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门前有道铁栅栏,李晟收起摩托车,按下栅栏边的门铃呼叫按钮,表明自己身份,“我是长孙女士介绍来的。”
“咳咳,快请进!星朗你去迎接一下。”
广播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栅栏门自动打开,一位穿着管家制服的圆脸青年一路小跑着过来迎接李晟,将他带到别墅主楼。
主楼大厅里,已经有三人坐在沙发里等着了。
一位是头发眉毛花白、疑似患有白化病的兜帽衫小姑娘。
一位是表情严肃,肌肉健硕,肤色黝黑的壮汉。
一位是戴礼帽、墨镜,造型酷似阿炳的长衫青年正是世界核平屋的【犹按剑】。
“晚上好。”
由于之前在陋街见过一面,而且李晟是长孙瑶介绍来的,犹按剑友善地朝他摆了摆手,摘下礼帽,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
其余二人也各自亮出ID,白化病小姑娘叫【白芷】,黝黑壮汉则是【望北坡】。
大家萍水相逢,甚至都不算匹配到一起执行任务,自然也就没人额外亮出玩家等级,以及称号能力。
所谓防火防盗防队友,李晟这些天没少看论坛上的精华帖子,其中就有帖子提到,组队的时候遇到有人偷偷窃听、搜集其他队友的资料信息,然后自己整理成册,随后偷偷出售给有需要求的组织和个人。
包括特事局在内的各大公会,明面上指责这种破坏选召者之间信赖的行为,私底下该买情报还是会买情报,
并且让手下的干员,在组队时格外留心那些较为出名的玩家们,特别留意收集他们的信息。
(这也是李晟为什么要一个任务换一根马甲的原因之一,绝不是只是因为他的个人恶趣味)
李晟观察其他三人之际,其余三人也在观察着他。
由于此次任务发生在现实世界,而且还有认识的人。李晟并没有穿奇装异服或者cosplay,就简单穿了件牛仔裤、格子衫。
整体造型很程序员。能完美融入中关村地铁站那种。符合镇上明后两天要举办的全球互联网大会主题。
“非常感谢四位愿意伸出援手。”
一道高大身影缓缓从大厅右侧走廊中走出,他年纪接近五十,穿着宽松居家服饰,中庭饱满,一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模样。
他便是委托人,现年四十七岁的著名家具企业创始人,冯佑运。
冯佑运身后,跟着他儿子儿媳。
其子冯承望看着也就二十岁出头,许多同龄人还在上大学的年纪,长相继承了他父亲的英俊,只是作为一名钻石富二代,眉眼间自带着股文弱,身体也不是很强健的样子。
冯承望的妻子傅寄蓉,和他年纪相差仿佛,模样不算特别特别好看,算是小家碧玉类型,怀里抱着个不满一岁的婴儿。正是冯承望的儿子、冯佑运的孙子。
以上这些信息,都出现在长孙瑶发来的任务简报里。
冯佑运身家近十亿,他的儿子儿媳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一些超自然传闻,隐隐知晓特事局和异类的存在。
因此对自家大厅突然多出的四个陌生人并没有太惊讶,更多的是紧张接触另一个世界的紧张。
“星朗你先回去休息吧。”
冯老板摆手让圆脸管家先行退下,又挥手让儿媳把婴儿抱过来,将婴儿手臂、背部的皮肤展示给一众玩家。
稚嫩的婴儿皮肤上,留着大片大片淤青痕迹,隐隐构成某种形状。既像手掌,又像狰狞面庞。
犹按剑从沙发里起身走上前,手掌一翻,拿出特事局的同款仪器,在婴儿背上一扫而过,“检测不到异常波动。”
世界核平屋和殷市特事局的关系不错,因此能弄到特事局机动特遣队的武器装备。
白芷也起身上前,闭上眼睛,伸手轻轻触碰婴孩身上的淤青。片刻过后睁开双眼,摇头道:“我也感应不到‘恶念’、‘降头’之类的痕迹。”
靠触碰就能察觉异常波动么?某种侦查技能?还有恶念降头是个什么意思,她是灵媒还是巫师?
李晟想了想,也站起身,来到白芷身旁,从她怀里接过婴孩抱了抱,陡然瞪大双眼,像是感应到什么般。
随后,在众人惊疑期待目光中,抬头说道:“十九斤又七两。”
???
众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十九斤指的是婴孩重量,不自觉升起想翻白眼的冲动。
你搁这当体重计来了?看两名队友很专业自己也得露一手是吧?
李晟毫无自觉地将婴孩递还给他妈妈,自己回沙发上坐下,一副“我已经尽力了”的认真严肃表情。
经过这么一打岔,冯老板差点忘了自己要说啥,过了好一会儿才让儿子儿媳先回房休息,自己留在大厅,跟四名选召者说明情况。
“我家孙子的淤青,是从一个月前开始出现的。但祸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埋下。”
老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十年前,我被人下了断子绝孙的诅咒。现在,诅咒找上门来了。”
第76章 欺天改命(一)
据冯佑运的自述,十年前他的企业在本地已相当有规模,赚了不少钱,也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一位是他的多年好友。
所谓商场如战场,那位朋友在与他的商业竞争中落败,企业破产清算,本人欠下巨额债务,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拒不接受老冯开出的相当优厚的兼并转让条件,选择从天台一跃而下。
在跳楼前他给老冯打去电话,除了指责老冯背信弃义外,还用一种听不懂的发音怪异土话,谩骂了一大段词。
后来老冯找到朋友老家上了岁数的老人,询问之下才知道,那段土话的内容是诅咒他全家死光,落个孤家寡人断子绝孙的下场。
老冯当然不会相信这种疯言疯语,但很快他的妻子重病住院,原本身体格外健康的儿子也整日发烧,昏迷不醒。
无奈之下,老冯听信了江湖方士的说法,暗中资助孤儿院,将那位朋友的十岁孩子接到社会上,给他吃穿,供他上学,某种意义上算领养了他。以此中和诅咒。
养子也是子,下诅咒的友人总不能把他亲生儿子也杀了吧?
小冯不知道这方法有没有效,总之老冯儿子很快病愈,除了体虚气短外一切正常,老冯妻子的病情也得到明显好转,在家(也就是这座别墅)过了两三年平安日子,于睡梦中没有痛苦地溘然长逝。
直到一个月前,那诅咒似乎又找上门来,缠上了老冯的孙子小小冯。
四名玩家听完老冯的叙述,犹按剑推了下圆框墨镜,缓缓道:“冯老板,你应该知道,杀场的事情吧?”
冯佑运点了点头,“知道一点。”
“所谓诅咒是在十年前下的,你妻子是在七年前逝世的,但直到四年半前杀场降临,地球上方才开始出现异常事件,恶灵、厉鬼、诅咒、超凡者之类方才一股脑涌现。”
犹按剑说道:“时间,对不上。”
“我知道,但万一呢?”冯佑运在雇佣四名玩家前,就咨询过特事局一些事情,小心翼翼道:“特事局有过类似记录,早在杀场降临前,就有一些似是而非、谁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的异常事件。”
“有是有,但很少。概率跟普通人第一次买彩票就中了大奖相当。”
犹按剑撇嘴道:“那个江湖方士,你还有他联系方式么?当时有没有给他付过钱?”
老冯摇了摇头,“当时法器、仪轨、香火费之类的零零总总相加,差不多花了八十多万吧。那位方士是朋友的朋友介绍的。往后没再联系,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住址在哪。”
这一听就是被骗了啊。而且还是那种手段不怎么高明、怕雇主反应过来报警、忙着跑路的江湖骗子。
犹按剑闻言心底默默吐槽,倒也没出言嘲讽。
十年前压根没有特事局,也没有一众选召者,普通土豪老板碰上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是容易慌不择路。
犹按剑问道:“对了冯先生,我想问下,你领养的那个仇人家的孩子,现在在哪?”
“你们已经见过了,就是这儿的管家,赵星朗。”
“哈?”犹按剑一挑眉梢,“你把仇人家的孩子带在身边,还让他管理饮食起居?”
后半句他没说,估计是觉得老冯嫌自己命太大?
“星朗他不一样,当时他父亲跳楼前,给他灌了农药,想把他毒死,后来抢救回来,一直沉默寡言,不喜欢交际。我让他去学工商,管理公司,他也不去。于是就让他在家里长住。”
老冯说道:“这孩子心地善良,不会伤害家人的。”
呃,你开心就好。
“十年前的诅咒大概率是假的,这次的事情.就说不好了。”
白芷轻声说道:“冯先生,你孙子的症状是身上莫名出现淤青,那你儿子呢?”
老冯说道:“他一个月前开始做噩梦,梦到自己鬼压床,一个没有皮肤的人在向他爬过去。”
他顿了一下,疑惑道:“不过自从这两天回老家,他倒是没再做过类似噩梦了。”
四名玩家对视一眼,犹按剑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虽然扫描仪没检测到异常波动,这位白芷姑娘也说没感应到诅咒痕迹,但我们还是按照应对异常事件的方法来吧。
冯老板麻烦你安排一下,今晚你和你儿子儿媳孙子一家,住两个相近房间,门别关,我们四个在走廊里轮流守夜。你看如何?”
“按您说的办。”老冯松了口气,他有钱但是又没那么有钱,否则就能将家人统统送到特事局的家属大院,二十四小时由专人时刻保护,不怕异常袭扰。
至于眼下,貌似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一夜无话,四名玩家在走廊里轮流守夜,并没有遇到什么奇怪事情,老冯儿子小冯并未做噩梦,孙子小小冯身上也没有莫名多出淤青。
一觉醒来,冯家人精神状态都还不错,吃过早饭后,老冯在别墅里整理一些参加世界互联网大会要用到的企业材料。黝黑壮汉【望北坡】,留在别墅里保护她。
李晟和另外两人,则跟着小冯一家,开着辆SUV汽车前往镇上。
两天时间挣240点游戏币,李晟纯当公费旅游来了,一路上透过车窗,欣赏着沿途的江南水乡景象。
乌墩镇水网密集,房屋沿河而建。由于互联网大会召开在即,街上有许多外国人、游客、记者、网红主播,还有一些导游在介绍乌墩镇。
“乌墩镇也许不是最繁华的小镇,但一定是最现代化、智联化的小镇。这里遍布物联网,通过一台全国排名前十的超级计算机,控制全镇的电力、网络、灯光乃至水位。没错这里的河流水位也是能用电脑控制的,所以沿河房屋的空调外机才敢放的那么低.”
“乌墩镇是全国互联网尖端科技最先应用的地方,已经实际用上了自动驾驶、无人机外卖、智能化垃圾分类,此外还有最先进的气象系统,包括且不限于辐射观测、风能观测、三维雷电实时定位.”
听着导游的介绍,李晟突然注意到路边有道熟悉身影。
袁知夏?她来这里做什么。
想了想,李晟给她发去好友通讯,【你来乌墩镇了?】
正拿着相机装扮成路过游客的袁知夏,身形微微一顿,回答道,【世界互联网大会有很多专家学者、企业家、政界人士参与,需要特事局维持治安。你也在乌墩镇?】
【嗯,有笔保护类型的委托。】
李晟和袁知夏随意攀谈,得知不止是特事局,鲸歌公会、普罗米修斯等组织都派人来参加互联网大会。小镇里的超凡者密度相当高。
这也可以理解,剧本任务里玩家可以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霸占一方的魔头,但回归现实世界后,仍有自己的生活、工作。
一些玩家在手上有几百上千点游戏币的情况下,仍然在工厂拧螺丝、当商场保安、滴滴司机,就是为了舒缓杀场带来的生存压力。
“轰隆”
远处天空传来一声闷雷,被雷声吵醒的婴儿哇哇啼哭起来,车里的小冯夫妇连忙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又是拿奶嘴,又是拿奶瓶。
驾驶座上的犹按剑看了眼这对年轻夫妇,随口问道:“二位结婚很早?”
“嗯。”作为富二代的小冯颇为腼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今年年初刚满足结婚年龄就领了证。”
他和妻子傅寄蓉是从小认识的青梅竹马,男方二十二岁,女方二十岁。现代社会的高知家庭结婚如此之早属实罕见,更别说这么快就有了孩子。
按照傅寄蓉的说法,小小冯是他们做了试管,在冯家投资的私立医院里生的小冯小时候身体很好,直到十二岁时发烧久久不退,之后身体健康一落千丈。
尽早结婚,早点生下孩子,能少些顾虑。这也是老冯的意思。他们家是真的有上亿资产等着继承。
“这样啊”
犹按剑若有所思,听这话的意思,是老冯撺掇儿子尽早结婚生子,他难道不怕断子绝孙的诅咒?还是他觉得,早点抱上孙子,就能抹除掉诅咒存在?
天边又响起沉闷雷声,看上去一副要下雨的样子。正好车上没带可供更换的尿不湿,犹按剑转动汽车方向盘,载着几人向着山中别墅驶去。
车辆行驶于林荫路上,小冯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自别墅管家,同时也是老冯领养的孩子赵星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