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好脏。”
孙杭看了看手里的枪,包胶握柄上沾满了碎肉和血浆,隐约间还能看到几条被拍成糊状的蛆宝宝不得不说,蛋白质含量的确是拉满了。
孙杭用脚踩住倒立者的头,刺啦一声从对方的衣服上撕下了一大块布,不急不忙地擦起了手枪。
整个广场上鸦雀无声,几乎每一道视线都聚焦在孙杭的身上,戏台上的那位“主持人”更是像愣住了一样,傻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刚刚结束施暴的孙杭,就连高举着羽毛扇的那条胳膊都忘了放下来。
“看我干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啊!”孙杭对着戏台上喊道,“要是因为这种小事,耽误了大家的祭祀大典,多不好意思呀!”
孙杭的这句话就好像是按下了那个“暂停结束”的开关一样,原本僵在台子上的那位“主持人”再次跳起了奇怪的舞蹈,木屐有节奏地踩踏木质地板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而台下的镇民们,也都渐渐地把头转回了过去。
孙杭将手枪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插回了枪套,然后用靴底碾了碾那颗圆滚滚的脑袋,问道:“我就说这是好东西吧?你看,打起架来多顺手,这不比你那小刀片子好使?”
“唔……唔……”
倒立者的嘴里发出了一阵含混不清的声音。
“命这么硬?这都没断气?”孙杭微微一愣,随后将脚往上移动了几寸,猛地发力踩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脊椎被折断的脆响,倒立者的身体一阵抽搐,随即便软了下去。
孙杭后退了两步,将靴底在干净的水泥地上蹭了两下,顿时留下了两条暗红色的血印子。
见到倒立者已死,离得近的几个镇民立马围了过来。
它们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了各种刀子、斧子、锯子之类的工具,短短几分钟便把倒立者的躯体瓜分干净,就连粘在地上的碎肉末也没有放过。
“不是吧?我刚才只是想了一下把这家伙大卸八块,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孙杭愕然道,“你们来真的啊?”
一个抱着一条大腿、脸上贴满了符纸的镇民转过身来,用十分恭敬的语气说道:“他冒犯了镇长青睐之人,按照祭典主持的意思,这次将由他来接受赐福,作为下个月的口粮分发给大家。”
正如这个镇民所说的那样,那些瓜分了倒立者身体的镇民并没有将肉据为己有,而是全都抬到了戏台上面,而那个穿着风格极其后现代的主持人则是围着这堆肉块跳了另一支动作截然不同的舞来。
“还有一块!还有一块!”
一个眼眶里空空如也的小男孩手脚并用地从大人们的腿间爬了出来,抓起了倒立者吐在地上的那块爬满了蛆的腐肉,高高地举过头顶。
可谁知道,周围的镇民全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小瞎子,那块肉早就烂了,没法吃了!”
“也就瘦猴那样的货色,才会把它当宝贝似的含在嘴里。”
“扔了吧,扔了吧,马上就有新鲜的东西吃了!”
“是啊是啊,多亏了镇长啊,不然大家又要饿肚子了!”
镇民们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祭祀大典上面,广场上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如果只是单独把这一段截取出来看的话,谁也想不到,让镇民们如此兴奋的事情,竟然会是瓜分另一个镇民的尸体。
“有点诡异,有点疯狂。”站在那里的孙杭喃喃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很合理。”
“当然合理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孙杭身边响起,孙杭眼角猛地一跳,当即扭头向身侧看去。
只见自己在荒野上遇到的那个老婆婆正拄着拐杖站在自己的身边,一脸慈祥地看着广场上的镇民。
“毕竟,那么多年以来,茂云镇都是这么过来的。”老婆婆说道。
“话说,您是这个镇子的镇长?”孙杭用敬语小声地问道。
“镇长?茂云镇可没有镇长。”老婆婆笑呵呵地回答道。
“可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和我提起过镇长。”孙杭疑惑道。
“那这些和你提起过镇长的人,他们可曾亲眼见过镇长?”老婆婆又反问道。
“……既然没有镇长,那给这些‘食物’赐福的人,又是谁?”
“赐福?哪里有赐福?”老婆婆脸上的笑容依旧,眼角深深的鱼尾纹一直蔓延到了头发的底下。
孙杭一愣,抬头往戏台上看去。
只见那个穿着道袍烫着戒疤的祭典主持已经停止了舞蹈,用手里的手术刀将倒立者身上的肉一片片地割了下来,分给了台下排队的镇民。
“肉还是肉,但在他们眼里,那就是牛羊,就是鸡鸭,就是白米和白面。”老婆婆说道,“从来就没有什么赐福,一切都只是他们的幻想而已罢了。”
“……能详细说说吗?”
“茂云镇当年的饥荒,你应该已经听人说过了吧?”
“略有耳闻。”孙杭点了点头。
“当实在找不到东西吃的时候,饿疯了的人们就会把目光放在同类的身上……可他们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吃的是人肉。他们只能编一些自欺欺人的谎话,用筷子指着碗里血淋淋的肉告诉自己这是大米饭、这是老母鸡、这是村口刚宰的那头肥猪……时间一长,人们也就相信了这些谎话。那些肉也就真的变成了大米饭、变成了老母鸡、变成了油汪汪的五花肉。”
“那不死的诅咒又是怎么回事?”孙杭追问道。
“都是执念罢了。”老婆婆摇了摇头,“乱世,人命不值钱,大家所求的,也只是一口饱饭,一条活路而已。”
“那为什么你给我的那块饵块……”
“你相信,那它就是饵块,你不相信,那它本来是什么就是什么。”老婆婆说道,“你现在再拿出我给你的那张纸币看看?”
孙杭闻言,当即将纸币从兜里掏了出来。
纸币变成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粮票,面额从五角变成了五升大米,但在粮票的正面,却是敲着一个鲜红的印章。
“【作废】。”
【P.S.提前和大家请个假,国庆期间要出差,行程排得很满估计是没有时间码字的,而我这个人又众所周知没有存稿,所以预计10月2号~10月4号这段时间里可能会请假2-3天,具体几天还要看到时候的实际安排。
当然也不排除白天工作结束晚上回酒店拿手机码字的可能性……不过日更4000肯定是做不到的。】
第279章 香薰瓶
“粮票……”孙杭喃喃道。
粮票这东西,属于隔离区的“专用票券”和采取市场经济的普通城镇不同,隔离区里绝大部分的物资供应,都来源于外界定期运进来的补给品。
这就意味着,隔离区里的人能够买到的商品是有限的。
除了少数和军方有关系的,能够通过走私渠道搞到一些计划外货品的人之外,对于绝大多数的隔离区居民来说,一样商品,买光了那就是没了,除非等到下一次补给送达,要不然有再多的钱,也没处买去。
为了预防囤积居奇的情况,隔离区里除了发行全联邦通用的货币之外,还会按照人头定额发放“专用票券”,购买商品除了需要付钱之外,还需要使用指定商品种类的票券,买米面有粮票,买盐有盐票,就连买辆自行车需要自行车票。
为的就是防止有人一口气把一种必需品全部买光,然后再高价出售。
当然,为了不让专用票券变成另一种形式的货币,隔离区内所有的票券都存在着时间限制这个月不用掉,下个月就直接作废。
作废的票券就会像孙杭手里的这张一样,被敲上有着“作废”两字的方形红印。
“从某一天起,外面也就再也没有物资送进来了,镇子上负责管理物资分发的人也再联系不上外面的军队,没有粮食,空有粮票,又有什么用呢?”老婆婆缓缓说道,“但没人敢离开茂云镇……哪怕是镇上最有权势的人也不敢。特权也好、走私货品也罢,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只要打通关系,驻军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有人企图逃离隔离区,即便这人前一天才贿赂过军官和士兵,他们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其射杀……这是底线,没人敢违背。”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老婆婆接着说道,“镇子上终于是出现了第一个饿死的人,随后是第二个……有人举着锄头冲进了富人家的院子,却发现就连平日里在镇上高人一等的大户人家都在数着米粒过日子。”
“人们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有人说,可能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镇子外面的驻军已经撤走了……与其在镇子上饿死,不如去外面碰碰运气。”
“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一支由十几个青壮年组成的队伍携带着为数不多的口粮离开了镇子,但他们却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他们被军队打死了,有人说他们背叛了茂云镇,管自己逃命了,还有人说他们可能是在外面遭遇了诡物,死于非命。”
“镇子上又组织了第二支、第三支的队伍,队伍的人数越来越少,能带在身上的口粮也越来越少。”
“离开镇子的人,没有一个能回来。”
“再也没有人愿意踏出镇子一步,人与人之间都在相互猜疑,每个月都有人死于饥饿……一开始死了人的家里还会在门口挂块白布,夜里还能听到亲属的抽泣声……但到了后来,就连死亡都变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新增的白布越来越少……要么就是活着的人已经饿到连在家门口挂块白布都做不到了,要么就是这家的最后一个活人也饿死了。”
“直到住在桥头的那个疯疯癫癫的赵屠户,提着杀猪刀走进了邻居的家……镇上的人们才意识到一件事,他们还有最后一种‘粮食’可以吃。”
老婆婆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她静静地站在原地,默然地注视着广场上的狂欢。
镇民们欣喜若狂地将分到手里的“食物”塞进嘴里,拼命地推动着自己的腮帮子,大嚼特嚼,腥臭的血水沿着它们的嘴角流淌下来,它们却浑然不觉。
人吃人。
“没意思,我要走了。”孙杭摆了摆手,“麻烦帮我指条路。”
“你要去哪里?”老婆婆问道。
“回我应该回的地方去。”孙杭说道,“有人在等我,而且估计已经等急了。”
“这里才是你应该回来的地方……对你来说,这片土地才称得上是‘故土’。”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云滇难民的后代……还是说,我是在沦陷区里出生的?”
“我不知道,但送你来的那位,是这么说的。”老婆婆缓缓地摇了摇头。
“送我来的那位?谁?”
“莫要问,莫要问呐……”
“她是不是叫安娜?”
“……”
“妈的,我就知道。”孙杭骂骂咧咧地说道,“那家伙有告诉过你,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吗?”
“……”
“算了,想来你也没资格知道。”孙杭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是告诉我怎么离开吧。”
“你如果想要离开,随时都能离开。”老婆婆淡淡地说道,“你看到的,都是你所想到的东西……茂云镇,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孙杭看着面前的广场,思索了片刻,然后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广场消失了,戏台消失了,那些排着队等着领取“粮食”的镇民们也都消失了。
视野所及之处,只剩下了一片荒凉的残垣断壁。
孙杭转头看向了刚刚那个“老婆婆”所站的地方,只见丛生的杂草间,偶尔能瞥见一些森白的骸骨。
“这里就是茂云镇的废墟么……”孙杭环顾四周,就在这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失去的能力,竟然是全都回来了。
孙杭感觉到眉心痒痒的,似乎贴着片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挠,一片枯黄的树叶赫然飘落了下来。
“这算什么?‘一叶障目’?”
孙杭往前走去,那个一人多高的戏台现在就只剩下了一圈用木桩围成的残骸,在这些木桩子上,隐约还能看到刀砍斧凿的痕迹,以及一块块发黑的污渍也不知道是残存的油漆,还是渗进了木头深处的血迹。
“算了,关我屁事。”孙杭伸手在木桩子抹了一把,“吃人而已,哪种吃法不是吃,至少你们吃完还知道吐骨头。”
孙杭转身向镇子外走去。
杨绮的越野车倒是还停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泥泞小道早就已经干涸,长满了没过脚背的杂草,孙杭一脚踩上去,干枯的草叶便立马发出了一阵阵脆响。
远处的那座锈迹斑斑的钢结构哨塔也还在,只不过缠绕在哨塔上“肉灵芝”消失了,只剩下一具破烂不堪的人偶颓坐在塔底,手里钉着一根警棍。
警棍外面的包胶已经老化开裂,露出了里面锈迹斑斑的钢管。
孙杭径直走到了越野车边,但在拉开车门的时候,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下一秒,他又关上了车门,绕到了越野车的左后侧。
在左后侧的车窗上有着几个不怎么明显的指纹,而且从指纹附近积累的灰尘来看,这些指纹显然最近才印上去的。
孙杭伸手在车窗上又印了几个自己的指纹,与之对比了一下这些指纹并不属于孙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