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队员上前一步,他正是之前问琳达是否知道城堡位置的人。
琳达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转向大师,问:“那么……你为什么不在发现我是奸细的时候就将我揭露?只是为了通过让我给你们带路的方式,指出大山里的哪个方向是危险的吗?”
我飞快地转动脑子,很快就想通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他是为了测试第三种可能。”
“你说什么?”琳达一呆。
我整了整思绪,说了下去:“我们之前为奸细设想了两种情况:第一种,奸细是活人;第二种,奸细是动物死体……但除此之外,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
261 自掘坟墓(十一)
“第三种可能,就是活人奸细和动物死体同时存在的情况。”我说,“这些天来,为了防止队伍的行程和计划的信息被可能潜伏在身边的动物死体探查到,我们在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直都坚持使用纸和笔。不过‘红色金属武器’和‘安洁拉身边的卧底’都是队伍一开始就在经常交流的事情,所以倒是没怎么特地防备过……”我看着琳达不断变化的脸色,继续说,“假设我们的身边真的存在动物死体,那么它一定会想要知道那些秘密信息,而在发现你正在故意留下足印密码之后,它就有很高几率会紧紧地追随在你的身后,赶在足印密码被人抹消之前将其观察下来……”
“而长时间贯彻这种行为,则会使得动物死体变得容易暴露。”大师接了下去,“如果我们事先不知道你在玩足印密码这套把戏,那么它的观察行为自然也就不会惹人注目;相反,既然我们早有准备,那么它即使再怎么隐蔽地观察,在我们眼里也会变得无所遁形。”
琳达沉默片刻后又问:“那要是它识破了你们的企图呢?”
“当局者迷。”大师平静地说,“它有识破我们的试探的可能,也有识破不了的可能。这个试探的成本并不高,只要延迟一下揭穿你的时机……就能够放手一试了。”他忽然一笑,又说,“幸运的是,我们的试探成功了我们的身边真的存在动物死体,是一只青色羽毛的小鸟,并且被他用射弩射击了下来。”
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身边这个负责抹消足印密码的队员,后者不好意思地对其他伙伴点了点头。
“真的假的?”有人惊疑不定地说,“我们怎么不知道?”
“我射下那只鸟的时候,大家都在就地取材食物,你们都以为我是想要弄些鸟肉。”那队员笑了笑说,“而且大师也不让我说出去,说是为了防止琳达起疑心……毕竟大师能够识破动物死体的存在,就是建立在识破琳达是奸细的前提下的。”
“就是这么回事。”大师冷酷地看着琳达,“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琳达脸色灰败,口气沮丧:“我……无话可说。”
“你到底为什么要为安洁拉工作?”队员忍不住问,“你应该明白,安洁拉无比仇视活人。为她工作,你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有什么办法?”琳达惨笑起来,“我的家人被她威胁到了,如果我不帮助她,家人们就都要死。”
“愚蠢。”大师不客气地斥责,“即便你成功地阻碍了队伍,你的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届时,安洁拉会率军攻破中央火种城,所有居民都要流离失所,你的家人也不例外。”他顿了一下,又说,“还是说,她承诺了会在之后帮助你的家人安家落户?这根本不可信,到了那时候,你对她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她是不会兑现诺言的。”
“我明白……即使为安洁拉工作,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琳达喃喃地说,“可我真的没办法了啊……不答应她,我的家人就会被立刻杀死;而答应她,我就至少还能得到一段挣扎的时间,说不定奇迹就会在这段时间里发生……”
“为此,你甚至不惜牺牲队伍,甚至是弃城中民众于不顾?”赤瞳叹息着问。
“我当然明白,那些民众都有自己的家人,都有自己美好的一面,也都在为了某些珍贵的事物而生活着,但是……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啊。”琳达自嘲地说了下去,“我开心的时候,他们无法分享我的喜悦;我伤心的时候,他们无法承担我的痛苦。我既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何时何地做什么,而即使我完成这次的任务,并且名声大噪,他们所知晓的我,也最多只是一个苍白的英雄形象,他们不会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面目……对不起,大师,我做不到为了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而割舍这么多……”
“是吗?我知道了……”大师毫无感情地说着,伸手摸向了身边的剑柄,“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的家人的。至于你本人,抱歉,这里距离安洁拉本体所在地已经很近了。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但是为了防止你设法捣乱,我得先处理掉你。”
与此同时,队员们也包围了她的前后左右。
琳达看了一遍周围,随即露出了说不出是绝望还是放松的笑容:“有大师这句话在,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突然拔出一把银色的小刀,猛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脏部位,随即双膝点地,面朝地倒了下去。
只是一小会儿,她的身下就积了一片鲜红色的血泊,难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大师松开了剑柄,摇了摇头,随即开始指挥自己身边的队友:“扒掉她身上的黑袍,再看看她身上有没有携带值得注意的物品。”他又看了一眼尸体,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她的家人居然会被威胁到,中央火种城一定是被混进了死体……”
“中央火种城的戒备很严密吗?”我问。
“嗯,从外部进入其中的人都会接受严格的审查,内部也会定期进行排查。”大师回答我,“我看过审查的步骤表,至少我个人是无法想象死体能够混进去的。”
“看来这件事还不算完。”赤瞳皱眉看着琳达的尸体,又叹了口气。
片刻后,队员们扒掉了尸体身上的黑袍,又将其携带的物品清查了一遍,以防万一还测试了她是真死还是假死,皆没有异常之处。
接着,队伍又做了个简单的坟墓,将这具尸体埋了进去。
这些人对于琳达是奸细一事十分震惊,可对于她的死亡却没什么反应,替她挖掘坟墓的动作也特别熟练,令我不禁联想到,这些人是不是以前也像是这样,无数遍地挖掘已故伙伴的坟墓,逐渐地不再对伙伴的死亡有所反应,反而将其视作了生活的一部分。
这种冷硬的态度就好像是从伤口上长出来的血痂,既是一种坚强,也是一种病态。
完工后,大师也露出与队员们相同的冷硬眼神,看了坟墓一眼,随即发号施令:“出发。”
我们离开了这个地方,开始向城堡所在的地方前进。
大师知道城堡的具体位置,之后他就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带路,顺便绕过了先前琳达指的方向。数小时后,队伍到了接近山顶的地方,前方出现了一处光秃秃的悬崖地,悬崖尽头坐落着一座巨大的石头堆砌的城堡,就像是一些奇幻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吸血鬼的城堡一样。
我们悄然无息地接近了过去,随即从旁边的窗户入侵到了内部的走廊。
走廊十分宽敞,地上铺着光鲜亮丽的红毯,天花板被挑得特别高,给人以威严气派的印象,周围有几个侍者打扮的死体四处走动,做着与人类侍者没有区别的清扫工作。如果我们不是身穿黑袍潜进来的,那么它们必定会在下一秒化身成城堡的死亡守卫,向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追杀过来。
我在城堡中感应到了十几道微弱的活人气息,方向是斜上方六十多米外。
这种微弱感令我感觉似曾相识。
安洁拉仇视活人,不仅会将捉来的活人折磨至死,还会命令手下的牧场主们也做相同的事情。我想,那边一定有十几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活人。
大师扫视了一遍周围,随即说:“据情报指出,安洁拉平均每天都会在拷问室中待上数小时……我们先去拷问室。”
说着,他带领队伍前进了起来,一路上左转右转,很顺利地找到了向上的阶梯,走路时步伐不停,仿佛对这里十分熟悉。
“你以前来过这里?”赤瞳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差不多。”大师的措辞相当含糊,让人觉得不像是平时那个谈吐精确的他。
说话间,我们都到了一面大门前,门的后方就是那十几道微弱气息所在的地方了。
大师凑到了门前,先是用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数秒钟,又稍微将门推开,通过门缝往里面望去。
接着,他顿了一下,索性直接推门而入。
不出意外,门后就是一间拷问室,只是安洁拉不在这里。里面光线昏暗,随意地放置了很多件拷问工具,地板和墙壁上都鲜血淋漓。
十几个饱受折磨的男女被铁质锁具束缚在房间的各处,仅从外表来看的话,已经看不出来他们的年龄了,因为他们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好肉,有的还能够通过身体轮廓来判断是男是女,有的就连是不是人都看不出来了,很难想象他们居然还是活人。虽然我们打开了门,让室内的光线出现了变化,但他们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进入,而是仿佛被处理好的牲畜肉一样一动不动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发现有几个还留有完整眼球的男女望向了我们这边,他们没有转头,只是缓慢地往这边转动了一下眼球,遍布血丝的眼中充满了死寂的意味。
这些都是安洁拉的所作所为……
三十多年前,一名叫作安洁拉的女孩嫁给了一名巨国将军,后者承诺自己不会率兵进攻她所在的民族,最终却又无法承受各方压力而违背自己的诺言,选择了背叛安洁拉,背叛那个无比热爱自己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