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害羞那就算了。”王怡甩了甩尾巴，扫乱了一片雨幕。
“我……”钟苓话还没说完，脸色突然一变，低呼道：“有东西！”
在距离三人落点大约百米远的地方，001号诡骸猛然破土而出，在它那颀长的手臂上，还挂着一具穿着沾满泥浆的防护服的人形躯体。
001号的手掌五指并拢，锋利的指尖从那具人形躯体的心脏位置贯穿了进去，又从背后透出这种伤势，对于人类来说此时应该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可这具躯体却是还在死命地挣扎着。
“是失联的外勤干员。”王怡顿时收起了笑容，面色冷峻地说道，“这家伙难道一直蛰伏在泥浆里面？”
“要么，这家伙的心脏长在右边。”孙杭淡淡地说道，“要么，它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话音未落，这名特勤干员身上的防护服已经从内侧被撕开了，不计其数的触手从防护服里涌了出来，疯狂地向着001号诡骸缠了过去！
这些肿胀苍白的触手看上去就好像是变质了的泡椒凤爪……不仅仅是外形上像，对于孙杭来说，从食物的角度来看，这玩意也的确可以对标那种一撕开包装就喷射出一股腥臭汤汁的过期凤爪。
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毫无食欲。
001号的诡骸反应很快，它直接将右臂从对方的身体里抽了出来，双手十指飞快舞动，在自己的身前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那些接触到这道屏障的触手瞬间就会化作四处飞溅的散碎肉糜，根本无法接触到001号诡骸的身体。
“居然还不止一只。”孙杭的眼角跳动了一下，下一秒，数根由白色菌丝缠绕而成的巨型尖刺在周围拔地而起，每一根尖刺上面，都串着一具由失联的外勤干员转化而来的诡物。
对于这些诡物，孙杭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吸收的欲望，在解析完它们的模因之后，他便直接截断了这些巨型尖刺和自身的联系，而这些模因构造遭到彻底破坏的诡物则是转瞬之间便化作了脓血，混入了地上流淌着的泥浆里面。
“能确定感染它们的是哪种诡物吗？”王怡问道，“是奇美拉十七号吗？”
孙杭虽然没有和奇美拉十七号有过直接接触，但他却和直接接触过奇美拉十七号的王怡有过“更加亲密”的接触，从王怡那里，孙杭已经获得了足够多关于奇美拉十七号的信息。
不知道为什么，这只诡物给孙杭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隐隐约约之间，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曾接触过类似的东西，可当他认真回忆起来的时候，大脑却又陷入了一片空白。
孙杭估摸着，自己应该和奇美拉十七号有过接触……只不过，和接触有关的记忆，因为自己的“失忆”而被封存在了脑海的深处。
不仅如此，和“安娜”有关的记忆，也在孙杭的脑海里逐渐淡化就仿佛是有一块橡皮擦，每天都在擦除着他脑袋里的那些画面，以至于孙杭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重新回忆一遍自己和安娜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就好像用铅笔重新描摹一遍那些被橡皮擦擦得只剩下一个淡淡影子的画面一样。
可即便如此，他“第一次”见到安娜时的情景，现在也已经变得相当模糊了。
那些画面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忘戴了眼镜的高度近视患者的视角。
“不是。”孙杭摇了摇头，“是一种我完全陌生的模因片段……当然，也不排除奇美拉十七号发生了异变，模因变得已经和你当日把它揍个半死时大相径庭了。”
“嗯……”王怡点了点头，“它那天舍弃了自己绝大部分的躯体，遁地逃走……那时候它的核心模因已经濒临崩溃，只可惜我无力追击，要不然，也不会有后续那么多的麻烦。”
“你那时候真打算和它一命换一命？”孙杭问道。
“不然呢？”王怡转头白了孙杭一眼，“我不出手的话，那天在场的人可能没几个能活下来。”
“你很在乎他们的死活吗？”孙杭又问道。
“我是一件为了对付诡物而被‘制造’出来工具，那是我应尽的义务。”王怡正色道，不过下一秒她就突然笑了起来，“不过现在不是了，上一条命已经卖给他们了，现在这条命，我倒是想好好活着。”
“你笑起来真挺好看的。”
王怡撇了撇嘴，嘟哝道：“这句话，你对不少女孩子都说过吧？”
“呃，我想想……好像自从我醒来之后，就对杨绮还有你说过，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两个笑起来的时候的确比板着张臭脸要好看……”
“姑且信你一次……再说了，你难道就不在乎普通人的性命吗？如果你不在乎，你为什么又要参加这次行动呢？以你的权限，灾害对策委员会应该没法强迫你参加吧？”
“我只是和裴老头有过一次交易而已。”孙杭叹了口气，“不过你倒是也提醒了，是时候去找裴老头兑现一部分的报酬了。就等到模因样本采集完成之后吧，来回一趟，三天的时间应该够了。”
“裴老头……裴老，他许诺你什么了？”王怡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说，天枢塔收容的诡物，随便我挑。”
“随便你挑……”王怡愣了一下，“你是指，挑出来之后……利用饕餮的能力，吞噬掉那些诡物吗？”
“不然呢？”孙杭耸了耸肩，“说白了，就是一张永不过期的自助餐券罢了。”
王怡皱起了眉：“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其中的风险么……越强大的诡物，吸收起来就越危险。它们甚至有可能反客为主，反过来吞噬、同化掉你的自我意识……如果你真要吸收的话，我建议你还是从比较弱的诡物开始吸收比较好，循序渐进，保险一点。”
“你觉得黑龙算不算强大的诡物？”
“算。”
“我连你体内的黑龙模因都能吸收，我想，天枢塔的收藏里，就算有比黑龙更强的诡物，应该也只是凤毛麟角吧。”孙杭说道。
“那次只是你运气好……再说了，我只是继承了黑龙一部分的模因，完全体的黑龙一口吐息，就能把一座城市烧得连灰都不剩，你就算对强度再没有概念，也不能直接把我和黑龙划上等号吧？”王怡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完全体的黑龙也没法被天枢塔收容啊，要不然，夏州联邦也不会扔核弹了。”孙杭辩驳道。
说话间，001号诡骸已经将那只诡物撕成了碎片。
孙杭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些诡物的残骸，他发现，这只诡物只剩下了一具干瘪的皮囊，体内的脏器、血肉甚至是骨骼全都变成了触手这些触手的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孔洞，轻轻一挤，便会有着带着浓烈腥臭味的腐蚀性液体从里面渗出来，孙杭仅仅只是碰了一下，手指前端就被烫掉了一层皮。
“好像不是被感染的。”孙杭低声道。
“不是被感染的？”王怡有些疑惑，“可这些外勤干员……他们明明变成了诡物啊？”
“我的意思，这些诡物是寄生在了他们体内，把他们的躯体变成了养料……有种叫做‘冬虫夏草’的药材，你听说过没？”孙杭站起身，甩掉在沾在手上的腐蚀性液体，下一秒，他那血肉模糊的手指就恢复了原样。
“而且，”孙杭继续说道，“我刚刚找到了一块被撕裂的人类皮肤，这块皮肤上虽然沾染着不少触手诡物的模因，但它事实上并没有遭受过感染的痕迹。”
“你是说，那些触手诡物钻进了他们的体内，吃光了他的骨头和血肉，以这些物质为养料……并且保留了最外侧的皮囊作为伪装……不过这伪装也太过拙劣了，一具软趴趴的没有骨头的人形生物……正常人一看都知道这是诡物吧？”王怡说道。
“但穿上厚重的防护服和动力外骨骼之后就很难看出来了。”孙杭抬头看向了“伽刚特尔”背上的钟苓，“你说，钟苓的皮囊底下要都是这些触手诡物，现在你仅凭外表，能分辨出她是不是人类吗？”
“为什么要拿我举例？”钟苓小声地抗议道。
“那只要靠近一点，不就能感受到诡物的气息了？”王怡不解道，“我的感知能力虽然不如你，但这么近的距离，我也能‘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令人不适的‘臭味’。”
孙杭指了指远处已经被泥浆裹挟着冲走的防护服残片，“但这些外勤干员他们是分辨不出来的，这片区域内到处都能检测到诡物的模因波动，仪器根本无法判断你眼前的人究竟是人还是诡物，再加上天气恶劣、能见度极低，地面四处流淌的泥浆又会大幅度阻碍人的行动，这就让被占据的皮囊那些看上去怪异的动作变得‘合情合理’……
孙杭继续说道：“我估摸着，应该是一开始有某个倒霉蛋，遭遇了这种触手诡物的袭击，被寄生之后，诡物控制着他的皮囊跑回了观察哨，进而寄生了更多的人，前面几个观察哨人数都不多，突然受到‘同伴’的袭击，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把消息发送出去。”
“那我们要把这个消息发回去吗？”钟苓问道。
“发吧，不过建议后面加一条免责声明，这只是我根据现有信息的猜测，不一定准确。要是指挥部因为这个而导致误判了什么的话，和我没关系。”孙杭瞬间发动了名为“不粘锅”的魔法卡，将自己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
“我倒是觉得你的猜测和真相八九不离十。”王怡说道，“既然如此，那第一个目标‘调查几个观察哨失联原因’，我们已经算是完成大半了，接下来，只需要搞清楚这些触手诡物的来源就好了。”
“没必要。”孙杭突然说道。
“啊？什么没必要？”王怡一时半会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是说，探究这些触手诡物的来源没必要。”孙杭解释道，“除了在特定情况下具有一定的欺骗性之外，它们的战斗力并不强，哪怕不是猎人，只要是配备了现代化武器的普通人，也能轻松解决这些诡物……我们此行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搞到奇美拉十七号的模因样本。”
“可是，这些诡物和奇美拉十七号之间，应该会有联系吧？”钟苓迟疑道。
“这重要吗？”孙杭反问道，“只要能拿到模因样本，这些触手诡物和奇美拉十七号之间的联系，对于接下来的作战行动，又有什么意义呢……杨绮之所以让我们调查观察哨的失联原因，就是担心奇美拉十七号产生了什么未知的变化。现在既然知道了是这些弱得不能再弱的诡物在搞鬼，那就说明先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说完这句话，孙杭突然眯起了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王怡和钟苓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抱歉，我收回刚刚的那番话。”孙杭突然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除了触手诡物之外，这里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第290章 雨夜记忆
孙杭话音刚落，四周的雨水突然陷入了一种静止的状态原本从天空之中瓢泼而下的大雨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定格在了半空之中。就连落在泥浆上面、飞溅而起的水珠都没能幸免。
孙杭甚至还能看到四散的小液滴在空中留下的流线型轨迹。
“这雨水……怎么回事？”王怡顿时心生警惕，一个转身，和孙杭形成了一个背靠背的防御型站位。
“这雨水似乎不太干净。”孙杭伸出手，摘下了一滴悬浮在空中的雨水，在他的手指接触到雨水的那一瞬间，一股阴寒彻骨的感觉便传遍了全身。
这种感觉和烛龙的能力有些相似，但却又不完全相同。
“雨水本来就不干净。”王怡说道，“这里面混杂着大量的放射性尘埃，对于没有防护的普通人来说，是足以致命的‘脏雨’。”
“不，我说的不是辐射尘。”孙杭搓了搓指尖的液滴，他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那些静止的雨水突然向着一处聚拢了过去，转眼间，便凝聚成了一只通体透明的巨蝎！
“雨水也是诡物？！”王怡眉头一皱，但她也没有多想，鼓起腮帮子就是一口龙息朝着巨蝎吐了过去。
炽热的龙息刚触及巨蝎的身体，大量的水蒸气便弥漫了开来，形成了一片视野极差的“雾区”。
“小心点，这家伙没死。”孙杭出声提醒道。
一根大小堪比中世纪骑士长矛的蝎尾针撕开了水蒸气，直奔王怡的天灵盖而来！
王怡的反应速度也不慢，反手甩出两团龙焰，瞬间将这根雨水凝聚而成的蝎尾针炸了个粉碎！
“就这？”王怡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屑地说道。
“注意身边的水蒸气。”孙杭再次说道。
“也就两百来度而已。”王怡说道，“给我拿来蒸桑拿我都嫌它不够烫。”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杭飞起一脚，正中王怡的背心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王怡还没来得及被他给踹飞出去，身边的水蒸气里突然凝聚出了六根和刚刚一模一样的蝎尾针，瞬间贯穿了她的身体！
不仅仅是王怡，孙杭同样也受到了攻击两根蝎尾针一根洞穿了他的左肩锁骨，另一根则是从侧腰贯入，然后再从小腹处透出！
两个人直接被举到了半空之中，然后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孙杭！”钟苓瞪大了双眼，她正打算驱使着“伽刚特尔”冲过来，然而001号诡骸却突然闪现到了“伽刚特尔”的肩膀之上，用锋利的指甲三下五除二地切开了钟苓身上的那些保险锁扣，一把提起了钟苓远遁出去了近百米。
下一秒，身形高大的“伽刚特尔”就被数根蝎尾针所刺穿。
巨大的诡骸咆哮着挥舞着手臂，拍向了那些从蒸汽之中探出来的蝎尾。
可是，它的手掌一拍到蝎尾，蝎尾就立马破碎变成了四散的雨水，等到它的手掌过去之后，又重新凝聚成了蝎尾的形状。
另一边，被摔在地上的孙杭有些艰难地爬了起来对于普通人来说的致命伤，他只不过用了几秒钟便已经恢复如初，唯一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的就是那股从蝎尾针上传递过来的刺骨寒意还在体内乱窜着，让他的身体时不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
孙杭试着去吸收这股寒意，但却发现这玩意压根就没法吸收它既不是诡物，也不包含模因……甚至连能量都不算。
这种寒意看似来源于蝎尾针，实际上却是孙杭自身的反应……蝎尾针的攻击似乎存在着能够扰乱感知的能力，这个时候，就算孙杭把手伸进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之中，他也会感觉到火焰阴寒刺骨即便他的手掌被烧得皮开肉绽，他也感觉不到任何热量。
好消息是，这种寒意正在迅速消退，除了偶尔打个哆嗦之外，它并没有对孙杭造成什么严重的负面影响。
除了寒意之外，蝎尾针还将一种模因毒素注入了孙杭的体内……不过相较于无法处理的寒意，模因毒素则是完完全全变成了饕餮的养料。
但王怡的情况就要比孙杭糟糕多了。
按理来说，黑龙的恢复能力是要比太岁还强的，可王怡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却完全没有要愈合的迹象创伤面上刚长出来的肉芽还没有聚拢到一起，就腐烂化脓变得一片狼藉；被折断的骨头倒是重新长了出来，但却长得七歪八扭，有的甚至还直接刺穿了体内的脏器……
王怡的体表的龙鳞在不断地脱落，然后再重新长出来，锋利的鳞片边缘割开了白皙的皮肤，殷红的鲜血沿着肢体的表面流淌而下，滴落在泥浆里面。
王怡还没死，她在不断地颤抖着，双眼无神，嘴里不断地呢喃着什么……但这含糊不清的呢喃时不时就会被剧烈的咳嗽所打断，而每一次咳嗽，都会从她的嘴里咳出许多分辨不清是什么器官的碎肉和大量的血液。
孙杭朝着王怡走了过去。
他没走几步，便听到耳边有风声呼啸，一对巨螯从浓郁的水蒸气之中现形，狠狠地夹向了孙杭的躯干！
“妈的，还没完了？”
孙杭没有闪避，而是转过了身，朝着巨螯张开了嘴。
他的嘴角一直撕裂到了耳根，紧接着整个头颅都向外翻出，露出了内里血红色的黏膜……下一秒，孙杭的身体便轰然炸裂，化作了无数的菌丝，迎面裹向了袭来的巨螯。
巨螯的动作为之一顿，它似乎是产生了惧意，想要故技重施化作水蒸气逃遁，但菌丝的速度远比它更快转眼间，那些数以千万计的菌丝便钻入了巨螯的内部。
每一根菌丝的表面有着不计其数个细小的孔洞，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孔洞内部传来，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将凝聚成巨螯的雨水给吸了个一干二净。
每一根菌丝都从原本的面条般的直径，膨胀到了手臂粗细，远远看去，孙杭就好像变成了一簇巨大的海葵……反倒是和刚刚那些被干掉的寄生触手有几分相像。
太岁菌丝开始向内收拢，人类的形体重新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