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忍不住问:“请问你又是?”
“你可以叫我宁海,或者沙德,或者祭司,或者叛徒、咒术师、领队、幽灵、废土重建者、城主、应下地狱的怪物……”那声音毫无感情地细数自己的称谓,里面明显混了一些听上去十分邪恶的字眼。
宁海这个名字,我也在幻觉中听过,他果然是幻觉中出现的那个人。
他接着说了下去,“……或者,你也可以像是最近那些人一样,称呼我为‘贝黑莱特’。”
“那个,贝黑莱特……先生。”
“你可以直接叫我贝黑莱特。”
“呃,贝黑莱特,你是在这个蛋里吗?”我一边看着桌面上红色的蛋,一边盘算逃跑的可能性,但是很显然,面对一个随时能够夺走自己身体支配权的对手,逃跑不过是无谋之举。
“是的。”他说。
“你为什么会在蛋里?”我不觉得他一生下来就是蛋,幻觉中的他明显曾经是人类,当然,也有可能幻觉只是幻觉,并不是真实过去。
“因为我死了。”他语出惊人,“但是有人要复活我,就苦心造诣地施展了一个超级仪式,将我重现了出来只不过这个仪式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那个家伙还需要再找一具适合我的身体,才能真正使我复活。”
“复活?这种事情也能做到?”我本以为自己会震惊,但是今日的震惊额度早已消费完毕,我已经麻木了。
然而之后的五秒钟,事实却告诉我,我之所以没有震惊,仅仅是因为现实还不够炸裂。
这五秒钟,可以分成一个两秒和三个一秒来陈述:
前两秒,贝黑莱特语速极快地说:“你还有余力好奇这种事情吗?”
第三秒,炫目的白光猛地透过窗帘照射进屋子里,仿佛有人在拿探照灯照射进来,而贝黑莱特则说出了下一段话:“敌人来了。”
第四秒,我说:“什么敌……”话音未落,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再次被操纵,以我也反应不及的速度扑到书桌前,抓住了贝黑莱特的本体就是那个看上去很恶心的红色的蛋,与此同时,白光撞破了窗户。
第五秒,我看清了白光的形体,是一杆犹如光线编织而成的长矛,这根长矛几乎在我看清它的同时就炸裂开来,将整个屋子都卷入了一场盛大的爆炸。
我从未在现实中看过导弹的爆炸,但是这一刻,我几乎相信,这杆长矛就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导弹”,它的爆炸就相当于导弹的爆炸。
我的意识一时间天翻地覆,耳畔响起的爆音巨大到让我相信自己的头盖骨都要四分五裂,眼前的一切都被无数烟尘覆盖,起初还能分辨是烟尘遮挡了自己的视野,但是很快视野就黑暗到让我无法分辨,到底是视野被挡住了,还是自己闭上了双眼,也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在上升,还是在坠落。
当我重新看清景色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倒飞出了屋子,紧接着双足落地。
定睛一看,我此刻正踞在家外的街道上,而我的家那个一楼是面包店二楼是居住区的独栋房屋,则在烟尘中彻底倒塌,成了一片不堪入目的废墟。
下一秒,我将蛋放进口袋里,异常冷静地转身,望向远处。
好吧,其实不是我在动,是贝黑莱特在动,我其实已经惊惧到想要纵声尖叫了,任谁都无法在目睹家宅被毁之后无动于衷,唯一的好消息是我的身体毫发无损,尽管我暂时没有使用权……总而言之,贝黑莱特操纵我的身体望向远处,那里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浑身笼罩在一声黑袍下,面部也在阴影中无法看清;另外一人则是一个身高超过二米六的超级彪形大汉,也穿着一身黑袍。
“这么快就找了上来,真是令我意外。”贝黑莱特用我的嘴巴说。
“自从您上次被未来机关的人窃走之后,我们就针对这种情况做了一些预案。”黑袍人说,“但是您居然苏醒了过来,这还是第一次,果然主教的预想是正确的,这个星球上确实有着完美匹配您的身体。”
“其实我一直都醒着,只是无法干涉外界而已。”贝黑莱特说到这里,忽然口气一变,“不过你们还是轻敌了,区区两个祭司级别,就妄想要来回收我?是我以贝黑莱特的形态存在太长时间了,你们这些后进的晚辈,都不知道我的名号了吗?”说话时,他的气场自信得让我羡慕,但因为他是用我的身体、我的嘴巴、我的声音发表的这段言论,所以也令以第一人称视角观看这一幕的我十分窘迫。
“请不要忘记,如今已经不是您活跃的时代了。”黑袍人说,“您以为自第一次召唤旧日支配者起,黑山羊教已经发展了多少个百年,横跨了多少个世界?不夸张地说,如今的祭司级别,甚至能够匹敌您活跃的时代的主教级别。其实我不明白主教为什么执意要复活您,在我看来”
他一锤定音般地下定论,“您,早已落伍了。”
“大言不惭。”贝黑莱特说完,就抬起(我的)手,掌心凝聚出了一枚黑紫色的球体,球体表面密密麻麻地爬着鲜红色的细小电流。
接着他随意一抛,球体轰然发射向了黑袍人,速度迅疾如子弹。
却不料,一直沉默寡言的彪形大汉忽然灵活侧移,挡在黑袍人身前,那球体撞击在他的躯干上,下一瞬间竟是立即瓦解,好像水球砸在铁板上一样。
“绝对诅咒抗性?”贝黑莱特有些意外。
大汉笨拙地行了个礼,随即自报称呼:“新进祭司烙铁,请多指教。”
说完,他向这边进了一步。
而就在这时,烙铁身后的黑袍人突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304 旧日挚友
自称祭司烙铁的大汉正要攻击过来,没想到自己身后的伙伴突然发出惨嚎,他顿时僵硬地止住了自己冲刺的势头,紧接着立即回首望去。
从我的角度无法看见他回首时的表情,只看到他硕大的双拳猛地握紧,竟然发出了好似两台工程机器彼此撞击一般的巨响,仅仅从这个动作,就能看出他此时有多么震惊了。
只见刚才还在大放厥词的黑袍人,此时居然痛苦地双膝跪地,忍不住举起双手抱住脑袋,袖管滑落下来,露出了他好像燃烧中的蜡烛一样不断融化的手臂组织我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化学反应,居然能够使得人的皮肉,从固体变成像是鼻涕一样的流体,他的手臂皮肤在重力的拉扯下粘稠地流淌下来,露出内部同样也在融化滑落的肌肉组织,肌肉组织融化之后,则露出了犹如承受酸碱烧灼一样冒出烟气的森白骨骼。
任谁看到这一幕,恐怕都会联想到,眼下他的全身也一定正在发生与双臂相同的恐怖反应,裹住他全身的黑袍都被鲜血染红了,血液在他膝盖下积成了不停扩张的血泊,微风送来一股令人发自内心感到作呕的腥臭气味。
“不可能,不可能……”他嘶哑地喃喃自语,接着又惨嚎一声,突然扯下兜帽,露出了一张坑坑洼洼止不住融化的脸,或许是连视神经也融化了,他其中一只眼球滑出眼眶,黑洞洞的眼眶中淌出了无比惊悚的血泪。
虽说受伤的是敌人,可如果不是我的身体还在贝黑莱特的控制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满脑子沸腾的惊恐之下有什么反应。
“你做了什么!”烙铁陡然回头大声喝问。
贝黑莱特说:“不过是一个十分简单的诅咒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黑袍人失魂落魄地说,“我做了万全的防御措施,也没有留给你下咒的机会,怎么可能……”
“你在我的面前现出了身姿,看了我这么多眼,听见我说了这么多句话,居然说没给我下咒的机会?”贝黑莱特不屑一顾地笑了,“更不用说,你还‘贴心’地为我留下了这种不下于自己的身体组织的‘施咒材料’……”他把手一翻,掌心上方悬浮着一丝正在不停生灭的白色闪电,“……如果说我还不能借此下咒,那我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的前辈身份了?”
“这是我之前突袭时残余的一丝能量……”黑袍人有些呆滞,“你居然能做到这种神技,你明明是区区一个旧时代的祭司……”
“区区一个祭司吗……”贝黑莱特看了他一眼,“你以为当年黑山羊教能够熬过黎明期,是谁立下的汗马功劳,是千面那个在天主教卧底到怀疑自己应当如何在善恶之间做出抉择的蠢材吗?是阿维埃尔那个只会隐藏在幕后观望局势的废物吗?是鲍勃奥布莱恩那个满脑子不切实际狂想的疯子吗?当年黑山羊教被天主教打击得几乎失去七大洲一切立锥之地的时候,是谁在极东地域苦苦保存组织火种,好叫黑山羊教得以存续下去?如果不是后来黑山羊教疯狂过度蔓延,让我打定主意趁早脱离出去,谁是教宗可还说不准呢。”
说到这里,他忽然摇了摇头,“太长时间没能与人说话了,不经意间就说了那么多废话……够了,你可以退场了。”
“给我住手!”烙铁终于忍无可忍,巨大的身体竟瞬息间就到达了贝黑莱特的身前(同时也是我的身前),拿肩膀冲撞上来。
而贝黑莱特却好似早已预料,一个侧步转身就避开了这一撞击,烙铁撞飞了不远处的路灯和车子,随即一个急刹车,就又冲撞了过来,同时他的皮肤也在急速变黑,裂开无数道放射橘红光芒的口子,双眼虹膜也与眼白交换了颜色,真的像是一头从地狱中跳出来的恶魔战士。
贝黑莱特操纵我的身体一个后跳,居然跳到了街旁服饰店的屋顶上,随即打了个响指,下方的黑袍人身体骤然炸裂开来,漫天纷飞的血肉化为无数蛆虫般的血红色虫子,激射向正在追逐过来的烙铁。
接着贝黑莱特又是一跳,远离了这条街区。
我为黑袍人的死亡而感到深深的恐惧,不知道自己今后会如何,贝黑莱特是否早晚也会如此残忍地对待我,同时又震惊于自己的身体也能发挥这等运动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