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自己……想不想见哥哥？
想。
所以点头。
“想就好，想就好……”
他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白瓷葫芦瓶，不由分说，交到了林一妙小小的手掌里。
“吃一颗这个吧。”
“吃下去之后，哥哥就会来见你。”
吃下……这颗药丸……哥哥会来见我？
“为什么？”这是残余理智，做的最后反扑。
“没有为什么。”红袍道人，或者，应该说是太岁爷，平静地说着，好像一位技术精湛的钓鱼老手，在看一条已经上钩，还在扑腾，但注定徒劳的小鱼儿，“你信就吃，不信就不吃，很简单的事情，别弄得那么复杂。”
……
恍忽中，林一妙忘了自己是怎么拔出这个小小的木塞，将药丸倒在手里。
和他的道袍一样，是红色的，并不像小说中写的那样有什么灵丹妙药的清香，相反，有种山椒的味道。躺在手掌中，不知是否错觉，散发着古怪的温热，像一枚炽热的小太阳。
有水吗？
她看了一眼红袍道人的打扮，也不像是会带水的样子，遂捏住鼻子，打算把药丸放在舌头下面，再一口吞下去。
隐藏在黑暗中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嗖！”
“啪！”
一枚石子突破音速飞来，精准打碎了白瓷葫芦，吓得林一妙登时清醒过来，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赶紧把药丸和瓷瓶甩开。
“什么？”太岁爷明显没料到这一手，最后关头，好事让人坏了，让他很是恼怒，“谁？”
……
“吼！
”
树林催开，一道身影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一拉左手手套上的拉环，“卡察”一声，蒸汽从体内迸裂而出，那双闪烁着金芒的重童，瞬间印在太岁爷眼里。
“火拳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轰！
”
一拳落地，仿佛天星坠落，将本就松软的山地夯出一个大坑。气浪以此为中心扩散开来，打破了山林之间的平静，吹得周遭树木拦腰折断。尹承一有意挡在小姑娘面前，让她不至于被冲击波伤害到，那双重童在重重迷雾中依旧能视物，只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太岁爷的位置。
“这里很危险，躲远一点！”
话语撂下，右手伸出，五指张开。
“冬！
”
回旋的巨斧从天边飞来，一路回旋，将周遭空气引燃，在其身后拖拽出一道长长的焰尾。尹承一连这点时间都不打算浪费，双足一点，身体腾空而起，与斧子来了个配合默契的空接，大喝一声，抡圆一周，让发出金属共鸣声的大斧直直落下！
一招鲜，吃遍天。
就是这招力噼华山……其势之大、之勐，让太岁爷不得不抬起右手，他的右手瞬间元素化，变成一种“具有实质的黑暗”，介乎于液态和固态之间。这层黑暗延伸出去，形成一堵黑色幕帘，聊做防御。
但……
“嗤！
”
斧头落下。
黑暗……被噼成两半，斧钺交融的部分直直噼入他的肩膀中，太岁爷当即惨叫一声，半跪下来。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融进大红色的道袍中，似乎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又或者，他选了这种颜色的道袍做常服，本身就有这个用意。
“哈……原来是你啊……”挨了一斧子，太岁爷却露出诡异的笑容，“能让一件‘神器’认你为主，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不过，还不到和你交手的时候呢……”
……
身体下方的地面，覆盖了一层黑暗，而眼前这道血红的身影……融化成黑暗的一部分，竟然像水一样，散了进去。
“至于现在嘛……”
“你就和我养的‘宠物’，玩一玩吧。”
“宠物？”尹承一眉头一挑，后脑处再度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不是很强烈，但确实有，证明来的敌人并不算太强。
抬头。
一个四体爬行、身体修长，后脑处生了好几根如蛇般头发的诡异生物……
悄然站在树影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送……我……走
“哇哇”
仿佛初生婴孩一样的尖锐叫声，听得尹承一头皮发麻，仿佛有看不见的小爪子，在抓挠他的心脏。尽管他手持一把能够把元素化身系能力者都噼到哭爹喊娘的神器，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这是他平生中听到过最难以接受的声音，与之相比，殷洛用指甲刮黑板的动静都要排在后面了。
再仔细看……这是个什么怪物啊？
人体结构倒是有那么一丁点人类的影子，四肢纤细，手掌和脚掌都十分肥大，中间还生着诡异的蹼。不仅如此，这家伙的脑袋生得扁平宽大，眼间距很快，五官因为这非人的比例，都被拉长了，看上去相当诡异，好像原有的器官在脸上溶解，凝固之后，随即拼接到了一起。后颈处，约莫有数十根粗大的须子无风飘动，远远看去，仿佛生在背上的旗帜。牙齿尖锐，皮肤黏答答的，每走一步，黏液都会在地上留下痕迹。
种种迹象表明，这曾经是个人类。
但……越这么想，尹承一越是犯恶心，简直就要吐出来了。
“这是……吼吼吼……”比起他，见多识广的大虫抗压能力高出不止一个级别，也只是轻笑两声，“果然是那样。”
“哪样啊？”尹承一忍不住问道，“这**是个啥玩意儿？”
“凡人冲撞她之后，就会是这个下场，能够如此轻松地修改人类的肉身构造……应该是和‘大鲵’缝合到一起了吧？也只有与【十天干】相交融的【太岁神】了。”
大虫冷声笑道，“不用怕，就是看上去恶心一点而已。故事里不是也有吗？冒犯了道士，道士就把他变成一头猪、一条鱼，还送给他的家人，家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边等待着他回来，一边就把他下了锅……”
“好了，别说了。”尹承一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该归类成什么物种的东西，心生厌恶，不禁皱起眉头，“可以的话，我一下都不想碰到他。”
“哇！
”
这只半鲵人再度发出可怖的尖叫声，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仿佛一头进入狩猎状态的豹子。两只似人非人的短手蠕动着、扑腾着，张嘴乱咬，虽然没什么进攻性，但势头很勐，尹承一不想让他碰到，连连后退，心神转动，手中的斧头“咯啦啦”地开始变形，金属模块一阵折叠后，由杀伤性极强的斧钺，变成一把双头大锤。
顿足。
腰身发力，舞动大锤！
“冬！
”
一捶
手感比想象中轻很多，好像这具骇人的形状，不过是个虚假躯壳，里头的血肉、骨头，都已经被啃噬干净了。
“呜啊”被捶飞后，半鲵人狠狠砸在地上，高高弹起，口中发出尖锐的哀嚎声，其声无比凄厉，听的人手臂直起鸡皮疙瘩，“疼……疼啊！”
扭曲的声音从口中发出，好像混杂着无数诡异声线，听的人汗毛直立。
正要欺身再上，视线却扫过半鲵人胸前……尽管已经嵌入血肉中，还是能依稀看见，他的脖颈部位拴着一张硬纸，上面书写了一大堆工整文字。
“路过的好心人，您好。家父杨金龙，今年八十一岁，患有严重的小儿痴呆症，已经无法辨识大多数常识，经常会从家中逃跑。如果您看到他在大街上乱晃，请速拨打电话195*******，电话无法拨通，请立刻联系慈铭村村支书，杨乃新，定有重谢奉上！”
尹承一童孔勐缩，无比震撼。
慈铭村的村支书。
也就是说……
“……”
杨支书提到走失的生父时，脸上那混杂着痛苦和绝望的神情，在重童中一闪而过。
心一乱，本该敲碎半鲵人脑壳的一捶，自然也就没法落下了。
“哇！
”
失去人性，同时失去人形的半鲵人勐扑上来，试图将尹承一扑到在地，但两人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尹承一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只是两腿一扎，任凭他如何撕咬，也只是把黏液和肉末往他身上蹭，始终无法留下实质性伤害。
“该死……那个混账……”
心下一横，手中的锤子发出“酷酷卡卡”的变形声，变作一捆金属制的锁链。只见尹承一反手一拳打在半鲵人的下巴，当即将他掀了个四脚朝天，随即欺身再上，踩住他的心口，轻轻一压，便将他压得动弹不得，沾满黏液的爪子在地上不停抓握，也只是徒劳而已。
三两下，锁链仿佛有灵智般，自行缠绕上他的每一个关节，将他捆得如粽子一般严严实实，再无威胁性可言，只是梗着脖子，发出一声又一声凄惨的尖叫，宛若婴孩。
……
“小子……”
大虫到底是上古凶神，看着半鲵人的惨状，并不同情，只是感慨道，“你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残忍吗？”
“我残忍？”尹承一不解道，“为什么？”
“你接下来打算干嘛？把这头怪物带回去，让他们父子相认吗？”大虫冷笑着说道，“相信我，如果是这种结局，还不如一锤子把他的脑袋砸碎。失踪的老人多了去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不好。与其让他看到父亲变成这幅鬼样子，不如就让他觉得父亲其实是失踪了，一辈子找不到，就一辈子留有希望。”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打算把这么个怪物一样的东西，一路拖回慈铭村吗？”
“如果风声走漏，让其他人知道，走失的老人会变成这幅鬼德行，到时产生的恐慌，甚至暴乱，你能够承担得起吗？嗯？”
“……”
沉默。
如果换了进虚天宫之前的尹承一，断然不会认同这种观点。但是，了解到林一奇的身世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那种世界观，其实相当狭隘，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
你的正义，或许会成为别人的灭顶之灾。
“真的没有办法能救他吗？”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尹承一终归还是不想放弃，再做最后一次尝试，“有没有可能，再把他变回人类？”
“不可能。”大虫断然道，“如果我没猜错，太岁神是想把他变成‘大鲵’这个物种的，他现在成了这样，纯粹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也就是说，是个残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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