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长满触须的腐肉，也没有笑容诡异的小女孩。
“长官……需要我们强制破门吗？”那名治安官在一旁问道。
“不用，我自己来。”孙杭走上前去，握住了门把手，轻轻一推，房门就像没有上锁一样被推开了。
一阵“唰唰”的布料和装备摩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些治安官和调查员们全都举起了手里的武器，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房间里面。
“你们先别进来。”孙杭说完，便踢开了堆在门口的几双拖鞋，然后走进了室内。
他按亮了客厅里的电灯。
在低头的一瞬间，孙杭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门口的鞋架上放着几双鞋子，有成年男性的鞋子，还有适合女孩子的童鞋成年男性的鞋子没有问题，但这些童鞋却很不对劲。
童鞋的尺码很杂乱，最大和最小的甚至差了有将近一半……这就好像是把一个小女孩从小穿到大的鞋子全都摆在了一起一样……
这些鞋子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但除了这层灰尘之外，所有的鞋子都很新，帮面和后跟处没有任何褶皱，似乎从来没有被人穿过。
“呵呵。”孙杭冷笑一声，抬起头，在房间里环视一圈。
儿童房很好找，那扇刷成粉红色、上面挂着“萱儿的房间”的牌子的房门在整个简约装修风格的室内极为显眼。
治安局的无人机对这间儿童房同样也进行过探查，房间内有一张同为粉色的小床、一套粉色的儿童写字桌椅以及一个粉色的书柜。
书柜上面摆满了适合儿童阅读的书籍，还有一些洋娃娃之类小女孩所喜欢的玩具。
但这些东西，包括写字桌和床罩上面，同样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孙杭径直向儿童房走去，伸手推开了房门。
他的鼻子抽动了两下，隐约间，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刺激性气味。
一开始孙杭还以为这股气味来自于这些几乎全新的家具所散发出来的化学物质，可转念一想，这些家具虽然新，但摆在这里恐怕已经有好几年了，就算有什么气味也早就已经散尽了。
孙杭在房间里面走了一圈，最后将气味的源头锁定在了床头位置的那堵墙上面。
“进来两个人，把执法记录仪也带上。”孙杭对着房门口招了招手。
刚刚和孙杭说话的那名治安官和另一个举着盾牌的调查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墙壁里面有东西。”孙杭对两人说道。
“是……是诡物吗？”治安官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应该不是，我没有闻到诡物特有的那股气味。”孙杭摇了摇头，“把记录仪打开。”
“一直在拍着呢。”治安官说道。
“那就行……话说，我把墙给砸开，应该不算破坏现场吧？”
“呃……如果墙内有线索的话，破坏性的发掘是不可避免……但在这之前，或许可以用别的手段，先确定一下墙内的东西是什么……”
“我已经确认过了。”说完，孙杭手里直接出现了一柄液态金属锤，对着床头处的墙壁就砸了下去。
石灰、水泥纷纷剥落，他们很快便发现，这堵墙曾经就被砸开过，只不过在封上之后房子的主人又给整个房间进行了一次装修，将封堵的痕迹彻底盖在了粉色的油漆下面。
很快，一个硕大的玻璃罐出现在了三人的视野里面，同时，房间内的那股刺激性气味也渐渐明显了起来。
玻璃罐里装满了疑似福尔马林的溶液，而在这些溶液里，则是浸泡着一具婴儿的遗骸。
第357章 美丽的肥皂泡
站在孙杭后面的那名治安官当即拔出了手枪，十分紧张地说道：“诡诡诡诡诡……诡物？！”
“别紧张，不是诡物。”孙杭挥了挥手，示意他把枪放下，“只是一具婴儿的尸体标本而已。”
“只是尸体……标本？”治安官将信将疑地放下了枪。
“诡物模因检测设备没有反应。”一旁举着盾牌的调查员对他点了点头，“猎人说得没错，这东西的确不是诡物。”
孙杭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罐从墙体里面抱了出来。
玻璃罐密封得并不是很严，但好在瓶口缝隙不算大，再加上外面还有一层墙壁做阻隔，瓶子里的溶液也就只挥发到了瓶颈以下而已，整具尸体标本依旧全部都浸泡在溶液的内部，并没有出现十分严重的腐烂现象。
“把执法记录仪给我。”孙杭转头对那名治安官说道。
“哦……哦！好的！”治安官立马将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执法记录仪摘了下来，递给了孙杭。
孙杭掏出手机，拨通了宋雅容的电话。
“执法记录仪传回来的实时画面，你在看吧？”孙杭问道。
“一直在看着呢。”宋雅容的声音从耳机里面传了出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罐子里装的尸体标本，就是赵铭的女儿，赵萱。”孙杭说道。
“看标本的大小，这个婴儿似乎只有两三岁的样子……也就是说，赵萱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宋雅容接着说了下去，“但赵铭却伪造了赵萱依旧活着，并且在一点点地长大这个事实……怪不得、怪不得他每次给我们看女儿照片的时候，就只有婴儿时期的照片。”
“对于赵铭来说，他女儿赵萱一直没死。”孙杭说道。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赵铭在接受例行心理状态审查，他就不可能过关……那些心理医生应该会察觉到这些问题……”宋雅容小声嘀咕道。
“那如果他彻底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完美到就连那些心理医生都看不出破绽呢？”孙杭反问道。
“这……”
“有句话说得好，想要骗过别人，首先得骗过自己……我觉得赵铭是真的相信自己的女儿还活着，他相信自己的女儿正在一岁又一岁地茁壮成长，就在昨天，他还刚刚给女儿过了九岁的生日，女儿在他的注视下吹灭了插在蛋糕上的生日蜡烛……”
“不对，还是不对！”宋雅容突然说道，“如果他相信自己的女儿还活着，那他为什么给赵萱办理入学手续之后又去找校方以编造的理由来请长假呢？难道人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去编造一个又一个、而且还逻辑彼此相洽的谎言吗？我不觉得这是一个长期沉浸于幻想之中的人能做到的事情！”
“不，能做到。”孙杭否决了宋雅容的看法，“他相信赵萱还活着，但赵萱已经死了，所以当赵铭发现赵萱不在人世的证据之后，他会认为这些事情和他的认知相悖，属于这个世界的BUG……但他又无法去除这个不可逆的BUG，只能想尽办法去伪造这个BUG。而在BUG被完美伪造之后，他又会重新沉浸到原先的幻想之中……就类似于人格分裂症一样。一个人格是正常人，父慈子孝，生活其乐融融……而另一个人却是一具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行尸走肉，单纯为了维持那个幻想中的世界而存在。”
“如果是人格分裂症的话，心理状态审查时应该会暴露一些端倪吧……”
“那假如他的另一个人格埋藏的很深，只有在他察觉到赵萱真的死了的时候才会出现，你确定心理状态审查就一定能发现这个人格吗？难不成你们在心理状态审查的时候还会问他：‘假设你发现你的女儿已经死亡，你会怎么办’这种问题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们负责审查的那群心理医生下班没被人套个麻袋拖到小巷子揍一顿真是一个奇迹。”
“……”宋雅容陷入了沉默。
“如果将这个玻璃罐拿到赵铭的面前，或许可以诱导出他的那个隐藏人格，只可惜，现在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说起来，在赵铭的住所，你们没有发现任何和诡物有关的东西，对吧？”
“没有，赵萱很早就夭折了，赵铭的九岁女儿，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孙杭同时在心里说道那个笑容诡异的女孩也是不存在的，那一切都只是赵铭的幻想。
只不过……他的幻想似乎被“人”动了一点手脚。
“那赵铭诡化的诱因……？”
“是情绪，突然爆发的情绪。”孙杭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两人，低声说道。
赵铭并不是潜伏者，他吃下去的那块蛋糕也是货真价实地用鸡蛋、面粉和奶油制成的蛋糕，而不是什么长着触须的腐肉。
除了那个因为痛失爱女而滋生出来的隐藏人格之外，在诡化之前，他整个人都很正常无论是从肉体角度来说还是从精神角度来说。
孙杭之所以看不出他的负面情绪，那是因为沉浸在幻想世界中的赵铭的确没有负面情绪尽管工作很辛苦，但只要一想到回家就能看到乖巧可爱的女儿，他便会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所有的负面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
虽然这一切都是幻想，但也正是这些幻想，才让他的精神世界在经历了崩溃之后又重新修复完整。
至于那个隐藏人格，就是当初精神崩溃之后散落下来的一些“残渣”而已。
但问题就出在这个幻想上面。
赵铭对赵萱还活着这件事坚信不疑，这对于他来说几乎和思想钢印一样牢固……但就在不久前，这牢固的思想钢印，被“人”像是戳破一个肥皂泡一样，轻而易举地给击碎了。
打碎幻想、断绝希望、扭曲认知……再加上一些小手段，一个“正常人”便在瞬息之间堕落成了一只绝望的诡物。
他很可悲，也很可怜，但就算孙杭事先知道了这一切，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诡化之后的赵铭。
甚至还会在赵铭没有诡化之前，先下手为强。
像赵铭这种情况，诡化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他的认知扭曲是不可逆的，心理疏导完全没用留给他的选择就只有两种，一种是竭力维持住那个美好的肥皂泡，另一种就是戳破肥皂泡，将血淋淋的现实撕开来给他看。
一个谎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掩饰，肥皂泡早晚都会有被戳破的那一天。
就算不是今天，在未来某一个时间点，他依旧会变成一只诡物。
只不过某个存在察觉到了赵铭的问题，并且提前加以了利用。
至于这个存在是不是奇美拉十七号，那就不好说了。
孙杭更倾向于是要不然，赵铭也不会把宋雅容当成是袭击目标。
想要阻碍PFDA的开发进展，他去袭击任何一名工程师都可以，还更容易得手，可他偏偏选择了在场所有人除了孙杭之外第二难杀的宋雅容，那就很值得怀疑了。
奇美拉十七号大概率是通过这家伙窃听了孙杭他们的谈话，知道了有这么一个知情者极少的秘密存在而在场的知情者除了孙杭就是宋雅容（深田未希伪装的唐静反而是遭到了忽略），那他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宋雅容了。
唯一的疑点，就是奇美拉十七号是怎么控制的赵铭……
孙杭突然想到了自己在赵铭记忆画面里看到的那个笑容诡异的女孩……
假设，奇美拉十七号利用能力稍稍修改了一下赵铭的认知和记忆，把自己变成了赵萱……那么以赵铭对于女儿的溺爱来说，恐怕女儿任何不合理的要求，他都会无条件地答应吧……
“妈的，破案了。”孙杭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宋雅容在电话那头问道。
“我说，线索断了。”孙杭说道，“赵铭是个精神病人，他女儿赵萱则是一个早夭的女婴，可悲可怜的一家人，整件事和其他诡物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单纯就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女儿真的死了，受不了刺激，陷入疯狂，继而诡化……只不过在后面这个过程里，被奇美拉十七号给钻了空子……”
“给钻了空子？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奇美拉十七号，赵铭诡化之后将会无差别袭击所有看到的活物。”孙杭说道，“但奇美拉十七号利用了赵铭……你猜赵铭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突然陷入了疯狂？旁边可没有什么能促使他想起早夭的女儿的诱因。”
“你是说，奇美拉十七号打碎了他的幻想？”
“没错，赵铭这个状态，早晚会变成诡物，只不过奇美拉十七号把这个时间提前了，而且还利用诡化的赵铭对你发动了袭击。”孙杭说道，“除此之外，我怀疑奇美拉十七号很早就盯上赵铭了，并且还利用他窃听了我们之间的谈话。”
“嘶……”宋雅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知道这简直防不胜防，但能防还是尽量多防一下吧，加强人员审查和保密工作，平时非工作的时候能不说的话尽量不说……毕竟，有第一个赵铭，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说到这里，孙杭突然顿了一下，“啧，真恶心。”
“什么真恶心？”
“我突然意识到，奇美拉十七号这是一招一石二鸟之计，甚至，另一个目的才是它的主要目的……而且这是一个阳谋，一个我们就算看穿了也没法识破的阳谋。”孙杭皱眉道。
“你想说的是……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危机？”
“对……当每个人都开始提防身边同事的时候，你觉得杀虫剂计划的进度会被拖慢多少？”
“那……那我们还要公开这件事吗？”
“你看着办吧？或许去问问天枢塔的那群老东西要怎么解决……这方面，他们应该挺有经验的。”孙杭将执法记录仪还给了那名治安官，“我累了，我要下班回家休息了。”
“行吧……我这就去联系天枢塔。”宋雅容说完，便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孙杭回过头，看向了站在房间里的那名治安官和另一个调查员。
两人面面相觑，愣了几秒钟之后，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按理来说，我应该让你们签一份保密协议的，但那玩意一来很麻烦，二来也不一定有用……哦，别误会，不是我觉得你们管不住嘴，而是有些东西，不需要你们自愿，也能把记忆从里面的脑子里挖出来……所以，最稳妥的办法，还是……”
两人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惊恐。
“啪。”
孙杭打了一个指响，两人眼底的那丝惊恐很快就转化成了迷茫。
孙杭将手里的玻璃罐递给了那名治安官，说道：“该取证取证，该记录记录，完事之后去焚化站把这标本烧了，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