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赤瞳自言自语般地问。
这一定是威廉姆斯的所作所为,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那十有八九是我们不想看到的事情。
我与赤瞳商量了几句,随即决定先放下藏匿起来的打算,改去那个方向查探一番。尽管这不是什么安全的行为,甚至可能会使得我们再度撞上威廉姆斯和剑骨,可是我们谁都无法对那不知底细的漩涡云视而不见。
出于隐蔽性,我们开始沿着一些小巷前往那里。
没过多久,在一条小巷的转角处,一道身影突然走出来,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272 自掘坟墓(二十二)
从转角处走出来的人是大师,他此时遍体鳞伤,右臂缺失,脸色惨白得吓人,长剑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看上去一副随时都会倒地死亡的惨烈样子。
或许是为了避开一路上的死体,他完美地收敛住了自己的气息,赤瞳一看见他,就惊得反射式地举起了手中的妖刀村雨,就连我也是在他走出来的上一秒钟才察觉到有人即将要出来,下意识地紧绷起了自己的身体。
“大师?”赤瞳看清他的脸,就放下了村雨,“原来你也逃出来了,不过……”她低头看了一眼大师手里的东西,“这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大师左手抱着小半个残缺不全的头颅,正是安洁拉的头颅。
之前安洁拉的头颅被剑骨给踩碎了,眼下这恐怕是残存下来的最大的碎块,并且再也不会恢复了。大师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带着小半个安洁拉的头颅,他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再低下头复杂地看了一眼怀中之物,然后挨到旁边的墙面上坐倒在地,血泊在他的身下缓慢地扩散了开来。再看他来时的道路,也是一步一血印,显得极为残酷。
他回头看了看那些血迹,先是重重地咳嗽起来,又不由自主地呕吐,吐出一大口血,然后才说:“我是趁着魔头被宁海牵扯注意力的时候逃跑的,剑骨大约也觉得我命不久矣,所以没有管我。我本来以为你们已经被魔头和剑骨给杀死了,幸好你们都还活着,幸好……”他喃喃地说着,又咳嗽一声,继续说,“既然没死,那就赶紧逃跑吧,最好要在一个小时内逃出生天。中央火种城已经完蛋了,你们都是还有很大潜力的年轻人,不能够为这座城市陪葬。”
“一个小时?”赤瞳皱眉问,“还有时间限制吗?为什么?”她看向了远处数公里外的黑雾漩涡云,“与那个有关系吗?”
“有关系。”大师有气无力地点头,“你们看,那个漩涡云是不是正在变大?”
“是。”赤瞳点头。就如大师所说,那黑雾漩涡云的面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变大。我和赤瞳之前也留意到了这一点,却不知道这种变大到底意味着什么。
而我的直觉则在警示我,如果放任漩涡云继续变大下去,那么早晚就会到达一个十分危险的临界点。
“最短一个小时,最长两个小时,那漩涡云就会释放出来一股力量,将中央火种城的全部活人转化为不具备智慧的死体。”大师给出了一个恐怖的答案。
“什么?”赤瞳一惊,“这也是威廉姆斯的‘魔法’吗?等等……”她奇怪地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上次回归中央火种城的调查队伍带来的情报,他们曾经近距离地目睹了被威廉姆斯亲手毁灭的南方火种城的末路,同时也差点被卷进了漩涡云力量的范围内。”大师说,“毫无疑问,那漩涡云就是威廉姆斯的力量的体现。”
“也就是说……”我说,“威廉姆斯就在那漩涡云的下方吗?”
“你要与他战斗?”大师的眼神仿佛在对我说:不要这么做。
我与赤瞳对视了一眼。无论如何,我们在阻止威廉姆斯一事上已经势在必行,只是或早或晚的区别而已。只是遗憾,我们之前还在想是不是要先找个地方藏匿起来,再从长计议,然而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限制一出,我们的时间预算就变得所剩无几了。
赤瞳回头凝视着大师垂死的面容,沉默片刻后,忽然少见地用安慰的口吻说:“放心吧,我们不会逞强的。”就连我也听得出来这是场面话,原来她会有如此人性化的表现,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但是大师却好像相信了,他放松了下来,微笑着说:“那就好。这样一来,我就安心了。”
“我们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赤瞳说。
“不必了,不要在我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浪费时间。”大师将小半个安洁拉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膝盖上,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光彩越来越弱小,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烛光一般,“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抱着这个东西一起吗?”我多此一问。
“嗯。”
“你这个人真是矛盾,之前说忘记旧爱的人是你,刚才为她的灭亡而暴怒的人也是你;之前说要配合中央火种城囚禁封印她的人是你,事到如今抱着这小半个头颅死也不放的人也是你。”我说。
大师也不禁地感叹了一声:“是啊,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完,他就吃力地摆摆手,示意我们赶紧离开。
然后这个受无数人敬仰传颂的掘墓人,就这么紧紧地抱着万人唾骂的魔女的小半个头颅,抬头仰视阴云密布的天空,又忽然闭上双眼,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血泊悄然地漫过了我的鞋底,他的气息宛如烛火熄灭一般消失了。
赤瞳深深地看了一眼大师的遗体,握着刀柄的手更加用力了,她说:“我们走吧,只有一个小时了。”
很快,我们离开了这里。
在走之前,我拿走了大师随身携带的一些强化毒,并且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之前佩戴在安洁拉头上的测谎头箍。这应该是他在拿走那小半个安洁拉的头颅的时候顺便带上的,虽然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有用,但我也顺便收起来了。
远处的漩涡云还在变大,最初的直径好像也就三四百米,可如今却已经接近一公里了。我们一边接近漩涡云下方,一边抓紧时间讨论对威廉姆斯的战术。
我的脑海中不时地浮现出来大师临死前的面容。
爱情会使人变得盲目,也会使人变得疯狂。就连生前天真善良的安洁拉,也因为将军的负心而变得那么恶毒和疯狂;沉稳冷静如大师,也在安洁拉一事上显得充满了矛盾与复杂。
哪怕是过去身为城主的另一个我,也为了复活青叶而不惜企图残忍地献祭十万青城居民。
如果说,威廉姆斯真的只是为了死去的恋人而向全世界复仇,那么……虽然我依旧无法体会这种心境,但是,我姑且可以接受这个逻辑。
倘若有那么一天,我心爱的女孩,死在了我的面前,那么我又会出现什么反应呢?
不知道赤瞳是否也有喜欢的人。如果有,那么我拿这个问题问她,她又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虽然你之前用阴影转移特权拿下了威廉姆斯的一条手臂,但是考虑到他之前展现出来的不死性,我想他很可能并没有因此而变弱。”赤瞳依旧在分析着情况,“安洁拉在审问仪式上提到过,他有再生伤口的魔法,说不定这时候的他已经恢复如初了。”
“不如我们直接放弃这个指令,然后再想办法?”我抛砖引玉地问。
“放弃,是指?”
“失败处理指令,然后让守秘人更换一条新的指令。”
“最好不要那么做。”赤瞳摇头,然后问,“你以前有过失败的经历吗?”
“有过一次。”我回忆起了逢鬼必斩剧本的经历。
“失败之后的指令,比起之前的指令,难度谁高谁低?”赤瞳问。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如果失败处理指令,那么新的指令只会难度更高吗?”
“没错。虽然眼下阻止威廉姆斯的指令看似困难重重,但是如果这次失败了,而我们却还活着,那么新的指令的难度将会困难到难以想象。”赤瞳凝重地说,“我以前失败过两次,并且与其他调查员探讨过此事,可以确定这个规律没有错。”
我相信了她的说法,曾经我在逢鬼必斩剧本的时候也是如此:一开始的指令明明只是阻止保守派武士复活酒吞童子,指令失败之后的对手居然直接就成了酒吞童子本人。那一次的经历我至今记忆犹新,如果说在法术战斗上,我遇到的最强对手是城主,那么论及格斗战,酒吞童子就是在我迄今为止所有对手中都无人能出其右的最强者。而那噩梦一般的经历之所以会发生,就仅仅是因为我和队友们搞砸了一条指令而已。
“这么说来,我们是非得阻止威廉姆斯不可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