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至少已经明白过来了,城主就是录音者提到的覆灭了希望组织总据点的“那个男人”。
车子又经过了一条寂静的街道。
“说到底,城主真的打算开发特效药吗?”约翰突然说。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就算是城主也不能免疫蒲公英症吧,开发特效药对他应该也有好处。”
“他的行动太急切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地进行人体实验。”他阴沉地说,“诚然……青城无法隔绝蒲公英症的入侵,但至少相对于城外,民众的患病率已经下降很多很多了,之所以每天都有患者出现,也只是因为青城的人口多达十万,有这个相对庞大的基数罢了。对于单独的个体来说,患病的几率其实很低……然而城主却从半年前开始就突然加大了人体实验的力度,本来只是抓流浪汉和外地人,现在却开始抓本地居民。就算他天下无敌,这么做也肯定会对自己的统治十分不利。”
“可能是因为他十分害怕蒲公英症,也可能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暴力统治十分有自信……”我说,“亦或是两者皆有。”
“我本来也这么想。”他点了点头,“但是……我因为之前在治安官阵营卧底,所以听到了一条小道消息……听说城主之所以会决定在今天覆灭希望组织,就是因为,希望组织通过潜伏在青城研究设施那边的卧底,得到了一条有关于人体实验的真相情报……城主在知情之后,为了避免情报扩散,就作出了之后的事情。”
“他不是已经强大到无人可以推翻他的统治了吗?”我说,“就算真相扩散了……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吧。”
“或许他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统治被推翻,而是其他方面。”他疑虑地说。
也就是说,在人体实验一事上,城主有着某种阴谋?
我闭上了双眼,沉思起来。
虽然我明白仅凭道听途说就对一个人下评价有失偏颇,但是听完了约翰对于城主的描述,特别是那些关于他穷奢极欲、滥用暴力的部分,我依旧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股强烈到反胃的厌恶。
我并不讨厌享受,也不认为以暴制暴是错误的事,但是,我的心中却始终都有这么一条线,我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次都没有越过它,哪怕我曾经有过许多次越过它的机会,并且不止一次为此蠢蠢欲动过,我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坚守。因为我十分清楚,尽管越线容易,可一旦越过去,我就再也无法坦率地面对自己的心灵了。
这条线就是我的原则,如今已经成为了我的自尊心的一部分。虽然羞于别人提起,但是我发自真心地认为,我可以为此而自豪。
我动摇过,我饥渴过,可我不曾堕落过。
然而在青城中,却有一个男人,他视我坚持的原则为无物,犯下了累累恶果,作出了诸般令人发指的罪行。
我不会狂妄地否认自己之外的价值观,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但这不妨碍我讨厌他。
车子开到了又一条街道的中央,前方有一处用建筑材料胡乱拼凑的临时关卡,两个治安官站在那边。
约翰踩下了刹车,车子停止前进。
其中一个治安官走到了车窗前,同时约翰降下了车窗。
“我们要出去。”约翰面无表情地说。
治安官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我,随即居然点头,说:“过去吧。”
他明明看见了我戴着白色口罩和墨镜的可疑样子,却没有动手拦截。
约翰并不意外,只是嗯了一声,随即升起车窗,踩下油门,驾驶车子通过了关卡。
很快,车子就驶出了数十米的距离……
而周围的风景,也开始变化了起来。
之前透过车窗看见的建筑物和路面,虽然卫生条件很差,但好歹都是完好的;可现在再往外看去,就会发现两边的建筑物都不约而同地变成了破损的样子:有的只是外墙破损,露出了内部的房间,有的却是已经坍塌,变成了瓦砾组成的废墟,路面也到处都是坑洞与隆起,再加上倒塌建筑的阻碍,让行驶变得困难了起来。
这里就是城外区域,青城之外的无人地带,旧城市的遗址。
我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心悸感。
同样的感觉,我在反转世界剧本和屋主事件的时候也体验过。
事到如今已经无须怀疑,城外都是那种随时可能发生灵异的超危险地带,也难怪录音者会说城外有着万劫不复的危险。
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个剧本世界的地球上几乎都是这种险境绝境。俗话说,倘若全世界都变成了疯子,那么疯子就是正常人,仅存的正常人才是疯子,而在眼下,这种灵异地带对于地球来说才是真正的正常,而像是青城这种安全地带,反而才是一种异常。
我注意到,约翰的肌肉紧绷了起来,他的双手甚至在隐隐颤抖,脸颊有汗珠流淌下来。
“刚才的治安官为什么对我视而不见?”我用问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是我的熟人,虽然没有加入我们组织,但是只要不麻烦,他也不会介意给我们提供帮助,而像是他这种会在某些时候支持组织的青城居民,其实也不在少数。”约翰相当配合地说,“城主的罪行你也是知道的,别说是居民们了,就连他的手下们,很多时候也不会站在他那边。”
城主早已人心尽失。我再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忽然,我发现前方十多米外的路边有一团奇怪的物体,不由得摘下墨镜,往那边看去。
看清之后,我才发现……那原来是一团人们。
我知道,像是“一团人们”这种怪异的描述肯定会令任何人都一头雾水,但我只能用“一团”来描述,因为……只见在那处路边,十几个性别年龄高矮胖瘦都不相同的赤裸死人抱成了一团,每个人紧贴的皮肉之间都用黑色的丝线密密麻麻地互相缝纫在一起,让彼此总是无法分离开来。
他们的死相并不狰狞,反而十分平静。
车子很快就经过了他们的旁边。约翰也看见了他们,却只是匆匆地瞥视一眼,没有多加关注。
“那些尸体……”我回头看向那处。
“又是十几个死在城外的灵异事件里面的倒霉鬼吧,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但是类似的事情在过去的七年间遍地都是。”约翰麻木地说,“不,不对……现在已经不会有蠢货跑到城外了,那些尸体……搞不好从来没有活过。”
他的发言给人一种仔细思考就会觉得非常恐怖的味道。
车子经过了这条废墟街道,又到了另一条街道上。
然后,差不多到街道中间的时候,我忽然感到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危险感,好像若是再不离开这辆车子,我就会跟着一起车毁人亡一样。
“跳车!”我立刻大喊,随即打开身边的车门,一跃而出。
约翰没有问为什么,甚至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用不比我慢多少的速度打开车门,从还在前进的车上跳跃了下去。
在半空中,即将落地之前,我回过头,向才跑出没多远的车子看了过去。
只见一道不大不小的黑影从天而降,沉重地砸穿了坚固的车顶,随后被暴走的车子带着一起疾驰到了街道的一侧。在我稳稳落地之后,车子已经带着黑影撞碎了街旁便利店的玻璃门,随后便利店内部轰然爆炸,滚滚黑烟带着明亮的烈焰涌出门口,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杂物碎片被爆炸抛飞了出来。
约翰只是普通人,在跳车之后就立即跌倒在地,但他很快就机警地站了起来,望向那家便利店。
在我们的注视下,一道人影从便利店的门口走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原来是一头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