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一直担心,我心中压抑的欲望,会不会变成我未来沦为邪恶的伏笔,但是现在,我决定不再一味地拒绝它,而是将它当成无时不刻警示自己的悬顶之剑,好让我看清不顾一切放纵的末路,以及那些值得珍惜的美好事物。就算只是为了不成为你,我也会一直铭记这件事情。”
“听上去真是漂亮,这就是你找到的答案?”他无趣地说,“那么,如果让你以杀死伙伴为代价换得一命,你会做吗?”
“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或不会做,但是我想说……不会。”我缓慢地编织着自己的语言,“同样一件事情,说和做难度是不一样的,纸上得来终觉浅,这我明白……哪怕我这种人振振有词地表达自己想要变成那种样子,也不会有谁愿意相信,连我本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够顺利地变成刚才说的样子。”
“那你对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看了我一眼。
“因为如果连说都说不出来,那就真的到此为止了。”我说,“我不打算对每个人都重复一遍这些漂亮话,但是唯独对你……我觉得有必要说一遍,或者说做个了断。”
他微微一怔,接着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始说话。
“嗯,你说得对……我以前也是像你这么想的,虽然我因为旧事而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我还是要说……你是正确的。”他说,“毕竟……无论吃喝再多的美食,享受再多的女人,哪怕是用上毒品,内心的空洞也是永远无法被填补的,只会越来越空虚而已……”
“既然你都明白,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就算你前往新世界,占据了那边的美好事物,你也……”
说到这里,一股更加剧烈的眩晕感涌上我的心头,视野变得昏暗,失血量已经十分恐怖。我连站都站不稳,索性就坐到地上,异常难受地压住自己的额头。而在我的面前,他则带着少许的怅然说:“是啊……根本毫无意义。”
我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异常,随即看向了他。他双眼无神,咬字不清,估计意识也模糊了。以他的生命力能坚持到现在倒是不足为奇,反而是我顽强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知道其他的灵能力者是不是也能在大出血的前提下长时间维持意识清醒。我一边支撑着,一边思索他的话,问:“难道,你其实不打算前往新世界,你的真实目的……是复活青叶?”
本来我认为他的目的不可能是复活青叶,是因为只会诅咒的他应该无法复活死者,但是既然他能够活用诅咒反面的祝福之力,那么这个推理的前提就不成立了。祝福是带来增益的力量,以他的祝福法术,再加上十万人份的遗血,说不定真的可以复活死者。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想要复活死者,要么需要满足苛刻的条件,要么需要极其强大的力量。
他没有否认我的推测,嗯了一声。
“但是,就算你复活了她,可要是她知道了你在复活她的时候所牺牲的人口……”我停顿了一下,又说,“而且,以你这怨毒缠身的状态,她也无法在你身边生活。”
“我当然不会对她说出实情,而且……我也不打算与她生活在一起。在复活她之后,我会前往黑山羊教的总部,抢夺他们制造出来的能够穿梭时空的‘门’,然后和她一起前往新世界,再与她道别……”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口吻十分沉静,“我已经不想她陪伴在我的身边了,我只是希望……她能够活着,能够活下去,能够幸福地……我可以一直待在黑暗之中,但是她应该幸福地生活在有光的地方……”
他的声音越来越含糊,气息越来越虚弱,接着又说:“还有……你刚才说,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漂亮话……其实你说错了,有一个人会相信你的……”
“是谁?”我压不住自己的眩晕感,视野再次变得昏暗。
“我做了一个梦……”他仿佛神游物外,含糊不清地说,“梦中,我有时是遇难者、有时是特工、有时是武士、有时是……我遇见了一个红发有角的女孩,梦中的我对她许下了承诺,我没能践行下去……但是重逢的时候,她说愿意再次相信相同的承诺,她绝对不会放弃与梦中的我再次重逢……”
虽然十分昏沉,但是我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吃惊:“你……”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他缓慢地说,“你不应该那么犹豫的。”
我不由得沉默了下来。他提到的女孩,无疑是指铃奈,而他既然能够梦见我的过去,就像是我能够梦见他的过去一样,那就意味着……他其实知道我是调查员,并且也知道在河狸市事件中与青叶共患难的人不是他而是我,很可能也知道他对青叶最初的感情并不是真实的记忆……
但是我在他的脸上找不出动摇,就好像,那些都只是十分琐碎的小事而已。
这让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沉默地接受他的话语。
他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准备嘲笑什么,但是他终究没有说出来,面部定格在了这个扯动嘴角的表情上。
他死了。
我也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视野中的光线越来越少,意识逐渐远去。
身后传来了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好像有八九个人到了这个地方,不清不楚的对话声在耳畔起起伏伏。然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谁抱了起来,有人在大声喊叫我的名字,好像是詹妮弗。几个人在身边走动着,影影绰绰,其中一道隐约的女性身影走到了城主尸体的面前,跪倒在地,依稀有悲伤的抽泣声响了起来,但是听不清晰。
那是……雪绪吗?
思考变得支离破碎,无法形成连续的思考,只能沉默地倾听她的抽泣声。
但是没过多久,就连这声音都遥远得再也听不见了。
只觉得意识被黑暗的浪花打湿,沉甸甸地掉进了没有光线的海底。
……
二人的宁海,完。
180
剧本结束的四天之后,烈日当空的中午。
本着一直待在家里对身心健康都不好的想法,我出了一趟门,到外面散散步,放松一下有些紧绷的心情。
在上次剧本中,我意外地遇到了另一个自己,然后与其决出了生死,并且还在这个过程中想通了一些以前没能想通的事情。这对我来说是一次不小的突破,我能够感觉到自己变得比以前不同了。虽然我仍然无法断定这种变化的好坏,但是这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不会作假。在对城主说出自己的答案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中好像有某处不安定的地方终于定了下来,这让我有一股说不出的欣然。
另一方面,城主的经历也让我觉得阴郁:尽管互为不共戴天的死敌,可对方同样是宁海,事后我也不免滋生出了许多难言的复杂感受。
我决定牢记他,以他为鉴,今后绝不走上与他相同的道路。
接着,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宁海,在上次剧本中被我所扮演的身为希望残党一员的宁海。
在我离开剧本之后,我就恢复成了手脚健全的模样,但他应该还是失去了左手右臂的惨烈状态。这还只是表面的,除此之外,我还在与城主的激烈碰撞中累计了不少伤口,之后近距离起爆影子球的冒险战术也让我受了不小的内伤,这些伤势无疑都被他给继承下来了。
换作一般人,这可以说是无力回天,就连说出遗言的功夫都不会有;而即使当事人是灵能力者,也只能争取短暂的喘息时间,坐以待毙。
如果最后赶来的雪绪等人拿不出好的治疗办法,那么他也就只能静静等死了。
有机会的话,应该要对他好好地道一声歉。
然后……关于新的特权。
每一次通关剧本都会带来一种新特权,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以下是新特权的信息:
“祝福。”
“能够快速修复任何伤势,只能对自己使用。可以使用五分钟。”
“诅咒的反面即是祝福。在力量足够强大的前提下,一个人发自内心的诅咒非但可以使生者陷入痛苦的折磨之中,甚至可以使人莫名其妙地无疾而终;但是反过来说,一个人发自内心的祝福也可以治疗任何伤口、祛除任何疾病,甚至可以完成死者苏生的奇迹。”
不用说,这个特权的原型,应该就是城主那离谱的再生力了。
根据两三次实验的结果,它能够在弹指间就修复程度不高的割伤与穿刺伤,轻微的烧伤也不在话下。想必这些种类的伤势即使发展到重伤级别,它也能够快速修复吧。至于对付残疾级别的伤势,比如说……像是城主那样将断掉的胳膊接续上去,能不能做到这点,我就不得而知了,我的精神也没强韧到能够没事就把胳膊斩断下来做实验的地步。
不过,考虑到特权化的技能往往都有着不逊色于原型、乃至于超越原型的表现,这方面完全是可以期待的。
正思考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了一家乒乓球馆的正门口前。
里面频繁地传出来了球拍击打乒乓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