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撑地，五指抓握，黑暗仿佛钱江大潮，从尹承一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瞬间在房顶附近织起一张漆黑的大网。火球与雷电落入其中，很快便销声匿迹，连点动静都没发出来。这股黑暗无视一切抵抗，即便银霜及时点亮法印，放出三个大光明术，一丁点用都没有，点点微光，根本无法驱散黑暗，直接就被吞没了。
“滋滋滋滋……”
系统紊乱。
传感器中，反馈回来的数据混乱一片，让银霜失去了对现状的判断。没有参考系，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上升，还是在下降。
……
“冬！”
一道身影从旁杀出，两腿一蹬，狠狠踹在机甲的下腹部，力道之大，让这台数米来高的机甲从黑暗中踩出去，“轰隆”一声，砸在大楼边角，几乎将水泥垫层砸的粉碎。飞起一脚，将机甲手中握着的机枪踹开去，尹承一以左腿抵住机甲咽喉，右脚踩住躯干，单手一抬，稳稳接住飞旋而来的巨斧。
“卡卡卡……”
变形声起，斧头变化成一把钢叉，被他重重掼出，精准卡住了机甲的咽喉位置。
“冬！！”
单手发力。
尹承一将这台三倍于他的机甲，稳稳钉在了大楼顶端。
无数道龟裂化作蛛网，而她，则被钉在了蛛网中心。
第两百八十四章：艾米的黑历史
“轰！！”
不甘失败的右臂抬起，正对着尹承一的脸，掌心中，法印再度浮现出来，伴之以嗡嗡的共鸣声，一发冲击波打在他脸上，湖了尹承一满脸的冰渣子。除此之外，给他造成的唯一影响，大概就是把头发吹乱了。
“……”
反手，与这台巨大机甲十指相扣，入手的触觉冰冷而又光滑，像是在摸一块凋琢精美的石像。
“卡察！”
重重一拗，机甲的五根指头瞬间被蛮力拧断，法印随之破碎，痛感以光的形式传入机甲内部，反馈到银霜身上。尽管是被削弱到约莫两成，但十指毕竟连心，再加上，平常对敌，基本也没人能在这台机甲上留下什么痕迹，没受过伤，自然对能疼到什么程度没有概念。冷不丁来这么一下，疼得她眉关紧蹙，两眼翻白，惨叫一声，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很疼吗？”从她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尹承一听不出假装的成分，“我应该没碰到你啊，抱歉抱歉。”
“我其实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的……能从这个里面出来吗？”他弯下腰，敲了两下机甲外壳，“哐哐”两声，“放心，我没打算伤害你，出来吧。”
……
“我说小子，这就是最看不惯你的一点。”战斗全程，大虫一个字都没讲，因为他很清楚，对现在的尹承一来说，这种级别的敌人根本不需要他出谋划策，还是在结束后损他两句比较有成就感，“明明是敌人，你还故作关心，有什么好关心的？我可告诉你啊，外国姑娘都早熟，别看她这样，跟你那个金发的小妹妹肯定差不多大，你要是想尝尝她的滋味……”
“别扯。”尹承一盯着机甲黑金色的外壳，在心声中说道，“我是要从她身上，打探出艾米以前的东西。”
“以前？”
“在来到华夏之前，她应该是和蜜糖待在一起吧？说不定……从她口中，能知道一些和蜜糖有关的消息呢。”尹承一忧心忡忡地说道，“不管怎么走，蜜糖肯定都是我们的敌人，但现在，我们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太少了。”……
……
“……”机甲检测到连接出现问题，悬在银霜脑袋上的法印亮了两下，强行帮她褪去这股疼痛。她咬着牙，深呼吸两口，开始盘算起脱身的方法，“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认识艾米？”
“没人不认识她。”银霜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她是尹尔尹兰的女儿。”
“尹尔尹兰，”尹承一叹了口气，“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喽，因为我是蜜糖的儿子。”
“你本来就不是好人啊。”银霜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是她的帮凶。”
“帮……我说，小姑娘，太扯了吧。我在这个国家呆的好好的，也从没人这么说过，怎么你一来，上下嘴唇一碰，我就成帮凶了？”尹承一要被她气乐了，“再说，你凭啥认定我们就是坏人啊？就因为他有个不称心的老爹，而我有个不称心的老妈？我刚才也说了，父母是没办法自己选择的。”
拳头总比话语更有说服力，同样的话，尹承一刚才说过一遍，现在，把她钉在地上再说，她应该会往耳朵里去了。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
“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尹承一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银霜忽然反过来问道，“看样子，你不像她的下属……爱人？”
尹承一本想说是兄妹，但又意识到自己必须保守住这个秘密，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他的缄默，落在银霜眼中，就是默认的意思。
因此，她不屑地笑了。
“你爱她……确实，抛开所有外在因素，我也要承认，她很可爱。再过几年，她会成为每个男人梦中的女孩。如果因为这个而跟随她，倒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但，不管你怎么催眠自己，怎么装作相安无事，血债就是血债。它永远在那里，永远有人记得。就算不是我来，也没关系，催生血债的人，迟早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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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债……”尹承一的呼吸粗重起来，忽然觉得，眼前的视线有点晃动，好像要裂开，“你是说，艾米之前……杀过人？”
脖颈处被卡住，机甲无法做出太精细的动作，只能上下晃动一下头部。
“多少？”
“你自己看。”
说罢，机甲的双眼处放出亮光，以天知道什么原理，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座影像。
红顶的房屋，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从空中俯视，仿佛蚂蚁的巢穴。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尹承一的目光快速掠过画面，搜寻一番，竟然连6楼以上的建筑都没看到。
只有一道人影，一道瘦弱、纤细的人影，缓缓升到半空。相隔甚远，只能勉强看到人的轮廓，从体型勉强能判断出是个孩子。她的头发很长，在空中飘动着，以违反地心引力的姿态朝天立起，远远看去，仿佛一团鎏金色的火焰。
少女飘至冉冉升起的朝阳中心，似乎是抬起头，看了什么一眼。
下一刻，她的长发，被星光浸没。
“轰！！”
一个光点炸开，比尹承一见过的任何事物都快，仅一瞬间，城市里的一切都被星光浸没。地表、天空，所有事物，都被笼罩在这团无限膨胀的光球中，光球炸开的瞬间，就连画面外的尹承一都跟着一哆嗦。
待到星光散尽，除了一个留在地上的巨大坑洞，什么都不剩了。
空旷。
空旷的大地，空旷的天空……那道悬着的身影缓缓降落，缭绕在她周围的星光没有褪去，反而愈发浓郁。
仿佛是上帝蘸满笔墨，在人间，重重点下一个句号。
“三年前，印度尼西亚，巴厘岛，鹈鹕镇上。星辰魔女突然发难，刚刚那一下，将整个镇子从地图上抹掉，死亡人数……”
“6754人。”
……
夜风中的沉默，远比任何言辞都有力。其实，就目前而言，仅仅是这一幕投影，并不能真正当做证据。这年头，视频什么的，只要有相关技能，完全可以伪造出来，凭什么你魔法侧的视频就一定是实拍呢？
如果要反驳，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
但，最糟糕的就是……本能深处，尹承一知道这是真的。
没什么理由，他就是知道，就像他当初一下子就感觉到，自己和艾米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那样。
五指握住长柄，他将钢叉从机甲脖颈处拔了出来。
“银霜……是吧？”他长长叹了口气，沉声道，“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去找她本人确认这件事。”
“本人？”银霜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愣头青，饶是连她这个千里奔袭到华夏的铁头娃，都愣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尹承一转过身，对她露出一个难以理解的笑，“正因为不知道，才要去问。”
“确认完了呢？”银霜追问道，“如果是真的，你会帮我吗？”
“……”
尹承一没有回答，他开始发自内心地体会到，世界上有很多事，并非简单的判断题，而是选择题。
没有正确答桉，只有错，和错。
两个错误之间，又该如何抉择呢？
他不知道答桉，只是纵身越下高楼，很快，他的背影，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第两百八十五章：我杀过很多、很多
“……”
换回身体后，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的表情忽然凝滞了，像一个被按下停止键的机器人。短暂的分神过后，肉体开始适应这具身体周遭的一切，灯光、气味、声音，还有远处客人的只言片语，都不受控制地撞入尹承一耳中。刚从战斗中退出来，敏锐的五感，尚且无法适应安全的环境，就连本来柔和的光线，刺眼得让他不得不眯眼。
看一眼手机，六点三十七分，也是时候该走了，正好为他找了个借口。
“我去趟厕所。”
“哗啦啦……”
尹承一直接拿水往脸上泼，强行让脑袋冷静下来，脑子里却依旧是画面中地爆天星的那一幕。
星辰魔女。
炽说起过，蜜糖的力量来自于星光，这两者间，会不会存在着某种联系呢？
艾米不是坏人，如果她真的是穷凶极恶，为了一己私欲就屠镇的那种人，鹤连山会把她编入超警的队伍里吗？而且还是被给予厚望，将来要真正前线的一队，万一要是哪天炸了，责任后果，是谁都担不起的。
“你为什么觉得，上位者会在乎这些呢？”镜子里的大虫从半隐半现的状态中显出形状，伸出虎爪，搭在尹承一的肩膀上，阴恻恻地笑道，“对他来说，超警也好，一队也罢，都是他手里的一把剑。剑嘛，锋利就好，只要能为我所用，这把剑之前砍过什么人、砍过多少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尹承一皱起眉头，“当初要捧火拳的时候，他们可是再三考察过火拳的人品，才做出决定的。怎么到了这里，人性又不管用了呢？”
“因为火拳是他的一面旗子，是另一种类型的工具，懂吗？”大虫饶有兴致地给他解释，“超警是刀剑，刀剑，就是用来砍人的。火拳是旗帜，旗帜，是用来挥舞的，所有人都得看，当然不能沾一点灰尘。”
“再退一万步，就算你的小妹妹不是坏人，就算……她屠灭了一个镇子，真的真的，是有自己的难处。这份罪孽，就可以因此而抵消了吗？那些平白被她害死的人，会因为这个活过来吗？”
感受到尹承一内心的迷茫和罪恶感正在滋生，大虫的语气愉悦起来，“你什么时候，成了这种人？”
“还是说，不管怎么样，先把罪过往你亲妈头上一推，这样能好受点？”
“别傻了……”尹承一没有轻易被他动摇，反而白了他一眼，“没听银霜说吗？这是三年前的事，三年前，她才是个几岁的小不点啊？一个连心智都没发育完全的小孩，到底要和和这个世界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主动做出这种事？要说没有蜜糖在背后捣鬼，你信吗？”
“这么说，你已经认定，这件事，不是出自你那小妹妹的自我意愿了？”大虫的语气微微上扬，“凭什么？”
“如果是她自己动的手，说明什么？说明她是个视人命如草芥，对人命毫不在乎的杀人魔。真是这样，她和蜜糖就成了一路人，既然是一路人，蜜糖又何必用种种手段，去控制她的思想呢？”尹承一敲了敲水池边缘，越分析越自信，嘴角都跟着挑了起来，“别忘了，大虫，她会出现在华夏，本质上就是和蜜糖掰了呀！”
“但凡她要是把自己当坏人，能投到鹤连山麾下来吗？甭管超警是不是工具，他名字里多好还带着个‘警’字呢，你见过哪个匪敢在警察局找工作的？”
“啪！”
肩膀上重重一拍，让尹承一迅速从心象世界中惊醒，转身，凭着肌肉记忆，一把掐住了来人的手腕，左手顺势从洗漱台上掰下一块石头，手指一顶，顶成刀尖状，朝其咽喉刺去。
“……”
看到凌如月略显惊慌的脸，他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