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至少现在我能决定自己的想法。因为我想要那么做,所以我要那么做。”她坚定地说,“如果将来的我是一个会为现在的我坚持这个选择而后悔的人,那我为什么要在乎她的想法?”
这句话可真是令人无话可说,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转移话题。
“我不会奉陪你。”我说,“或许以后我也会起这种念头,但是我不会把希望赌在渺茫的几率上。我一定会放弃的,我就是这种人。”
“宁海你是不会放弃的啊。”
“你好像还不了解我,我既不是坚定的人,也没有对你特别喜欢。”我盯着她。
她没有沮丧,直视着我的双眼,说:“但宁海你还是没有丢下我,这次也冒险救了我。”
我再次沉默。
之前我没有离开森林,而是选择帮助铃奈,虽然就结果来说是正确的,因为不怀好意的屋主给我们的木牌多半没有作用,但是之前的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头脑一热就走了回头路。这是不容反驳的感情用事,并且在感情用事的时候的我,也十分明白自己正在感情用事,可我却依旧选择委身于感情,来到了这个地方。
我对铃奈有着感情,但那到底是什么感情,我并不清楚。保护欲、责任感、共同生活的情谊、对异性的天然爱慕……假如在这其中存在“爱情”的要素,那么又占据了多少呢?
我难以剖析自己此刻的心情,并不是无法剖析,而是因为,我知道这是不得善终的感情,所以心中的某处正在抵抗着更进一步的深入。
铃奈安静地注视着我,而我的身影则清晰地倒映在她干净的双眼之中。
“宁海,我相信你。”她十分认真地说,“就算你没有一诺千金之刃,就算你上一次丢下了我,我也愿意再一次相信你的承诺。你是不会丢下我的,对吗?”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她。
时间即使在我沉默的时候也没有停止前进,十分钟的分别时限即将结束。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再不回答的话,很可能就没有再回答的机会了。但是应该怎样回答才好呢?我希望她能够趁早死心,调查员之间的缘分是没有意义的这句话即使是现在我不认为是错误的,可是我却没有底气对她说出来。感情正在驱使我作出另一个回答。我明明知道自己思考出来的结果是正确的,可是我却无法说另一个与此相反的想法是错误的。
搞不好我生来就该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这种念头。
“……是的,铃奈。”我艰涩地说,“我是不会丢下你的。”
“嗯。”
第一次地,自我与她重逢以来,她终于流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134 死亡回归
我和铃奈离开了山洞。
就如我先前所料,守秘人给铃奈发送的是通关短信,而此刻的铃奈已经不再是我所熟识的铃奈,而是这个世界的田中铃奈了。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调查员离开剧本的经过,途中并没有特别的声光效果,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直到我将铃奈从地上拉起来,她忽然对我道谢,并且称呼我为“前辈”的时候,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我所熟识的铃奈已经回归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种突兀的变化还是令我心中一空。
之后,我们先回到木屋,带走了糯米,然后直接离开了这片森林。
我的推测没有出错,田中铃奈也是灵能力者,并且与我、与上一次剧本的新生代灵能力者都不同。这个世界的灵能力者对于灵力的研究更加深入,相关技巧的开发也更加丰富,其中比较直观的体现就是,我始终无法走出去的森林,在她的带领下只耗时四十分钟就走出去了。
半路上,我向她询问了之前的经过。
据我所知,被调查员扮演的其他世界的自己,会在调查员离开剧本之后得到一段似是而非的记忆,而其中不会包含与调查员相关的信息。我之所以询问她,一方面是想要知道她得到的具体是什么记忆,以便之后与她交流的时候不会穿帮;另一方面,我也想要知道屋主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为什么想要杀死铃奈。
此刻的铃奈已经不再内向,待人接物很有礼貌。在我有意识的套话之下,她毫无防备地说出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
我很快就将这些信息消化完毕。
原来在我面前的田中铃奈以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初中女生,但是在一次偶然的意外之中(她不愿意说是什么意外),她侥幸地成为了灵能力者,之后又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驱魔人。所谓的驱魔人指的就是以驱逐灵异为工作的灵能力者,走的大多是接受委托赚取报酬的流程,而她也不在例外。有一天,一个过去与她有交情的中介人打电话过来,给她推荐了一个委托。
委托的内容就是帮助此地的屋主修复封印。
这个森林的地下封印了一头强力的妖魔,而屋主则是封印的维护者,由于无法独自修复封印而寻求帮手。然而铃奈对我说,这些都只是屋主的伪装,或许她确实无法独自修复封印,但她的目的其实就是要将封印解除,为此需要杀死三个灵能力者取血,对外发出的委托也只是为了将外地的灵能力者吸引到此地而已。
在铃奈的回忆中,她是在差点被屋主杀害的千钧一发之际被我救下来的,这方面的记忆与现实没有区别。
但是在更加之前的部分……则出现了偏差。
她声称,她曾经劝说以斯库拉为首的旅游队伍千万不要进入森林,而队伍全员也一致答应了。但是在之后,队伍却又改变心意,进入了危险重重的森林,接着又撞上了正在独自行动的她。虽然她想要先带队伍离开森林,但是修复封印的事情也是刻不容缓,所以她只好作出妥协,先带领队伍前往木屋这个安全区域。
再之后的经过与我的记忆完全一致:屋主假装好意提供木牌道具,让队伍独自离开,而她则与铃奈前往封印地,在快要杀害铃奈的时候被我出手杀死。
如果糯米还醒着,那她一定能够注意到铃奈的叙述与自己的记忆有出入,好在当我们返回木屋带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重新回到了昏睡状态,铃奈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见。
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将糯米送到了医院,天色完全黑暗下来了。
我走到了病房外面,铃奈正坐在凳子上乖巧地等候。
“糯米姐姐怎么样了?”她关心地问。
这是她与我所熟识的铃奈的又一区别,她不会对比自己年纪大的人直呼其名虽然“糯米”不是真名。
“医生不是说过了吗?虽然是未知的毒,但是她在之前就服用过解毒药了,所以没有大碍。”
其实糯米服用的不是解毒药,而是普通的维生素片,但是在森林那接近反转世界的环境下,安慰剂效应会被增幅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这还是铃奈告诉我的。不过从这个理论出发,如果有人在那里面服用了毒药,并且相信这不是毒药,那么会不会就连毒性也能免疫掉?
一边思考,我一边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问:“说起来,你当初为什么会参加旅游?既然是为了完成委托才来到这里的,那么一个人过来才比较方便吧。”
“我的妈妈不知道我在做驱魔人的工作,所以我需要一个到外地的借口。”铃奈不好意思地说。
原来如此。我的疑问得到了解释。
“森林的封印怎么办?”我问,“妖魔的力量现在还在覆盖森林吧。”
“我打算联络其他经验丰富的驱魔人,让他们来解决。不过这次的事件影响不小,负责镇守封印的委托人居然作出了这种事情……很可能会惊动当地政府。”她低声说,“扳手先生的下落也依旧不明不白,只能拜托他们搜查了。”
我们在离开森林之后也试图联络过扳手,但是他应该还没有走出森林。要知道屋主给他的木牌只是失败品而已,此刻他或许已经葬身于某一头怪物的腹中了。
“到时候就拜托你帮我保密了。”我说。
“放心吧,前辈,你的事情我是不会对别人说起的。”铃奈认真地保证。
其实既然已经知道灵能力者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多么稀罕的角色,那么我也没有煞费苦心地保密自己的特殊性的必要了,但是我暂时没有作为一个灵能力者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的打算。
课本、作业、记不住脸的同学、日复一日的上下课铃……这些都是十分平凡而无趣的事物。即使是经历了六次剧本的现在,我也不认为这些事物有多么的宝贵、有趣、值得珍惜,然而如果说要我立刻打破它们,那我也缺乏这个心理准备。
也许早晚有一天,我会自己迈出这个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