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程度的遮掩，还无法挡住小烈酒的视线，他依旧能辨认出文字的真正内容。
饶是以“全无表情”着称的小烈酒，在看到它们后，也露出无比惊愕的表情。
“【起源文字】……吗……”
“冬！
”
钱塘江边，听到突如其来的爆响声，本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的维塔斯转过头。
无数发着光的文字凭空浮现，组合成一个球状体。它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闪烁两下，随后“砰”的一声炸开，无数光点回朔到一处，凝聚成一具人类的身体。
“嗡！
”
落在地上的法杖发出兴奋的共鸣声，像一条听到主人回家时脚步声的狗狗一样，原地起飞，迫不及待地朝那团光芒冲去。
……
尽管内心极度不愿意相信，保险起见，他还是下意识地变化出鎏金色的地刺，将其往四方弯折，把自己笼罩进一个方盒子里。
“不应该啊，会有这种事？”维塔斯低头，看了看嵌在自己心口的蓝色立方体，从未觉得事情会逐渐超出自己的理解，不禁思索道，“这份权柄，乃是由至高启示赋予我的。”
“这又不是凡人的魔术，能将抹消掉的‘存在’重新再变回来，不管怎么看，都……”
“冬！
”
思绪尚未结束，从光芒中飞出的身影凭着惊人硬度，直接怼穿了金色地刺垒砌的墙壁。在一片强光中，依稀能看见少年熟悉的身影即便上半身的衣服已经烂得差不多了，这无风飘动的头发，散发着刺眼白光的重童，依旧在无形中散播着威势。天光在他周身形成一层屏障，轰碎地刺后，四散崩落的金色碎片也无法近身，在他身边纷纷灼烧起来，化作灰尽。
“啪！”
左手伸出，毫不犹豫地扣住维塔斯的咽喉，靠着无与伦比的蛮力，硬生生将他压倒在地。尹承一没有给他任何发力的机会，一脚踩住他的右手，一脚踩住他的眼部，足跟狠狠一顿，将维塔斯的后脑踩入地面数米之深，蛛网状的龟裂纹遍布街道，碎石乱飞，卡卡作响。
“真有意思。被‘抹除’之后，还能再度现世的，老实说，你是头一个。”维塔斯嘴上不停，“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先例，所以，我实在是太好奇了……被抹消之后，你到底去了哪里？是有一个专门容纳你们的地方？还是说，就这样平静地消失了，什么地方都没去，直到再次出现？”
维塔斯是掌管“存在”的神，在他的理解中，存在就是被感知。当整个宇宙，没有任何物体能和你发生交互时，你自然就不存在了。
但，这个所谓的“不存在”，究竟又是何种状态……却是连他都无法解释的谜题。迄今为止，他抹消过很多生命的存在，也没有任何一个能像尹承一那样，逃脱神明的权柄。在极端好奇的驱使下，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战斗中，顺理成章地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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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这个全宇宙唯一知道答桉的人，看起来并不想回答他。
右手高高擎起法杖。
“卡卡卡卡卡……”
一阵金属变形声中，法杖的形状再度变化，变作一把寒芒闪烁的长柄弯刃。天光汇聚在刀刃尖端，迸发出树枝般的雷霆。从远处看去，他举着的完全不像一把兵刃，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雷电。
下一刻，这簇天光化成的响雷，笔直刺入维塔斯心口的立方体中。
“卡察”
晶体破碎的声音。
下一瞬间，整座城市都被光芒掩盖。
第两百五十七章：人心
“小子，说来你可能不相信，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大虫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好像把你给忘了。”
“你到底去哪儿了？”
“……”
尹承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大虫很清楚，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彻底变了。
初中、高中这几年，大虫都是和尹承一共享五感的，也就意味着他要和尹承一共同接受进入社会前的学校教育。很多时候，这位远古凶神对新知识的理解和应用，反而比尹承一这个现代人还快。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在课本上看到的一个假说尹承一只把它当故事一样翻过去了，但大虫却觉得很新奇，默默记了下来。
西方有个聪明人提出一个思辨题：一艘大船在海上航行，一边开着，一边更换船上破旧的零件。等它在外边转了一圈，重新回到港口时，从内到外，每一根钉子、每一块木板都换过了。那么，这艘船，和当初从港口开出去的那艘，究竟还是不是同一艘呢？
在大虫看来，答桉无疑是否定的。
由此类推，重新回来的尹承一，肯定也和之前不一样了，只是成分多少而已。身为四凶之首，穷奇对负面情绪可不是一般敏感。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察觉到尹承一产生什么很明显的负面情绪……
但，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纵然拥有数倍于尹承一的人生经验，大虫也不敢做出判断。
“成了？哈哈哈哈……总算……真的成了！”
一阵狂笑声从半空中传来，纸神纵身一跃，从纸飞毯上一跃而下，顺带着还往维塔斯最后站立的位置踩上两脚，长吁一口气，面露喜色。他搓了搓手背，看向尹承一，用颇为讨好的语气说道，“小哥，你可真行啊！这家伙，号称还是天外来的神，居然真让你给拿下了。其实，这趟来之前，鹤老板都已经做好了我们四个全部失败后，调动学院一部分‘教师’的准备。结果，你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耍一套三板斧，竟然真把他给耍蒙圈了。”
“要知道……可是连火拳都在他手底下败过一阵呢！也就是说，你现在的实力，已经比当今最厉害的超警还要强了。”
“看你的能力，应该也是元素系能力者吧？哈哈哈……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
尹承一的眼神缓缓移到他身上，一言不发。
近看之下，这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又好像直接穿过他，看向他身后的空气，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在听。
纸神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话题已经开起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强行保持脸上的笑容不要垮掉，继续说下去，“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瞎想啊，绝无冒犯的意思。要是说错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都到这种境界了，对虚名这种东西，小哥你应该没有那么在意吧？”
“……”尹承一看向他的眼神并无好恶，只是冰冷，犹如寒冬腊月冰冷的溪水，手指头伸进去，那股冷意能顺着皮肤，刺入骨髓，“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哥，你应该也能明白我的意思。”纸神指了指远处的城市，大楼被削去一角，街道上升起滚滚浓烟，车子像倒翻的模型玩具一样，被丢的到处都是，一片乱象，“尤其是现在，超警更需要这个名声。”
“也就是说，你……你们会对外宣称，是你们四个击败了维塔斯，并希望我对此保持沉默，是这个意思吗？”
“对对对，小哥，要不说你最后能赢呢，脑子好使，聪明啊。”纸神撇着个嘴，笑的跟什么似的，“你看，‘一个无名英雄退治威胁’并不能说明这座城市很安全。这只是个偶然事件，这次会有，下次就未必会有。如果被民众知道，是一个从未登记的，不在体系内的义警保护了这座城市，对超警的公信力，其实是一种损害。”
“如果你公开承认的话，这座城市，乃至是这个国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和稳定，都可能会毁于一旦。到时候，小哥……”
纸神的语气忽然一拐，变得阴沉下来，“恐怕，还有人需要为此负责啊。”
“当然啦，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个在役超警对在野义警提出的，微不足道的小小‘建议’而已。”下一瞬间，纸神又恢复了那种热切的语气，眯起眼睛，笑着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好像已然和他非常熟悉了，“我只负责给出建议，至于要不要采纳，怎么采纳，都取决于你。”
“毕竟……”
“在这个地方，很多事情吧，都很复杂，并不是只要能打就管用的，还得考虑到很多其他东西。比如说，稳定啊、民心啊、声誉啦……如果最后，让一个在野义警抢了在役超警的风头，不就等于狠狠打了一些人的脸嘛？你说是吧？”
话，确实是语重心长地说出来了。
但话里那份咄咄逼人的态势，不管怎么掩饰，在尹承一耳中都是如此明显。
“你说的这些话，能代表超警征调中心的意见吗？”
“瞧你这话，格局就小了。”纸神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有意压低声音，笑道，“超警征调中心，只是一个指挥部门，它不是管理部门，明白？在这个地方，超能力者是一种可以调配，用以维持社会稳定的资源。”
“像小哥你这样的义警可能不会明白，所谓超警啊，其实……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可以是火拳，也可以是你，完全看上头怎么决定。”他冲尹承一眨眨眼睛，“在管理层、决策层牛掰，那才是真牛掰。”
“这份功劳，其实是你向那个‘管理层’纳下的投名状。”尹承一面无表情地说穿了他的心思，“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纸神的表情略微变化，片刻之后，又浮现出讨好的微笑，低声下气道，“没问题，没问题，事儿呢，就是这么个事儿。我的战斗能力吧，小哥你刚才也看到了，主要就起到个活跃气氛的作用。日后，等鹤老板培养出的第四代超警一上岗，一流队伍里肯定就没我的位子了。”
“自己的未来，还得早做打算才好啊。你说是吧？”
“我是无所谓，功劳可以给你，但是……”
尹承一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转过头，看向渺渺天际，双童微眯，“接下来的战斗呢，也由你来代劳吗？”
“什么……战斗……”纸神本能地一缩脖子，四下望望，笑声中带着一丝颤音，“小哥，你可真会开玩笑，耍我是不是？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不是把他捅了个对穿吗？”
穿过云层，大气与深空的交界处，传回阵阵诡异的闷响，似有金色的闪电翩翩起舞。
“那你就把事情想简单了。”
尹承一如一位老练的猎人，身形微弓，双眼紧紧盯住天际，不曾挪开，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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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再怎么都是个‘神’啊。”
“我刚刚解决掉的，只是他身上……差不多一个细胞大小的分身，而已。”
第两百五十八章：天空。神明。倒计时。
“轰！
”
在稀薄的空气中，声音传不了太远，三个忽然绽开的金色圆形法阵，如果从地上的角度看去，也只是三颗指甲盖大小的光点罢了。
不多时，9*9*9的金色立方体，分别从法阵中钻出来。它们在数十千米的高空中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随即立刻开始变形，发出金属独有的旋转、摩擦声。只消片刻，这些奇妙的金属以完全不符合质能守恒定律的方式转化成半液体，像一张被摊开在铁锅上的煎饼，逐渐变大、变薄，在某种伟力的塑造下，变回了那个最具威慑性的身体。
一只浮在地球大气层上，双翼张开，两边对称，形貌自带神性的巨大黄金甲虫。此时的他，高高悬于万物之上，俯瞰着地球上的所有生灵。在他面前，人类迄今为止积攒的所有知识、常识，好像都成了无用的废品，没有一点价值。
太大了。
大到什么程度？
即便是在地面上的尹承一……都能清楚看见，这个浮现在天空中的轮廓。
从侧面看，他投射在地上的剪影，很像罗夏墨迹测试中最常见的那块。某种意义上，尹承一的预测确实准了一回：当这只巨大飞蛾扇动翅膀时，人类，这一存续数万年之久的种族，已经缓缓来到了毁灭与否的边缘。
“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
奇妙的声音从高空灌下，在大气层中一次一次地回荡着，瞬间便传遍了整片大陆。那些被紧急疏散，躲到地下避难处的人们也不例外，听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耳边上。没人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但，从这只飞虫那巨大到足以让巨物恐惧症患者直接心梗而死的体积，以及浓浓的压迫感来看……隐藏在基因中的本能告诉他们，这绝非什么好事。
天空。神明。倒计时。
用这三个词造个句子试试，恐怕……怎么都不会是好结果吧。
……
“果然，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
堤岸边缘，尹承一眯起眼睛，观察着突然出现在高空的对手，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长叹，“战斗远远没有结束，他把战场拉回到他最熟悉的地方，宇宙。那是人类涉足甚少的领域，想要赢他，只会比刚才困难一百倍。”
“怎么说，要助我一臂之……”
回头看时，纸神早就无声无息地run了，只留下一张小小的纸人在空中飘着。
伸手，用两根手指夹住这张小小的纸人。
“抢功劳的时候，上下嘴唇都快飞起来了，一旦真的碰到危险，跑的比兔子还快。”大虫颇为不屑地讽道，“如果超警都是这种货色，还是快点垮台比较好。”
“……”
尹承一没有对纸神的逃跑多做评价，看了一眼空中的维塔斯，抄起长柄弯刀，一路拖行，任其在地面上刮蹭，发出嘶嘶的摩擦声，缓步朝钱塘江走去。
水，确实是世上最包容的东西。
即便刚才被当做武器来使用，短短几分钟，一切恢复如常，只有风能在上面吹开些许涟漪。
“小子……都已经到这个地步，我再多说，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大虫叹了口气，临战之前，难得露出如此惆怅的神态，“我只求你转过身，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