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里面,我们就听见了二楼传来一阵鞭打与惨叫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有人正在二楼拷问什么倒霉蛋一样。
队员没有对此解释,我们也没有问,就这么一起走进了别墅的地下室。
事实上,“地下室”这个称呼其实不怎么恰当,正确来说……这应该是一间地下囚牢。
这地下囚牢是走廊式的,全长十八米,中间有一条可供两人并排行走的过道,两边是一间又一间用黑色的铁质栅栏隔离形成的囚室,而每间囚室的面积都只比公共厕所的隔间稍大,里面垫着肮脏的深黄色稻草,深灰色的石质墙壁上镶嵌着黑色的铁索镣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粪便与鲜血混合的恶臭味。
所有囚室都是空荡荡的,里面的墙壁都有着或旧或新的斑驳血迹,可以看出来,就在不久前……这些“房间”还都是有人居住的。
老男人和两个队员正在这里四处调查着,看上去就像是在凶杀现场收集物证的警察一样。
亚当也在这里,但是他正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不断呕吐着,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事物。
“你来了?”老男人看见我,就走了过来。
我和亚丝娜是一起过来的,但是他看见我们过来,却只对我说“你来了”,而不是说“你们来了”。可以看出来……在一定程度上,他对亚丝娜这个一般队员并不重视。
接着,他忽然停顿了一下,说:“你的裤腿上有血迹……你刚才杀人了?”
“是的。”我将之前发生的战斗简短地解释了一遍,然后说,“你们可能也有危险。”
“危险?”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种话,你应该对老路易斯说。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与他玩虚情假意的那一套了,等查完这边之后,我们就立刻去把制服换上,然后再将他从宅邸里面拖出来。”
顿了一下,他又说,“至于你可能被本地执法部门盯上的事情……也不必担心了。本来的话,我们需要隐秘调查,不能够拿肃清部队的身份压制本地执法部门,但是现在……呵,让‘隐秘调查’吃屎去吧。”
看得出来,这人的心情十分好,就连这张像是美剧杀人狂的脸都多出了一丝阴狠的笑意,令观者退避三舍。
“我听说你找到了老路易斯的罪证,而且不方便移动到别处。”我观察周围,“难道指的就是这个地方本身吗?他在这里监禁了一批流浪汉?”
以前也说过,老路易斯在边境城的名声极差,有人曾经信誓旦旦地指控他非法监禁了一些流浪汉,暗中进行惨无人道的虐待。
“嗯……对了一半。”老男人也跟着看了一眼囚牢中的风景,“这里确实监禁了十几个流浪汉,不过这些人都已经被我们转移到其他地方了。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两个看守,都是老路易斯的手下,别墅本身也是老路易斯名下的。那两人现在正在别墅二楼接受‘教育’,不这样的话他们是不会老实吐出情报的。”
难怪别墅二楼会有鞭打与惨叫的声音传出来。
“你说我只对了一半,那么……另一半是?”我问。
“喏,就在那边……”他抬起右手,指向一边。
他所指向的,正是过道的尽头,在那边有一扇生锈的黑色铁门。
“那里有什么?”亚丝娜好奇地问。
老男人看了她一眼,阴冷地笑了一下,说:“自己去看吧,我也不好形容。”
闻言,我直接走到了铁门那边,伸手握住门把。亚丝娜也跟了上来,想要一探究竟。
吱呀一声,铁门被我直接推开。
门的后面没有点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肉恶臭扑面而来。
我用左手掩住口鼻,同时抬起右手,高速运行灵力,让右手缠满蓝色电光,照亮铁门后面的场景。
接着,门后的事物……呈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
亚丝娜沉默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问老男人:“这些都是老路易斯做的吗?”
老男人回答:“没错。”
“畜生!”
砰!
亚丝娜猛地一拳打在身边的墙壁上,裂纹犹如蜘蛛网一般向外辐射,灰尘从天花板上扑簌扑簌地掉落下来。
208 信念中毒(六)
也难怪亚丝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虽然我在开门之前就嗅到了从门后弥漫出来的血肉臭味,心中已经做好了目睹恶心场面的心理准备,但是在手中电光将门后的场景真正照亮的那一刻,也不免生出了一股要把铁门直接关闭的冲动。
门的后面是一间面积不大的仓库,天花板仅仅三米高,内部十分昏暗,打扫一下的话还能够当成卧室用,但只要是看见这一幕的人,想必都不会生出把寝室搬进里面的疯狂念头只见一条条生锈的粗制铁索从里面的天花板垂落下来,每一条铁索的最下部都连着一把锐利的铁钩,每一把铁钩上都挂着残缺不全的人体部件:有的是手臂、有的是大腿、有的是五脏六腑、有的是还连着脊椎的人头、有的是被剖开的露出肋骨的胸腔……
每一块人体部件都是鲜血淋漓的,像是刚刚被人粗暴地切割下来,然后被当成猪狗的肉一般琳琅满目地挂在铁钩上,展览给打开铁门的“倒霉蛋”观看。
里面甚至还有几块孩童的残缺肢体。
恐怕每一个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不禁生出这种想法:既然这些人体部件都像是经过处理的牲畜肉一样被血淋淋地挂在铁钩上,那么,它们会不会也像是那些牲畜肉一样,会在不久的将来经过二次加工,被运送到不知何处的厨房,再被不知身份的厨师拿去精心地料理炮制,最终成为不知身份的顾客的餐盘上的菜品?
从这种挑战神经的联想中,我感受到了一股令人胃酸乱涌的邪恶。
在亚丝娜愤怒地锤击墙壁之后,里面挂着的手脚都在震动下轻微地摇摆起来,乍看之下就好像招手一样,就好像死者们正在通过这种方式,要邀请观看这一幕的活人们一起下地狱一般。
身后传来了控制不住的呕吐声。
我回头一看,原来呕吐的人是亚当。
一开始我进入这地下囚牢的时候,他也在扶墙呕吐,估计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个吧。现在我们又打开了这扇铁门,肯定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我,此刻也有一股作呕的冲动,但我终究已经不是那种“菜鸟”了。在关闭铁门之后,我压下去了自己的生理反应,然后回头看向正在冷眼旁观的老男人,问:“这些人体部件都是刚刚切割下来的吗?”
“少数是昨天和前天切割下来的,多数则是切割下来已经好几天的。”老男人面不改色地回答,“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那些肉块看上去都太新鲜了,对吧?我刚才进去检查过,铁门后面的房间有布置邪教法术的痕迹,所有放在里面的肉块都能够得到良好的保鲜效果。”
听见我们的对话,亚当吐得更加痛苦了,不过他其实已经吐无可吐,此刻也只能够有气无力地干呕。
亚丝娜也不顾空气恶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神色中的愤怒统统压制下去,然后面无表情地问:“老路易斯收集那么多人肉,是为了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根据他近年来身体好转的现象,还有我过去处理过的邪教徒案件来看……这些肉块十有八九都是用来治疗他的恶疾的。我知道有那么两三种邪教法术,能够通过进食新鲜的人类血肉,来弥补施法者的身体的不足之处。”老男人说,“毕竟……如果没有足够巨大的好处,谁又会愿意去吃人肉?哪怕是饥肠辘辘的灾民,在真正山穷水尽之前,也是不会将饥渴的目光投向同类的。”
他瞥了一眼锈迹斑斑的铁门,再环视那些空的囚室,说了下去,“那些本来被监禁在这里的流浪汉其实都是老路易斯的‘储备粮食’,同时也是他拿来缓解自己的邪神教义侵蚀进度的替罪羊……唔,替罪羊这个表达是不是有些不正确?总之,他身为邪教徒,也是深受邪神教义之苦的,所以为了能够缓解自己的痛苦,他就将邪神教义讲给那些流浪汉听。当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些流浪汉都已经是无法分辨同类的状态了。”
在讲述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没有愤怒、没有同情、没有恶心,有的只是一片冷漠。
就如同我是资深调查员一样,他也是资深的肃清部队战士,他亲眼目睹的惨景很可能比我更多。过去的他或许也是如同亚当一般的“菜鸟”,但是在这一系列残酷的经历中,他心中的柔软之处早已被悉数磨损,留下来的,则是这么一个麻木不仁的老男人。
“那么……那些流浪汉之后会是什么下场?”亚丝娜问。
“统统处决。”老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