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她就好像刚才的火海一样化为无数火星,连尸骨都未能留下,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远处传来了消防车和警笛的声音,我来不及多作感慨和休息,连忙离开了这里。
同时,我的脑海中回响起了火人之前说过的话。
“你的运气太差,倘若你能躲藏到胃之仪式结束,我就无暇顾及你了。”
胃之仪式之前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正处于生死绝境,根本来不及思考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莫名熟悉而已。但是此刻重新思考,就被这个词牵扯出来了更多的回忆。
第一次剧本,河狸市,红眼病患者,凉风青叶,三轮雪绪,残忍的祭司,无血无泪的邪教徒……
没错,胃之仪式,我知道这个词指的是什么,或许我在过去也没有听过几次,但是这个词带给我的印象足够强烈。
所谓的胃之仪式,指的就是将一整座城市装进邪神的胃里,以此满足邪神的超大型献祭仪式。
与第一次接触这些事情的时候不一样,现在我也明白了,所谓的“把城市装进邪神的胃里”,很可能仅仅是一种比喻,但是位于其中的受害者确实会受到强烈影响,不知何时就会被转变成只会袭击别人的疯子。如果黑山羊教在这座城市的图谋就是发动这个仪式,那么也难怪会有两个祭司级别人物同时出现在这里了。
听火人的口气,胃之仪式的发动时间估计快了,我不知道胃之仪式的发动条件以及黑山羊教在此地的人员配置,也没有信心保证自己能在胃之仪式发动之后一直维持正常人格,为今之计只有带着铃奈先撤离此地,有多远就撤多远。
我必须先找回铃奈。
突然,我从远处的街道听到了鼎沸的人声,其中混杂了大量惊恐的声音。我跳跃到建筑物的天台上一路赶过去,随即看见了无比混乱的一幕:十几个双眼赤红的男女正在疯狂攻击自己周围的行人,离得远的人纷纷逃离,有些人跑到了远处就止步围观,有些人则连忙冲上去制止暴徒们的罪行。
但是这些暴徒即便被人压倒在地也毫不放弃,有的用牙齿撕咬制止者,有的拿随身携带的尖锐工具捅刺别人的要害,有的索性拿出了刀具,本来数量就少而且缺乏训练的见义勇为者转眼间就被反过来击倒杀害,然后暴徒们开始冲向附近的人,围观的行人们顿时胆寒,再也不敢继续看,连忙转身就逃,整个场面就好像是制作稀烂的丧尸片情节但是与丧尸片不一样,这些双眼赤红的暴徒非但不知道恐惧与疼痛,还懂得使用工具,就好像是一个又一个残酷暴虐的连环杀人魔正在上街杀戮。
如果仅仅是这里的十几个“杀人魔”还好说,但是两秒后,我又从更远处的其他地方听见了遥遥传来的尖叫声,甚至是爆炸声,而在五秒后,四面八方都在传来大同小异的声音,好像整座城市一下子陷入了某种暴力狂欢之中。
我的算盘落空了。
我还没来得及找回铃奈,胃之仪式,就已经开始了。
我从天台上跳跃了下去,将下面肆虐的十几个红眼病患者用刀背全部打晕本来我是打算索性杀光他们的,但是根据过去从城主的记忆中得到的信息来看,红眼病患者并非毫无救治希望,比如说三轮雪绪,她曾经一度在红眼病剧本中完全丧失了理智,之后却又在青城剧本中以正常的心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因此在举手之劳的情况下,我不介意手下留情。
回到眼下,在之前的战斗中,我已经被烧得衣不蔽体,这时候趁着混乱,我从一家没人的服饰店里随便拿了一套衣服和裤子穿上,然后将自己锁进试衣间里,坐到了凳子上。
现在我手上没有铃奈的线索,当务之急是先恢复精神。
虽然现在外面人声鼎沸,但是我已经疲惫到极限了,连再找一个更好的休息地点的精力都拿不出来,只是一放松精神,就觉得黑暗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自己的意识,让自己陷入静谧的安眠。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我听见了有人向我搭话,是第一次听见的陌生声音。
“宁海,如果你听到了我的声音,请立刻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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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海,如果你听到了我的声音,请立刻回话。
纵使是意识正沉浸在睡眠中养精蓄锐,我也没有完全放松对外界的警惕,只需要稍有动静,我相信自己就会立刻苏醒过来,以免发生像是哪个红眼病患者侥幸发现身处于试衣间里面的我,然后割下我的首级之类的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而当这句话在我的耳畔响起来之后,我就睁开了双眼或许早在话语响起的上一秒,我就已经在某种预感下醒来了,不然我未必能完整听清这句话。
睁开眼后,我立即环视周围,此刻这间昏暗狭窄的试衣间里只有我一人,门也是好好锁住的,外面的光线从门缝处时明时暗地照射进来。
然后,我解开门锁,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然后探头望向外面十分遗憾,向我搭话的人同样不在服饰店的内部,只能看到天花板上的灯管时灵时不灵地发亮,四处凌乱的衣架衣服,地板上掉落着不知道是谁的残肢,血泊血迹也都彻底凝固了。
而望向店外,通过染着变质血迹的玻璃门和橱窗,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有几道犹如魑魅魍魉的人影正在街道上一言不发地徘徊着。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暗,路灯也都悉数熄灭了,这些人影睁着鲜红色微微发亮的双眼,仿佛一头头正在寻觅牺牲者的野兽,又像是一条条死去多时的幽灵,令人打从心底感到发冷。谁都不知道,这些曾经的正常人的家伙眼下到底是否有着思想,如果有,那么他们的所思所想又到底是什么。种种未知之处,让这些双眼鲜红的“人”显得更加令人生畏了。
我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现在城市各处就连人的惨叫声都听不到了,那些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人应该都在无止尽的恐惧中拼命收敛声息躲藏起来了吧,也不知道本地警察又是什么状态,这些家伙在追捕我的时候那么威风,可面对突然倒戈的伙伴们,只怕也是无能为力的不仅仅是因为红眼病患者不会像我一样手下留情,也是因为这些家伙别看好像只会盲目杀戮,其实也有着操纵武器的知性,更是因为在这座沦为绝地的死城之中,“这些家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多数”,而我们这些活人才是少数群体,甚至这种数量差距还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扩大。
我感到自己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剧本的夜晚,不知道外面的疯子们什么时候会沉默地破门杀戮,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转化为他们的一员,这种朝不保夕的、无能为力的、令人头皮通电一般的恐怖感觉,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我深呼吸了一次,然后继续用目光寻找刚才那句搭话声的源头,却一无所获。我不禁怀疑:其实刚才那道陌生声音并不是现实中传来的,而是从我的睡梦中传来的。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压低嗓音,小声回应了一句,“我听到了。”
“听到了就好。”下一秒,那道陌生声音居然又响了起来。
我第一时间寻找声源,却不料依旧一无所获。下一秒,我猛地意识到:刚才那道声音,好像是直接从我的脑海中响起来的?
这是某种精神念话一类的超自然力量,有人正在从远处传送信息过来?但是我有着强到离谱的精神力量绝缘性,这个人是怎么做到将声音发送到我的心中的?
我缓慢地退回了试衣间里,关上门,不让外面的红眼病患者察觉到,随即才轻声提问:“你是什么人?”
“田中铃奈应该向你提起过我。”那人说话的时候,我仔细辨认了一遍他的声音,随即发现,我无法通过声音辨别他的性别,他的声音就像是机械合成的音质,不知道是他刻意为之,还是精神念话的副作用。
他说铃奈向我提起过自己……
我立即明白了,他就是铃奈向我提过的潜在合作者,铃奈之前就是为了寻求他的助力而与我暂时分别的。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铃奈给我的樱花瓣型挂件,问:“你是通过这个与我说话的?”铃奈说过,这个定位道具有着传送信息的功能。
“是的。”那人说,“还有,你不需要通过一边拿出物品,一边说出暧昧不清的提示语的方式,来确认我是否能够通过这个道具观察到你周围的动态……我可以诚实地告诉你:我确实能。”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不是这个道具本身的功能,而是我本人的能力。”
“我有些好奇,因为一些缘故,我对精神力量免疫,你是怎么把声音传到我的心中的?”我问。
那人做了个比喻,“我不能把录音笔捅进你的肚子里,不代表我不能让你听见录音笔里的声音。”
“我明白了。”我说,“铃奈现在怎么样了?她应该和你在一起吧,为什么跟我说话的人不是她,而是你?”
“我们之前被一个使用火焰力量的黑山羊教祭司袭击了。”那人居然一清二楚地说出了“黑山羊教祭司”这个名词,“虽然我们最终侥幸逃离,但是田中铃奈受了一些伤,好在并不严重。”他继续说,“至于为什么是我在与你说话,理由很简单……你目前所在的区域,位于胃之仪式的封闭空间内部,正常来说我们是无法通过这个定位道具与你交流的,但是我有着一种强化联系的技术,可以强行将信息传送进来,而田中铃奈则不具备这种能力,因此现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跟你说话。”
原来铃奈没有和我一起被卷进胃之仪式里……
他们应该在是逃跑的过程中跑出胃之仪式的范围了。我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但还不能完全放心,接着,我做了一遍确认,“你问她,她与我最后分别的时候,定下来的暗号是什么。”
当然,我与铃奈并未定过暗号,但是如果铃奈现在处于受制于人的状态,那么她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传递警讯。这种陷阱式提问也算是我的老套路了,但很多时候就是老套路才管用。
那边沉默了数秒钟,随即那人发出声音,“没有暗号。”顿了一下,他又问,“这下你放心了吧?”
“姑且算是吧。”我也不遮掩自己的心思,“那么,现在聊聊你的事情。你是黎明社的人吗?”
在我的推测中,既然连铃奈这个驱魔人都从未听说过黑山羊教这个名字,而这个人却能够准确说出“黑山羊教祭司”和“胃之仪式”这两个名词,那么就有可能意味着,他是在这个世界上与黑山羊教敌对的黎明社的一员。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这座城市的地头蛇,所以在意识到这座城市被黑山羊教入侵之后,通过一系列个人努力,得到了很多黑山羊教的信息。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那人说,“没错,我就是。”然后,他又说,“并且我还知道,你就是黑山羊教一直在寻找的宁海,而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座城市,应该是为了寻找在网络上上传某个贴子的发布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