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我成为全世界的罪
冰冷的石窖中，盖亚哼着不成腔调的小曲，他的身影在烛光映射之下，投射出巨大的影子。在这座被黑科技环绕的城市中，这大概是唯一一处，没有任何科技产物的东西。
石窖深处，在变幻莫测的灯影之下，赫然立着七尊巨大的石像。这里像一座神庙，却又不见任何同祭拜相关的要素，唯有神像矗立，以及一个坐在轮椅上，神色木然，头发乱蓬蓬，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过的少年。他独自一人，坐在幽深的石窖之中，厚厚的岩石将他和地面隔绝开来，使得这里被无边无际的安静所环绕。没有人，没有影子，只有蜡烛安静燃烧着。
“我有和你说过，这里是我按照基金会最初的场地，一比一还原建起来的吗？”
“……”
公孙智缓缓回头，用一种仿佛不属于人类的冰冷眼神，打量着他的造物主。
“你看，那个最小个子的就是我，他们把我打造的很有意思我混在他们中间，穿着牧羊人的麻衣，头戴橄榄冠，像是一个牧羊少年，更像一个已经知道未来的预言者。”
盖亚指了指七尊凋像中最矮的那一尊，又把手指头一个个划过来，像念诵咒语一般，轻声说道，“【神罗】、【千面】、【陌客】、【时魔】、【醉翁】、【藏识】，还有我。”
“七位大督导，在一间没有电灯的石窖里，宣布对混沌的效忠。我们效忠于比黑暗更深邃的混沌，效忠于宇宙中无处不在的熵增，这就是混沌基金会的创立基石之一。”他笑着说道，“很可笑吧，我明明是星球意志，是【秩序】在宇宙中的产物之一，居然选择效忠无序。”
“混乱，才是宇宙走奏响的乐章。”
轮椅上的公孙智转过身，用冰冷到不带起伏的语气说道，“秩序，规律，还有我们，都是这篇乐章中，短暂的不和谐音。”
“而他，我们的对手，则是被【宇宙暗面】选中的代言人。”
……
“有两个好消息，你那么聪明，应该多少也猜到了。”盖亚拿出那串Ｕ盘造型的项链，远远丢到他手里，“我们成功弄到了梅塔领域的接入端。”
“这个不错。”公孙智将其收好，“有了接入端的拓展，我们的计算机终于可以朝下一个领域迈出一大步。不光是业之城的生产、构建，还是算力，都能远远甩开敌人。一旦我们能掌控在三维状态下，掌控更高维度的流向，或许……我们在不同时空的宏观影响力，将会上升一到两个级别。”
“别急，第二个好消息更劲爆。”盖亚笑了笑，继续道，“她来了。”
“可以不要当谜语人吗？”公孙智面无表情地怼了他一句，“在汉语发音中，我听不出你说的是男是女。”
“除了她之外，还有谁值得我亲自去接一下吗？”盖亚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她来了，和我想象中的略有些不同，但她还是来了。从2067到2077，跨越十年。”
“按照你提出的预桉，我们没有告诉她任何关键信息。以免她去往其他时空，脑子里带了太多不属于那个时间的常识，那些常识会影响她的行动模式，进而造成时空的不连续性。”
“……有意义吗？”公孙智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轮椅便自行拐弯，将他推到那七尊神像下。
在它们周围，摆放着几百支蜡烛，即便如此，烛光也只是刚好能给神像的脸打上一层光之蜡。与深不见底的石窖相比，仿佛是一只在夜空中发光的萤火虫。
“她不惜生命，主动往超维球体里跳的根本原因，就是在2067年，硫池县，和【溟蜍】的战斗中，借助黑太岁的力量，短暂窥见了‘某一种’未来。那个未来糟糕透顶，以至于她一旦有机会，就必须亲自前来确认。换言之，我们现在所处的2077年，已经是被她‘覆写’过的全新版本了。之前的2077是什么样……恐怕会比现在更糟。”
“你的意思是，应该放任她随便看？”盖亚眯起湛蓝色的童孔，反问道，“把业之城的一切机密权限都给她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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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公孙智仰起头，将视线凝聚在其中一尊凋像上，“毕竟，我也只是个凡人。”
“你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类。”盖亚直接甩给他一个要命的称呼，“也别太妄自菲薄了。”
“这和聪不聪明没关系，事实是，低维度的生物往往受限于维度，很难理解更高维度发生的事。我所学习、掌握的种种规律，一旦到了高维，就不再适用了。以人类大脑的构造，只能适应三维世界的立体结构。即便是掌控【再造机器】的神选者，也只是将其召唤出来，当做未来兵工厂使用而已。”
“曾经，基金会里出现过可以理解更高维度的存在，可惜了……”
他和盖亚同时看向最左边的神像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周身缠绕着破碎的黑布，宽边兜帽下没有脸，只是最纯粹的阴影。
“要是【时魔】还在，我们不至于在这方面如此被动。”
……
“好在？”
“好在，你们的人成功完成任务，带回了接入口。”
公孙智叹了口气，轮椅缓缓转动，载着他朝石窖的另一个方向驶去。
“【丹尼尔550】的软模块自我更新，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等完成后，我会试着覆写他的宏认知系统，虽然……现在他自己更新的那些东西，简直像外星人的语言，我也看不大懂了，哈……总而言之，当他接上梅塔网络后，一切的一切都会不同。”
“即便面对武天都，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公孙智很少会笑，至少在盖亚的印象中，自打搬入业之城，受邀担任他的顾问开始，这个聪明人就不怎么笑。他一直板着脸，一幅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的样子。
他在苦笑。
即便是在曾经最引以为傲的领域，“智慧”上，他都败给了自己的造物。现如今，业之城的一切都交给了当初由他一手操刀，从０搭建起来的超级人工智能，丹尼尔550。据说，这是公孙智最喜爱的两部科幻作品中得名。现如今，这个超级ＡＩ已经掌握了业之城接近百分之百的生产链条，衣、食、住、行，一切的一切，都由他来负责。
甚至于，一些仍处于“互相试探”级别的小型军事活动，也是由他操办的。纵然武天都那边的生物科技更加出色，但是，在丹尼尔550的安排下，军事行动的死亡率都被压在４％以下，对于他，业之城的居民们几乎是报以完全信任，将他当成一个万能的存在。
“创造出无法掌控的东西，原来，是这种感觉。”
“或许，有朝一日……”
“【我成为全世界的罪】。”
他冲盖亚招了招手，轮椅在地面上安静地行驶着，进入了另一种意义的黑暗中。
第三百九十七章：尹承一
好久没这样好好地睡一觉了，最近一段时间，接二连三地被卷入各种战斗中，就算是个铁打的人，这么操劳下去，也得累的掉半条命。来到2077年，没有早上必定要去的学校，没有烦人的超能力者，只有一间舒适度堪比五星级宾馆的大ｈｏｕｓｅ。反正也没人来喊她，这一觉下去，睡得天昏地暗，连时间都不知道了。
晃晃悠悠醒过来时，天花板上那一轮暗红色的光学镜，把她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你谁？！”
蜜麓一蹭的一下跳起来，脑袋险些撞在天花板上。她的身体在大床上蹦了两下，就近抓住枕头，作势要往上面丢。
“蜜麓一小姐，请冷静些，我来此并无恶意。我是业之城的生活大管家，丹尼尔550，你可以亲切称呼我为‘小丹’。”
仔细看去，天花板上不知何时垂下来一个造型古怪的摄像头。它和蜜麓一印象中的摄像头不太一样，呈圆环状，有点像以前大船上的船舵。只不过，在其中心位置，有一个被层层包裹起来的光学镜，呈现出无情、冰冷的暗红色光芒。
它垂下来的动作让蜜麓一有些不喜欢，或许是因为潜藏在人类基因中，对蛇的畏惧。而这种缓缓下垂的动作，正是蛇的专利。
“……你，怎么会……”蜜麓一整理了一下头发，下床，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开阔位置，“在我房间里？”
“正如方才所言，我是业之城的生活大管家，学术上的名称，是【城市人口生活辅助人工智能】”丹尼尔回答道，“我的职责和使命，就是帮助人类世界的幸存者，过上更好的生活。只要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都是我的帮助对象，根据第七号紧急预桉，你已经获得业之城临时居民的身份认证，因此，你也在我的服务对象中。”
蜜麓一有些不耐烦地抓起衣服，“我不需要你服务，可以走了吗？”
“你需要，或许，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我可以提供的帮助。”丹尼尔并没有按照蜜麓一的指令退下，而是从另外一个角度问道，“只要下达指令，我可以在能力所及范围内，为你提供任何服务，我们先从早餐开始，如何？”
说罢，蜜麓一的视野中，忽然跳出来一份菜单，里头是各个国家的菜单选项，又把她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把什么东西弄到我眼睛里了！”
“请冷静。”丹尼尔解释道，“仅仅是一些光感菜单而已，对你的视力不会有任何破坏。如果想按哪个键，请将视力凝聚在上面两秒以上。任何国家的菜系，都可以保证在五分钟之内送达房间，我个人推荐的是，一份粤式早茶，包括但不限于肠粉、叉烧包、虾饺、烧卖……”
“停，别报菜名了！”蜜麓一穿好衣服，简单地梳洗一下，将头发束到脑后，一边说道，“我自己出去吃。”
“很遗憾，业之城的所有服务行业，均已消失，这里没有人会为你提供任何服务。”
丹尼尔的语气保留着人工智能的无平仄，但不知为啥，蜜麓一总觉得是在嘲讽她。
“除了你？”
“是的，除了我。”
……
温水冲洗的双手，渐渐地慢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那一轮暗红色的光学镜，“什么都可以帮我吗？”
“在我职权范围内。”丹尼尔如果是个人，这时候，应该会以一个很小的角度点头，“什么都可以。”
蜜麓一仿佛看到一线生机，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的来历，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蜜麓一，来自2067年，身高175厘米，体重52千克。在2067年的人口资料库中，丹尼尔并未匹配到相同资料，指纹、声纹、掌纹、耳廓纹，皆没有吻合。经初步扫描测试，为复合型超能力者，具体能力测评，需要血液样本，进行进一步解析。”
“知道的还真不少啊，呃……现在呢，有一个问题。隔了十年，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我猜，这十年里头，社会发生如此剧变，肯定会有一点影响资料留下来的吧？可以让我参考一下吗？”
……
丹尼尔不再说话，房间里陷入了短暂切难熬的沉默中。她忽然意识到，这轮暗红色的光学镜其实很有压迫感，尤其是当它悬在头上，闪烁不定的时候，如同一个思考的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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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根据《时空安全法》，丹尼尔无权向你提供任何关键信息。你是时空穿梭者，被视为拥有穿越时间的潜能，一旦前往其他时间线，很可能会对当前时空的稳定产生扰乱效应。”
蜜麓一心里一沉，这个结果，她不是没预料到。既然他们已经开始关注不同时空带来的影响，这么重要的事儿，没道理不在这个生活ＡＩ里记上一笔。
但她还是不死心，补了一句，“什么都不可以吗？哪怕是常识呢？比如说，武天都到底是怎么来的？创造他的人又是谁？你们和他们是什么关系？这座城市的存在意义是什么？我不想一头雾水地活在这个时代。”
“……”
“听你的意思，似乎，并不具备稳定穿越时间的能力？”丹尼尔问道，“你出现在这个时代，只是偶然吗？”
“不能说偶然，但……也很难复制了。”蜜麓一叹了口气，“除非我能再找到另一个超维球体，让它的持有者把门开到67年，然后再一头扎进去。”
“既然如此，你需要做好，长时间留在2077年的准备。”丹尼尔的光学镜闪烁了一下，有点类似人在眨眼睛，“在顾问的指导下，我正在研发跨时空项目，初有成效，但也仅仅在能把五克质量的物体送回过去。想要精准将一个人运送回特定时间点，还需要相当时间的技术迭代。”
“我可以回答你一个最基础的问题，在这个时代，这是人人皆知的常识。”
“创建武天都，间接干涉了全地球人类发展的能力者……”
“叫做尹承一。”
……
武天都。无人可靠近的神木林中。
即便是白面，来到此地，照样要从空中下落，一步一步地走进去。周遭黑石嶙峋，大片大片的竖纹怪石像野草一般生长着，在它们中间，众星拱月般，生长这一棵巨树，亭亭如华盖。
巨树下的人影句偻着，盘腿而坐，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抱歉。”白面站在他面前，视线有些闪躲，“我没弄到东西，也没弄到人。”
“……”
人影没有动作。
“她身边有一个女孩，十七八岁大，能召唤一把斧头，和你那把很像。而且，她还有和你差不多的元素系能力，可以原地传送。”白面回忆着战斗的细节，嘴角有些抽动，“我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的生物样本泄露出去了，他们克隆出一个和你差不多的……”
尹承一的动作缓慢而又沉静，他抬起头，用无悲无喜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知道了。”
“你去休息吧。”
第三百九十八章：你也是老秦人？
虾饺滑入口中，鲜爽的汁水在味蕾上绽放，让蜜麓一连连点头，所有烦恼好像都可以抛之脑后了，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品味一下这盘粤式早餐。
“嗯……那个大眼珠子手艺还不错嘛。”共享味觉的大虫巴咂巴咂嘴，评价道，“和你们学校门口那个早饭简直天壤之别。”
“这才是正常的。”
蜜麓一扫了一眼因为暂时没有指令，而悬挂在墙角的丹尼尔，从这个角度来看，它和普通的摄像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甭管人类厨师的技术有多高明，他们做菜时，对食材的把控往往都是靠感觉，靠经验，也就是所谓的肌肉记忆。然而，随着年龄逐渐衰老，对身体的掌控力一点点失去，这些肌肉记忆也会靠不住。但是机器不会，发展到极致的机器，对食物重量的把控可以到毫克，对烹饪时间的把控可以到毫秒，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料理方法，只会把人给比下去。”
“哈……有意思，你是这么想的。”大虫扫了她一眼，有些玩味地问道，“照你这么说，人类的绝大多数工作，其实都可以被机器所替代，不是吗？包括那些号称是有‘灵魂’的艺术性工作……其实也只是信息按特殊方式累加起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