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您老还真是目光如炬。”烛龙连忙应道,“这甲片的确是诡物,但具体的来历,还得请您来说道说道。”
“这东西……说是仿品,但实际上也有不少年头了。”杜教授缓缓说道,“早年间……具体有多早呢,那个时候,地球上还剩下不少国家呢,太平洋对面的那群白皮也还没逃难到我们这儿来的时候,在长安地界,有一群专门仿制秦汉时期文物的造假团伙。”
杜教授停顿了几秒,隐约能听到电话那头纸页翻动和茶杯盖子的轻微碰撞声,在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之后,他继续说道:“在这些造假团伙里,有一个以‘凤凰’为标签的团伙,他们仿制出来的文物几乎可以做到以假乱真,在他们的圈子里,这个团伙被称之为‘凤凰厂’,而‘凤凰厂’出来的假文物,也是仿品市场里价格卖得最高的那批。”
“那这些甲片,是出自于那个‘凤凰厂’?”烛龙紧接着问道。
“凤凰厂仿制的汉代甲片,有一个十分显著的特征为了让崭新的甲片看上去像是在土里埋了上千年的文物,造假者会用锉刀打磨甲片的边缘,然后将其在各种酸碱溶液里过一遍来做旧……这种做旧方式乍一看很难堪破真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当甲片开始自然锈蚀的时候,这些人为做旧的痕迹就会显得十分突兀了。”杜教授说道。
“我记得那些仿制的古董文物都会做旧啊,这凤凰厂的做旧手段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区别,但这个造假团伙的成员为了能够在众多仿品中一眼‘识别’出自己的‘作品’,会在打磨甲片边缘的时候,故意留下三竖一横的划痕,就如同一个‘卅’字一般,不过这个划痕十分细微,不用放大镜看的话是很难注意到的。”
“还真有……”杨绮翻看着标本袋内的甲片说道,“这一片有、这一片也有……”
“然而……如果他们只是一个普通的造假团伙,那也就算了……”杜教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也忘了具体是黄历多少年了……反正当时长安城管理委员会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打击制造贩卖假古董假文物的行动,自那以后,凤凰厂就销声匿迹了……可就在他们销声匿迹的第二年,那些出自他们之手的假古董假文物,却全部都变成了诡物!”
“还有这种事?”烛龙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之色,“我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当时涉及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联邦政府最大程度地封锁了消息的传播。”杜教授说道,“凤凰厂制造的假古董绝大部分都被集中起来给销毁掉了,剩余的少部分‘样本’则是被天枢塔所收容,你下次有空的话可以去问问塔里的那群老东西,他们对这件事应该都还有印象。”
“那这些甲片……”
“这些甲片你不是从天枢塔里拿出来的吧?”杜教授问道。
“不是。”
“我就知道,那几年里凤凰厂生产了那么多假古董,民间肯定还有漏网之鱼……既然你能找到这东西也好,省得流落到外面为祸人间。”杜教授的语气稍稍有些放缓,“说起来,你是在哪儿找到这些甲片的?”
“天府城的一处地下遗迹里。”烛龙如实相告道。
“天府城?地下遗迹?”杜教授一愣,“我怎么没听说过天府城那边有什么地下遗迹?是有什么新的考古发现吗?”
“这事儿恐怕和考古没关系……”烛龙说道,“对了,这件事还得请您保密,千万不要外传。除此之外,关于这个凤凰厂,我需要与之相关最完整、最详细的资料,麻烦您整理好之后发给我……劳务费的话,事后天枢塔那边会转给您的。”
“你和我提钱干啥!我缺那仨瓜两枣吗?”杜教授有些生气地说道,“你放心,事情我会给你办妥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也有数……既然是和诡物有关的事情,那就没有小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了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整理相关资料。”
“好,那就麻烦您老了。”烛龙毕恭毕敬地说道,然后电话那头便传来了被挂断的忙音。
“凤凰厂……”叶萱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好像听说过这事……那应该是我祖父一辈的事情了。”
“这个造假团伙仿制的假古董全部都变成诡物……那这个团伙之中大概率存在着一个‘感染源头’。”杨绮分析道,“我甚至怀疑,他们仿制假古董,不是为了牟取金钱上的利益,而是为了将这些会在一段时间后自行转化为诡物的假古董散播开去……”
“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这个‘凤凰厂’不像一个造假团伙,反而更像是一个邪教组织……你说是吧?”孙杭接着说道。
“你该不会是想说,那个凤凰厂在长安销声匿迹之后,是逃到天府城来了吧?”杨绮深吸了一口气,“而这个地方,就是他们在天府城的秘密据点?”
“很有可能。”孙杭点了点头,“不过具体还是要看那位杜教授的情报了……就是不知道当年的打假活动里,凤凰厂有没有人被抓……”
“就算有人被抓,在他们的笔录里你也很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烛龙叹息道,“当年在长安城一带活动的造假团伙太多了,而伪造古董文物的罪名其实不算很重,最多罚点款,蹲几个月号子就出来了……判刑很少会有超过一年的。等到那些假古董全都变成诡物的时候,被抓人早就都刑满释放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怡开口道,“是等那位老教授的情报,还是继续往前走?”
“继续走吧。”烛龙说道,“那些资料都是陈年旧账了,很多都还是以纸质文件的形式记录的,想要整理出来最快也要大半天……冥冥之中,我总有一种预感既然这处地下遗迹已经重现天日,我们应该抓紧时间将其搜索一遍,迟则生变……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太负责的,但在以往的行动中,我的直觉一直都很准。”
“我也有这种感觉。”王怡点了点头,“总感觉如果我们继续拖延时间的话,就有什么东西要逃掉了一样。”
“既然如此,那我们继续前进。”杨绮将装着甲片的标本袋卷成一卷收好,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拍孙杭的背,可她的手刚刚伸出去,便僵在了原地她看一眼孙杭,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怡,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说道,“走吧。”
众人沿着主隧道继续前进,在经过了刚刚战斗的地方之后没多远,孙杭再一次感受到了一股十分淡薄的诡物气息。
这一次,诡物气息的来源是一盏嵌在隧道壁上的长明灯这盏灯通体由青铜铸造,灯座是一个跪姿的人俑,弯曲的双脚被埋入岩石之内,高过头顶的双手托着用来盛放灯油的盘子,一点米粒大小的火光在油盘的边缘轻轻摇曳着。
“长明灯……”孙杭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了烛龙,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说道,“据说古时候长明灯用的灯油都是烛龙的油脂……怎么样,你有闻到‘熟悉’的味道吗?”
“利用烛龙的油脂制作长明灯那是远古时期的故事了,这盏灯的形制应该是秦朝的,秦朝时期可没有猎杀烛龙的故事。”烛龙说道,“长安城那边的秦朝帝王陵墓里,长明灯用的灯油是凝固的鲸鱼油……但即便是鲸鱼油,也只是比一般的灯油更耐久一点而已,实际上是没法做到长明不灭的。”
“这盏灯能一直亮着,原因就只有一个。”叶萱拉一下手枪的套筒,“它是诡物。”
“能看出来这是真的秦朝文物还是仿品吗?”孙杭向烛龙问道,“需不需要再靠近一点?”
“不用了,一眼就能看出是仿品……甚至仿的只是风格,而非标准的形制。”烛龙摇了摇头,说道,“这类人俑灯,已经出土的无一例外不是座灯就是立灯,而像这种嵌在墙上的壁灯,从来没有出现过。”
“孙杭,你不觉得,这个人俑的姿势看上去别扭吗?”王怡眯着眼睛盯着那盏灯,喃喃道,“它的四肢似乎有些扭曲,身体比例很奇怪……”
“工艺品的人体比例会有所夸张应该也……”杨绮突然话锋一转,“奇怪,我怎么也觉得这个人俑很古怪……难道是因为我心里知道它是诡物,所以有些了先入为主的想法?”
“没什么好先入为主的,古怪就是古怪。”孙杭说道,“因为这个人俑本来临摹的就不是正常人类,而是感染者……看它的姿势,大概率还是一名正在受刑的感染者。”
“嘶……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这种感觉!”杨绮眼前一亮,“两脚被砌入墙壁,不得不一直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双手则是被铜钉钉死在油盘之上,永远也不能放下……光是想想,就是足以令人脊背发寒的酷刑……但我有些好奇,像这样的人俑,难道有什么象征意义么?还是说,起到了一个惩示、威吓的作用?”
“双手被钉死在油盘之上……我没记错的话,基督教的那位圣人,也是双手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吧?这下和十三号洞穴的十字架刻痕连起来了!”孙杭打了一个指响,“嘿,我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你这……会不会有点太过牵强了?”叶萱看了他一眼,质疑道。
“一点都不牵强。”烛龙突然出声道,“杜教授把一部分整理好的资料先发了过来,当年的打假行动里,凤凰厂有六人被捕……根据审讯的内容得知,这六个人全都是基督教的信徒。”
第231章 腕足
“这下不就全对上了。”孙杭习惯性地打了一个指响,可就在指响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那盏长明灯突然熄灭了。
众人瞬间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
“怎么回事?”杨绮看向了孙杭,“你干的?”
“和我没关系,它自己灭的。”孙杭说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鬼吹灯’?”
“长明灯的模因波动消失了……”一直盯着监测仪器的叶萱低声道,“它‘自杀’了?”
“这不能是被你一个指响给吓死的吧?”王怡面色复杂地盯着孙杭的手指。
长明灯在孙杭打完指响之后就灭掉了,结合孙杭平日里那些离谱的能力,很难不让人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那我再打一个?”说完,孙杭又打了一个指响。
清脆的声响在隧道里回荡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有些拿不定接下来该作何打算。
“我过去看看吧。”孙杭说完,快步走到了那盏长明灯前,将手伸了过去。
他也不确定长明灯熄灭和自己究竟有没有关系……但刚刚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打了一个指响而已,至于三猿,那就更不可能了三猿每一次出现,哪怕是藏在极为隐秘的角落,孙杭也能感应到它的存在,它就好像是为了宣告自己的降临一样,总会在场景内显现出一些具象化的形态,雕像也好、图案也罢……但既然这次孙杭的注意力没有受到吸引,那就说明三猿大概率没有插手此事。
似乎是为了方便添加灯油,长明灯离地距离并不高,也就只有两米而已,孙杭很轻松地就够到了灯座,然后轻轻一拽,就将整盏灯从岩壁中拔了出来。
孙杭这才发现,这具人俑被嵌进岩壁的下肢,并不是人类形态的双脚,而是已经异化成了类似于章鱼触须那样的“腕足”。
长明灯的油盘里并没有灯油,只有一层凝结成块的污渍和一小截残存的灯芯,在刚刚火苗跳动的地方,也没有留下应有的被熏黑的痕迹。
孙杭将这盏长明灯拿在手里翻看了一阵,除了作为灯座的感染者人俑造型很是诡异之外,整盏灯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材质也只是普通铜锡合金罢了,制作工艺相当粗糙,在很多地方甚至都能找到没有被打磨掉的合模线。
如果将人俑换成正常人的话,这玩意充其量就是一件在古玩市场上不入流的低劣仿品罢了,除了用料敦实、份量坠手之外,完全没有值得称道之处。
当青铜锭卖说不定还要被嫌弃杂质太多。
这东西,该不会是怕被自己给吞噬掉……所以才选择“自我了断”吧?
这不是纯纯“伤敌八百,自损一万”么?
不对,这连八百都没伤到,应该是“损己不利人”才对。
“怎么样?”看到孙杭一直没说话,站在远处的杨绮忍不住出声问道,“有什么异常吗?”
“看不出来。”孙杭走了回去,将手中的长明灯递给了烛龙,“你是行家,你能看出什么猫腻来吗?”
“我哪是什么行家,只是兴趣爱好罢了。”烛龙自嘲般地笑了笑,谦虚道,“我只对正儿八经的古董文玩有所了解,像这种披着古董皮的诡物,我不能说是有所涉猎吧,那也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那你能看出这玩意仿的哪种古董吗?”孙杭又问道。
“纯原创。”烛龙将这盏灯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这种诡异的造型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讲,是很不吉利的,除了少数喜欢猎奇的玩家之外,没人会把这东西买回来放在家里。”
“但作为邪教组织据点的装饰物来说,倒是挺适合的,对吧?”
“也是。”烛龙点点头,将长明灯又递到了杨绮的手里。
杨绮刚拿起设备准备对这东西进行一番详细检测的时候,隧道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似有似无的呜咽声。
“你们……都听到了吧?”叶萱已经端起了武器,枪口直对着呜咽声传来的方向,“刚刚那声音,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听到了。”孙杭点了点头,“有点像是那种低成本恐怖片里女鬼的哭声……唔,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出来了。”
孙杭话音未落,一个身形模糊的东西缓缓从被阴影笼罩的地方爬了出来。
几道手电筒的强光瞬间就锁定在了它的身上。
从阴影里爬出来的是一具诡骸,它的身体严重畸形,几乎已经不剩下多少人类的特征了,一头肮脏无比的凌乱长发遮住了整张脸庞,拖在身后的双腿完全黏连在了一起,就像是传说故事里的人鱼一般然而,在双腿的末端、脚踝以下的部分,既不是人类十趾分明的双脚,也不是人鱼的鱼鳍,而是一团布满溃烂疥疮的触须。
伴随着它的艰难爬行,这团像是活体拖把一样的触须在它的身后留下了一道蜿蜒曲折的脓血痕迹。
“这东西……就是长明灯底下的人俑?!”众人看了眼爬过来的诡骸,又看了眼杨绮捧在手里的长明灯两者之间的造型几乎完全一致,就连畸变触须上的那些疥疮在人俑上都有刻画。
先前孙杭还以为那是制作工艺过于粗劣而留下的瑕疵呢。
这具诡骸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在它的手臂和手肘部位,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角质层,它仰着上半身,费力地抬着脑袋尽管它的脸完全被头发给挡住了,但是从仰头的角度和方向可以确定,这家伙的视线,一直都死死地锁定在杨绮手里捧着的长明灯上面。
“既然是诡骸的话……”孙杭转头看向了钟苓,“你能和这家伙产生共鸣吗?”
“不……”钟苓摇了摇头,“她……她不是诡骸……”
“不是诡骸?那就是诡物咯?”孙杭嘟哝道,“可我总觉得它的气息似乎很不稳定,不像是那种已经完全诡化的……”
“她是人类……”钟苓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她是一名感染者,一名还没有完全诡化的感染者。”
晚上还有一章
第232章 长明灯
“感染者?”叶萱微微一惊,“那她如果那些洞穴里的骸骨是同一个时期的人话……岂不是已经在这地下存活了上百年了?”
“诡物模因会延长感染者寿命的情况很少见,但不是完全没有。”杨绮说道,“如果可以,我想把这名感染者送到研究所里去……如果她还保有神智的话,如果能给我们提供很多珍贵的情报。”
“顺便研究一下这家伙的身体构造是吧?”孙杭说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活体解剖实验这种事,各城的研究所应该都没少做吧?我也没说不能解剖,只是不能既当那啥又要立那啥吧?”
尽管说出来很不人道,但事实上对感染者进行活体解剖这种事各城的研究所都没少干……所谓的保障感染者的基本人权这种说法,也就只是一个“说法”而已。
再说了,除了那些以“人权”和“政治正确”为理由贩卖“赛博赎罪券”的组织、以及极少数善良之人、或是同情心泛滥的“圣母”之外,绝大部分普通民众,对于研究机构解剖感染者并不反感……甚至还挺支持的。
自从诡物大规模降临以来,因为诡物直接或间接死亡的人口数量早就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和这个数字相比,人类的研究机构为了对抗诡物、为了“大多数人”的生存,去解剖那“少数”已经无法变回人类的感染者,普通人根本不会有什么意见。
只要牺牲的不是我自己,那再大的牺牲也是可以“咬咬牙”接受的。
“对感染者进行研究不一定要进行活体解剖。”杨绮有些无奈地说道,“难道在你眼中,我们一直都是那种双手沾满血腥的形象么?”
“难道不是么?”孙杭反问道。
“我承认,有一部分……好吧,绝大多数研究员对于感染者的态度都比较冷漠,但我不是那样的人……”杨绮辩驳道。
“你是圣母?”
“你这家伙,能不能让人把话好好说完?”
“我也想,可是那家伙快要爬过来了。”孙杭指了指那名高度畸变的感染者,“她还一直盯着你手里的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