身旁的新室友，却很自来熟，同样站在旁边，抱着一本书读的津津有味。
忽然，霍天任碰了碰他的肩膀：“你犯什么罪进来的？”
每一个新来的，貌似都很喜欢问室友这个问题。梁笑棠瞥了他一眼，转过头笑道：“杀人罪。”
没办法，为了帮他进赤柱。在李少泽的暗示下，重案组把靓坤小弟的死，直接算在了梁笑棠头上。好在这只判了意外杀人，刑期并不算长。
在回答完毕后，梁笑棠也反问道：“你呢？”
“我没犯法。”霍天任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的说道。
梁笑棠顿时就笑了：“别搞这套啦，在这里每个人都是被冤枉的。”
他一直认为这家伙不好惹，但没想到，一开口就蠢透了，真当所有人都好忽悠？
可霍天任语气却很认真：“你不觉得，犯法和犯罪是两个概念吗？对和错，有时候不一定是真的。”
“噢，你想说你犯法了，但是没有犯罪？”梁笑棠很聪明，一下就领悟两个字眼的差别。
法是人制定的规则，有一个词叫作“成王败寇”。所以这句话还真有点意思，吸引了梁笑棠的兴趣。
霍天任点点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小学的时候我有同班同学小B。小B家里很穷，需要靠领综援才能读书，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申请文件迟迟盖不到章。”
“后来又一个同学小A，他很同情小B。就替小B伪造了一份文件，没想到真可以领到钱。然后很多同学都来找小A，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直到事发露馅了。”
“小A最后被学校开除，还进了儿童院，你觉得他是对是错？”
霍天任说话的时候，不温不火，但平仄有节，非常具有感染力。
梁笑棠表情也变得越来越玩味……
他当时拿到的资料里，只有杜文且和卓景全的关系，但却不知道“教授”的存在。
可是他尽管不知道霍天任的身份，但这时候也已经察觉到霍天任的不凡，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这个故事还没讲完吧。”
“你那个同学A，事后奋发图强，不仅走出儿童院，还考上了国外大学，成了一名犯罪心理学专家。可惜……他最后还是跟一个同学L，一起蹲进苦牢，站在篮球架底下吹水。“
梁笑棠毫不客气的搓破了，这个”我的同学”系列故事。至于犯罪与犯法的问题，他不想并愿意再多说。
霍天任也没有强求，耸肩一笑：“我觉得这个同学L，应该去当编剧，把剧情衔接的这么顺。”
这时，一个篮球滚到脚边。梁笑棠不再接霍天任的话，而是捡起篮球，朝对面的大肚陈扔去：“死扑街，投不进就别玩啦。”
“靠。”
大肚陈呸了一声，眼神对梁笑棠虎视眈眈。但考虑到四周的狱警还在，便抓住篮球，继续和兄弟们打球。
随后梁笑棠走到杜文且的旁边，坐在椅子上，低下头轻声道：“大切……”
……
赤柱门口，下午。
李少泽和伙计们吃完午餐后，带着王素贤离开，一同驱车来到赤柱。
按照约定的时间，每个月他都以探视的名义，让王素贤前去和梁笑棠接头。不知道现在，梁笑棠是否能够获得一些消息。
“李sir，我先进去了。”王素贤打开车门，拎着一个包走进赤柱。李少泽朝她点点头，独自点了一根烟，在门口等消息。
现在王素贤的身份，是梁笑棠的女友。一身装扮也从素雅的黑丝制服，变成了浓妆艳抹的小太妹，看起来还真有种别样的风情。
这次接头并不久，因为按照规矩，亲人探视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略等一阵后，王素贤便面色凝重的转身回来。
一打开车门，安全带还未系上，便朝李少泽道：“李sir，里面有情况。”
“什么事？”
李少泽侧过头，面不改色的打起方向盘上路。王素贤在重案组有一段时间了，正常的情报，不至于这么慌乱，看来里面真的发生了大事。
果然，王素贤出声道：“Laughing说大切在饭堂自杀了，现在被送到医院。”
“自杀？”李少泽心头一跳，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在他的印象中，杜文且一直都是个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自杀。
好在王素贤通过梁笑棠弄清楚了原因，回答道：“是一个叫作霍天任的人。他是梁笑棠的新室友，在饭堂和大切只说了几句话，大切就毫不犹豫的用筷子刨腹自杀。”
“哇靠，这么狠！”李少泽暗暗咬牙，心里有些吃惊。
如果本书他早就知道霍天任和杜文且的关系，恐怕真认为大切不想活了。但现在杜文且的自杀明显是假象，跑路才真正的目的。
可惜赤柱里发生的事情，他根本无法插上手，只能静静看着霍天任的表演。
他隐隐有种预感，霍天任马上就要图穷匕见，和他正面接触了。
果然，在一周后他就听说，杜文且在病房内失踪。同时霍天任也被保释出狱，离开了赤柱。看他这想进想出的样子，还真像是来度假的。
接下来足足等了半个月，李少泽才收情报。有人在黑市上买了一颗肾，替大切的女儿在私人医院，做好了换肾手术。
为了这颗肾，大切可以说是穷尽所有，不惜铤而走险，搭上性命和仕途。仔细想想，这份父爱是真挺伟大的。
第169章.163 最后一个月......
三天后，一家私人医院内。
霍天任脸色略显苍白，撕掉手上的压脉带，将目光移向身旁的卓景全。
这位未来的警务处长，面上始终挂着一丝微笑，摸了摸旁边一个小女孩的脑袋。三人随即都看向病床上的杜文且，根据医生的报告，杜文且很快就会苏醒。
果然，床头的心电图逐渐加快，一身病号服的杜文且悠悠醒来，看向床边的两道身影。表情突然一惊，伸手牵住了女儿的手。
“小雯……”
他没想到醒来的第一眼就能看见女儿，心里不免有些感动。
要知道，他女儿之前病情过重，可是连床都下不了。现在能乖巧的站在面前，就是给他最好的回报。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倒不用细说。因为霍天任提前就告诉过他具体的营救计划，自杀也只是其中一环。
卓景全拍拍霍天任的肩膀，志得意满的说道：“大切，你可要好好谢谢教授，没有他的话，小雯现在可治不好。”
“谢谢教授……可是我……”杜文且摸了摸肚子，他清楚的记得在自杀时，自己用筷子将坏肾给捅坏了。
以他当时的状态，能够活下来都已经是万幸，小雯根本不可能用他的肾。现在不仅小雯的病被治好了，杜文切自己也活了下来，这一共可要两颗肾。
卓景全好似看出杜文且的疑惑，走进身前道：“大切，你身上那颗肾，是教授捐给你的。”
“教授……”
杜文且的眼神复杂，欲言有止。
霍天任则非常平淡：“你为了我们的理想，连命都可以不要，我捐一颗肾只是小事情。”
“大切这条命是您的。”杜文且沉凝半天，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从这儿可以看出，霍天任收买人心的手段，确实极为厉害。一颗肾说给就给，难怪有人会愿意支持他。
杜文且就算明知这是手段，但却不得不承这个情，为霍天任卖命。
“别这样说。”霍天任倒了一杯水，递给病床上的杜文且，朝他笑道：“等你养好病，我还要你帮忙做事呢。”
这里一共三个人。
杜文且加入灰色组织，是为了救女儿。卓景全加入灰色组织，是为了立功当处长。只要霍天任一个人，是为了革命的伟大理想。
但那是从前……从今天开始，杜文且也将是忠于理想的人。
霍天任就是热衷于这样，一个一个改变他们的想法，让他们为组织服务。
等到卓景全当上处长之后，他一样也会变成忠于理想的人。除非他宁愿身败名裂，陷入深渊。
当然，让霍天任更感兴趣的还是李sir。
可这时候李sir正在署长办公室内，承受着雷蒙的怒火。
只听雷蒙一拍桌面，语气不悦道：“为什么一件国际毒品网络案，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结果？”
李少泽刚刚正在吃下午茶，没想到突然被署长逮到办公室，还没缓过神来，就遭到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神情有些飘忽，摸不着头脑。
站在一旁的标叔，连忙朝他使眼色，奴奴嘴巴，让李少泽认怂。可偏偏李少泽是一个倔脾气，心里不服气，举手敬礼道：“sorry，sir，全都是下属无能。”
“但是你再也找不到一个，比我还会办案的督察。”
“你……”雷蒙指着李少泽的鼻子，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开口反驳。但脑中过了一边名字，好像确实想不出，现在警署里有谁比李少泽还能办案
最后只能长长叹口气，无力的将手放下。
这一刻，原本意气风发的高级警司雷蒙，好似一下就老了几岁，让人有些感叹岁月的残酷。
站在旁边的标叔，也摇摇头，心里暗叹：“年轻就是好，这个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世界。”
李少泽也非常聪明，联想到雷蒙刚刚从总署回来，立即就明白：“雷sir恐怕现在才知道，卓景全被定为下任一哥的唯一人选。”
“唉，现实就是这样。往往你最有希望的时候，别人都捧着人。一但成为失败者，连消息都是最晚知道。”
“不过雷sir自己只都不知道，现在还有绝境翻盘的机会……”
李少泽轻轻一笑，没想到那个时刻，他不会愚蠢的说大话。这时只是朝署长敬礼道：“长官，我保证一个月内破案。”
既然现在霍天任已经准备和他正面接触，以手上的线索来说，不吹不黑，一个月内破案算是比较有把握的。
何况下个月底，蔡元祺就要卸任，并且在十二月一号由卓景全接任警务处长。
留给他的时间也只剩下一个多月而已。
雷蒙现在反而温柔了许多，对他挥挥手道：“你回去吃下午茶吧，刚刚看你吃一半，别饿坏了。”
他将手插进口袋里，心里开始默默盘算，高级警司退休后的退休金，一个月会比“一哥”退休少几多。
至于“国际毒品网络案”，雷蒙其实也知道，估计没那么快能破案。别说一个月，就算是一年都不奇怪。
毕竟这种大案子没法强求时间，他之所以发飙，也只是正好逮住李少泽偷懒，去去心里的邪火而已。
雷蒙之前胜负未定的时候，还想着能否借用这个案子，成为他拿下一哥的筹码。但现在“一哥”的位置都已经属于别人了，这个案子破不破，对他的仕途而言，都没太大帮助。
毕竟就算破了又怎样？难道还可以拉卓景全下水？
李少泽不知雷蒙心里想什么，朝标叔打了个眼色，随即敬礼离开，乖乖把办公室的门带上。
回到办公区，正好看见宋子杰拿着一份资料，站在办公桌前等他。
“找到彭奕行了？”
通缉令发布了大半个月，伙计们翻遍全港都刮不到人，这让李少泽有些恼火。正好目前宋子杰带着几个伙计负责找人，于是一见面就开口追问，把署长喷他脸上的口水，全部都转给了阿杰。
宋子杰一看阿头心情不好，还以为署长是因为这件事发飙，连忙开口道歉：“sorry，sir。彭奕行没有找到，不过警方证人出院了，反黑组把他带回了警署。”
“红油走私案差不多要结束了，苗sir让我问你，对结案报告有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