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拾荒者摇了摇头，随后又有些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好像有一个人自称去过地下，但那个人很喜欢吹牛，所以我不太信他的话……”
“他是怎么说的？”
“他……他说地下一层的街上到处都是血，就好像杀了许多人一样，但尸体却一具都看不到。他没敢深入，只是随便拿了一点东西就跑掉了。”拾荒者回答道，“我们那边没人相信他的话……”
“既然不相信，那你们为什么不亲自到商场地下去看一眼？”
“不相信归不相信……但我不愿意冒险，再说了，地面以上的部分……还有不少东西……”拾荒者小声地说道。
“跟我过来。”孙杭用菌丝捆住了对方的双手，然后径直朝着电动扶梯走去。
“去……去哪儿？”
“去地下。”孙杭说道。
拾荒者打了一个冷战，她似乎有些不情愿在原地停留了半秒，但随后还是跟在了孙杭的屁股后面。
“为什么要干这个？”孙杭突然问道。
“啊？”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偷东西？你家人呢？”
“他们都死了……在……在那次地震之中。”拾荒者小声地说道。
“地震？”孙杭愣了一下，难不成这人和凌骁一样，也是龙岩垒事件的受害者？
“你以前是住在城西的吗？”孙杭向她确认道。
“是……”
“如果我没记错，城西应该建了好几个难民收容营，你难道是那里跑出来的？”
“嗯……”拾荒者又点了点头。
“为什么？”
“收容营……一个帐篷，要挤十几个人，还经常吃不饱……还会有人欺负人，抢东西……我在那里经常被人打，还有一些糟老头子……他们想要强……强*我……”
“你不会向营地的管理人员举报？难道他们不管吗？”孙杭讶然道。
对于这些收容营的具体情况，他完全没有去了解过，从杨绮的口中他只能知道灾害导致的死亡人数和被难民营收容的难民人数，至于这些被收容的人在难民营里过的生活，杨绮则是从未提起过。
孙杭只在当初征募士兵和外勤干员的时候去过几所难民营，但那还是难民营刚成立不久后的事情，更何况，在得知了上面要来人之后，难民营的管理人员肯定会将营区好好打理一下……至少表面功夫肯定是要做足的。
而现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全城戒严状态的持续，物资短缺的情况日益加剧，很多难民营的生活质量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直线下降，再加上人手严重不足，人力物力等资源全部都倾斜给了针对奇美拉十七号的杀虫剂计划，这些难民营便更加受不到重视了。
只要没闹出人命，上面的人也很少会过问难民营的事了。
毕竟，奇美拉十七号解决不掉，别说难民营了，整座天府城都得完蛋。
“举报过……但管理人员都喜欢和稀泥……这种事情太多了，他们根本管不过来。”拾荒者说道，“举报的人，事后肯定会被报复……多举报几次，他们就会报复得更凶……到后面，就没人敢举报了。”
“然后你就从难民营里逃出来了？”
拾荒者点了点头。
“你和你那些‘同行’，平日都住在哪里？”
“一些未完工的工地或者郊区的烂尾楼里……”
“他们的经历也都和你一样？”
“有的是，也有的不是。”拾荒者说道，“那个说自己去过商场地下的，他是外地来天府城打工的，之前租房子住……但是后来永夜来了，他丢了工作交不起房租了，就被房东给赶出来了……”
“也就是说，你们还真是迫于生计才干这个？”孙杭瞥了她一眼，“可我有些好奇，你们缺衣服缺食物，那就捡一些衣服和吃的回去就好了，你搞这些奢侈品、电子产品珠宝啥的有什么用？这些玩意又不能吃又不能穿。”
“有人会专门收购这些东西，值钱的东西可以和他们换吃的，还能换住的地方。”拾荒者回答道。
“啧……”孙杭看了一眼拾荒者手腕上的那块绿水鬼，表带上都还挂着159999的价格标签，“喏，就你这块表，能换多少吃的？”
“这块？这块成色好，没什么磕碰划痕，至少能换四五箱方便面，还能换半箱火腿肠！”
“四五箱方便面……”孙杭撇了撇嘴，虽然说奢侈品的溢价很夸张，但一块原价十六万的正品绿水鬼用四五箱方便面就能换到……这买卖做的还真是黑心啊……
要是放在末世，那绿水鬼除了能够看时间之外的确一文不值，但眼下的“末世”还仅仅局限于蜀州地界，这些向拾荒者收购奢侈品的家伙，只要能想办法将这些东西运到其他城市，照样可以赚一大笔钱。
这几乎是无本万利的生意……甚至连绝大部分的风险都有这帮愣头青的拾荒者来帮他们承担。
“这种好事，连我都有些心动了。”孙杭吐槽道。
“什么？”
“没什么。”孙杭在一楼一家卖衣服的店门口停了下来，然后走进去拿了一件最小尺码的羽绒服，扔给了嘴唇已经被冻得发紫的拾荒者。
“穿上，别半路冻死了。”
“谢……谢谢……”
孙杭解开了菌丝束缚，对方手忙脚乱地穿上了羽绒服，然后将两只快要冻僵的手掌举到了嘴边，不停地呵着气。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通往商场地下的出入口处，孙杭看了一眼黑洞洞的电梯井，又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拾荒者，转头选择了走消防通道的楼梯。
商场的地下一层是一条商业街，主营业务还是以各种美食为主，同时还有一些商业化的娱乐项目，比如说台球室、剧本杀、桌游店之类的，从楼梯走出去第一家店便是一家占地面积不小的密室逃生体验馆，店门口的鬼脸浮雕乍一看还挺逼真的。
孙杭倒是没什么感觉，只不过跟在后面的拾荒者明显被吓了一跳。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很快，孙杭便看到了拾荒者口中那个来过地下的人所描述的“到处都是的血迹”这是一段大概三十米长的路段，街道的地砖上有着深褐色的液体痕迹，远远看去的确很像是泼洒上去的血迹一样。
孙杭走到近前，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地上的“血迹”。
这些“血迹”竟然还没有完全干透，摸上去有些黏糊糊的。
他抬起头，赫然看到了街边一家饮品店的招牌。
“不是血迹。”孙杭说道。
“啊？那……那这些东西是什么？”
“应该是糖浆或者某种饮料原浆。”孙杭将手指放进了嘴里……果不其然，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第366章 消防斧
“糖浆？”
这个拾荒者也学着孙杭的样子，弯下腰用手指去蘸了一点地上的污迹，然后下意识向着自己的嘴巴伸了过去。
“你活腻歪了？”孙杭瞥了她一眼，有些无语地问道。
“啊？”
“先不说这商场地下究竟有没有诡物，这些糖浆撒在这里少说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真敢尝啊？”孙杭说道。
像这种随便捡到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放的人，要么就是像孙杭一样有着一套无可匹敌的消化系统和几乎毒素免疫的能力，要么就是那种万里挑一的究极幸运儿正好所有吃下去的东西都是没毒的，就算有毒也最多只是拉几次肚子，要不了命的那种。
而除了这两种人之外，剩下的，估计都在排队等投胎吧……
“我……我看你也……”
“我是猎人，你是么？”孙杭甩给了她一个白眼。
“我……”拾荒者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在衣服的下摆上用力蹭了蹭自己蘸过糖浆的那根手指，然后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你说那个喜欢吹牛的家伙在看到这些‘血迹’之后并没有逃跑，而是还在这条地下商业街里搜索了一番之后才离开的，对吗？”孙杭问道。
“嗯……”拾荒者点了点头，“但他说的话，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至少他的确来过这里，不然也不会看到这些‘血迹’。”孙杭说道，“至于后半句话，那就要分成两种情况来看了。”
“哪两种？”
“第一种情况，那家伙发现这些所谓的‘血迹’只是饮品店里打翻的糖浆，但他故意骗你们说是血迹，就是为了让你们害怕、不敢来地下商业街搜刮，从而将这里的物资占为己有。”
孙杭说着，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种情况，他压根就没有弄清楚这是不是真的血迹，在看到它们的第一时间就跑掉了，然后在其他地方随便找到了点东西骗你们说是地下商业街里搜来的，这种情况的目的就比较单纯，仅仅只是为了吹牛装逼而已。”
“……”拾荒者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孙杭，没有接话。
“那个人你熟悉么？”
“不……不太熟。”拾荒者摇了摇头，“他就只在我们那栋烂尾楼里住了一星期，就离开了。”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从没和他说过话……除了交换物资和情报之外，我很少和其他人说话。”
“也是，说多了容易暴露你的性别……对于那群压抑许久的拾荒者来说，他们可不在乎你长得好不好看，身上脏不脏臭不臭。”孙杭点点头，“那不管怎么说，他至少在你们那里住了一个星期，像他这种爱吹牛的人一定是个话痨，和其他人的交流肯定不会少……依你看，你觉得他这人的胆子大不大？”
“我……我不知道。”拾荒者又摇了摇头。
“他胆子应该不小。”孙杭像是自问自答一般说道，“你们都不敢靠近通往商场地下的出入口，可他，至少是亲眼见到过这些‘血迹’的……有这种胆子的人，我觉得在没有受到实质性的威胁之前，应该不会像惊弓之鸟一样，掉头就跑……也就是说，我刚刚提到的两种情况，第一种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就靠着这么一丁点信息……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拾荒者一脸惊讶地看着孙杭。
“对于那个人的性格我是不太了解，但对于人性我还是挺了解……除非他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那以上的所有推测，就都可以当做是一个屁给放了。”
“……啊？”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他不是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肯定还会回来这个地方的……毕竟和地面上相比，这里才是一处‘无人开发’的‘蓝海’，你说对吧？”
“对……对吧，对吗？”拾荒者的大脑已经开始出现过载的迹象了。
“而且会不止一次地来……你看这里，糖浆上面还有脚印，往返的方向都有……”孙杭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说起来，他后来是因为什么离开的？”
孙杭环顾了一圈四周，周围的这些店铺明显有被搜刮过的痕迹，很多东西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孙杭脑袋里甚至冒出来了一个偏阴谋论的想法：该不会就连这伪装成血迹的“糖浆”，都是那个人故意倒在地上的吧？
目的就是为了独占这地下商业街的资源。
他完全不用担心拾荒者里有胆肥的人敢深入地下商业街仔细调查一番有那种胆子的人，大概率是不会满足于当一个被那些“收购商”利用的拾荒者的……在他如此造势的情况下，商场地下盘踞着怪物的流言早就在拾荒者圈子里扩散了开来，就算有人不甘心想去一探究竟，远远看到这滩“血迹”，也肯定会拔腿就跑。
孙杭越分析，越觉得地上的糖浆，说不定就是他自己倒的。
但这样一来，问题又绕回来了。
地下商业街的面积很大，算上停车场的话，甚至要比地面的一层商城还要大，那人费尽心思独占了这一处“宝地”之后，不把这里的资源搜刮干净之后，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一个人，一个星期的时间……是绝对不可能把这地下商业街全部搜一遍，连搜个三分之一恐怕都十分勉强。
“我……我不知道他离开的原因。”拾荒者又摇了摇头，“我不怎么去关心别人的事情……我只记得有一天上午，他离开那栋烂尾楼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哦对了，他就连扔在烂尾楼里铺盖和日用品都没有来拿走，后来还有几个拾荒者为了争抢他留下的东西打了一架！”
“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连铺盖都不要了？”孙杭的眼角跳了一下，“你怎么不早说？”
“你……你之前也没问啊！”面对孙杭的斥责，拾荒者显得有些委屈。
“没回来过……那大致还能分成两种情况来看，一种是他在这地下商业街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连夜带着宝贝跑路了……另一种，那就是他出意外了。”
“啊？意外？”拾荒者一惊，“你的意思是……他、他死了吗？死在这里？”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有诡物盘踞在这座购物中心里……你不会以为我是在骗你吧？”
“没、没有！”
孙杭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径直往前走去。
两边的店铺的门锁大都被人用斧子之类的东西给劈开了，像那些卖电子产品、乐器之类商品价格较高，或是餐厅、甜品店之类有食物的店，都被翻得比较乱。而孙杭右手侧的一家书店，则是连门上挂着的锁都还完好无损显然是搜刮者在眼中，书店的优先级是属于垫底的那一梯队。
一家音像店也被翻得一片狼藉，几个摆唱片的架子都被打翻，盒装的唱片散落一地。一旁用于试看的电视机前扔着几部爆米花电影的碟片，而电视机的屏幕则是被凿出了一个大洞。
孙杭完全能够想象得出那个人想要看会儿录像打发无聊时间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能够给电视机供电的东西，然后恼羞成怒一斧子劈在了电视机上面的画面。
走出音像店，孙杭又拐进了对门的一家二次元潮玩店……那些亚克力立牌、吧唧之类的东西没有被人动过，但靠墙摆着的几个放手办的柜子都被撬开了，各种各样的手办残骸七零八碎，这画面和那种被熊孩子洗劫过的胶佬房间有得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