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视感不要太强。
黄尚找到自己的座位,放下考箱,把卷袋挂在桌边,从中拿出笔墨砚台。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但更多的士子已经开始争分夺秒。
先拿水杯,去门口的饮水处倒温开水,一半用来喝,一半用来磨墨,再回到座位上,趁着考卷没发时,取出带着的食物,开始填肚子。
黄尚看着,啧啧称奇。
都是考场老油条啊!
确实,前面说过,宋朝的举人不是终生制度的,考中举人没中进士的,回头还得重考。
所以这个考场中,就有不少重考生,轻车熟路。
当然,也有初试者。
那可比高考还要紧张。
现代的高考生,毕竟是身经百战,尤其是高三,三天一小考,每周一大考,考试已是家常便饭。
但这个年代,科举考试就那么三场,如京城还好,有模拟考试的思路,有些偏远地方的孩子,苦读十几年,第一场考试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决定人的一生。
这谁受得了?
因此很多学子,拿笔的手都在抖,甚至有人连考卷都没看到,脸上就露出了崩溃之色。
还有些干脆敌视地扫视着其他考生,好像只要考场中其他人死绝了,自己就肯定能中。
小小的考场,已是人生百态。
黄尚看着,心反倒静了下来。
气流转全身,隐隐与贡院广场的孔子雕像形成共鸣。
他从容不迫地提起了诸葛笔。
“开始吧!”
“开始吧!”
数天后,郭学士望着身前的一摞卷子,如同上战场的将军,发出了冲锋的号角。
确实,一场另类的战争开始了。
改卷。
永州考试的人数不多,但同样考官也很少。
十名不到的考官,面对几百份试卷,还不能平均分配,是反复批改。
因为所批阅的试卷,最后还要送到礼部磨勘,复核考官的阅卷工作。
出现第一次误判,便会被罚俸,再次误判,则直接降职。
所以改卷压力还是很大的,需要专心致志,一个字都不能误判。
一份份试卷摊开,考官们的视线落了上去,开始在上面批写“通”、“否”,并附上自己的意见。
此次的题目,论语十帖、墨义十条、策五道、诗赋各一首。
论语十帖,就是填空默写。
这算是最基础的考题,也是考官判卷时,首先要审查的。
如果连论语都背不过,后面连看都不需要看。
接下来的墨义十条,则是笔答经义,在九经中挑出一些片段作为题目,要求考生写出这些句子的大义。
这也是基本功,如果有错,也是被淘汰的下场。
很快,一份份不合格的试卷,被剔除出去。
试卷的数目,已然减少到一半。
而这剩下来的,策和诗赋,才是关键。
所谓策,就是问答题,比较贴近现实,问一些国策现状的事情。
但其实这个不怎么受重视,毕竟让一帮书生妄论国政,可想而知那些回答多么可笑。
直到十年后,也就是1073年,王安石变法,将科举考题改成经义策问,才让策问受到重视。
不过每个考官都不一样,也有的考官“重视”策,比如现在的这位郭学士。
“又是孟轲孟子之言!荒谬!荒谬!”
郭学士长须一颤,写上一个大大的“否”。
他的判断标准,很直接。
作为司马光的簇拥者,谁说孟子好,他就跟谁急。
当然,就算要否定,也不能单纯是因为支持孟子,需要有其他的理由。
在诗赋中找毛病。
除非真有顶尖的才华,否则鸡蛋里挑骨头,判个否,又有多难?
他是主考官,只要言出有物,其他考官自然也会给几分面子,哪怕是回到礼部审核,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太低级的错误,所谓复审,终究是个形式罢了。
就这般,批了几十份卷子,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否决理由,郭学士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批卷过程越来越枯燥,直到一份卷子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