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明天的香客……”
“去门口贴个告示，就说住持慧善大师已经圆寂，我们要给他老人家举行火化仪式，一周内谢绝所有来客。”白净和尚说道。
这一段记忆至此戛然而止，下一幕，孙杭便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熊熊烈焰之中，一具枯朽的骸骨正蜷缩在不远处，在火舌的舔舐下，劈啪作响。
隐约间，孙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专属于诡物的气息，从骸骨的身上散发出来。
“原来是这样……”孙杭顿时恍然。
第109章 怨念
尽管对于人类来说，诡物的成因至今还不明确，但有一种特殊的诡物却不在此列。
这类特殊的诡物有一个简洁明了的统称，叫做“亡灵”。
顾名思义，亡灵就是由死人转化而来的诡物。
他们的死亡往往伴随着极为强烈的情绪：狂热的执念、扭曲的情感、刻骨的怨憎……不是每一个带着这种情绪的人死后都会变成亡灵，但凡是由死者转化而成的亡灵，无一例外都带着此类的情绪。
“亡灵”和狭义上的鬼魂又不一样，它并不是纯粹的灵体类诡物，而是一种带有死者生前情感和部分记忆碎片的模因，它们会附身（或者说感染）于某物之上这某物可以是死者自己的尸体，也可以是其他人类、动植物、器物甚至是某种现象。
而亡灵的行动逻辑，往往带有极强的目的性。
就比如说那个被渣男活埋的“怀孕少女”，她的行动逻辑，就是要找当年的那个渣男、以及所有和渣男带有血缘关系的人类复仇。
那假设龙岩垒是因为被亡灵附身而诡化的话，那它朝着天府城移动的目的，或许也是为了复仇？
“我说，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孙杭对着熊熊烈火之中的骸骨说道。
……
……
夏州联邦空中战术平台，迦楼罗。
“东南角快要顶不住了！请求支援！！”
“四号和六号悬浮引擎受损！我们失去了35%的升力！平台倾斜14度……不！现在是16度了！”
“西侧有人重伤！医护人员呢？快！快过来救人！”
只见不计其数的诡物如同飞蛾扑火一样扑向迦楼罗，它们之中数量最多的是一种形似乌鸦的诡物，这种诡物防御力不强，可一旦被命中，就会直接爆炸，威力不亚于一颗标准装药的防御型手雷。
但最让猎人们头痛的，却不是这种乌鸦诡物的自爆能力，而是它们在自爆之后，炸开来的每一片羽毛，都会在十几秒内复制出一只全新的乌鸦诡物，如果没有及时将这些羽毛烧干净的话，十几秒后它们的数量就会变成几十倍、几百倍……
指挥部已经紧急调配了一大批喷火器送到了迦楼罗上面，可面对蜂拥而至的鸦群，这点火力实在是有点不够看。
可就在迦楼罗上的防线即将崩溃之时，这些诡物又突然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徒留下那些摸不着头脑的猎人们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那些诡物……退了？”
“医护兵！医护兵！”
一名精疲力竭的猎人一屁股坐在了满是血迹和爆炸痕迹的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差点就没命了……呼……这是渗透组那边……有什么新的进展了吗？”
“渗透组？”边上另一个猎人说道，“我就是渗透组的猎人，在迦楼罗遭到袭击的时候，我们就全都被调回来了。”
“啊？”坐着的猎人惊愕道，“那……那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据我所知，在所有渗透组猎人被调回来之后，有一个人自告奋勇登上了龙岩垒。”渗透组的猎人迟疑道，“那是个天府城本地的猎人，听说还是个刚入职没多久的新人……应该不可能吧？”
“那按照你的意思？这些诡物还有可能卷土重来？”坐着的猎人挣扎着站了起来，用手中的武器拄着甲板，强撑着自己已经严重透支的身躯。
“鬼知道呢……总之，别放松大意。”渗透组的猎人皱眉道，“作战还没有结束。”
“等等……你看龙岩垒那边！”
渗透组的猎人抬起头，往龙岩垒的方向望去，之间一发绿色的信号弹从山顶上方升起，在高空中轰然炸开。
……
孙杭站在龙岩庙的院子里，望着逐渐靠近的通讯无人机，耳机里的信号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时间紧迫，我暂时没时间和你们解释那么多。”孙杭对着耳麦说道，“总之，去给我找两个人这两个人曾经都在龙岩庙出家当僧人，一个法号叫觉明，还有一个法号叫觉远。找到之后立马把这两个人带到这里来！”
孙杭回过头，看了一眼大殿内那些影影绰绰的佛像，长吁了一口气。
虽然“它”答应了自己的交易请求，但“它”留给孙杭的时间却并不多。
“孙杭，我是杨绮！”两分钟后，杨绮的声音出现在了通讯频道里面，“指挥部已经将整个蜀州地区的户籍档案都搜了一遍，只找到那个叫觉明的僧人。他的俗家姓名叫徐咨，是天府城本地人，但是……”
“但是什么？”
“他在还俗的第二年就死了，死因是车祸。”杨绮说道，“死亡记录和火化记录都能查到，但骨灰具体埋在哪里地方，这恐怕需要时间去找……”
“那另一个呢？”孙杭追问道，“那个法号叫觉远的人呢？”
觉明是那个负责守门的和尚，在这场交易里只能算是可有可无的“添头”，而那位大师兄觉远，他才是那个关键。
“查无此人。”杨琦说道，“你先别急，那个年代户籍档案管理比较混乱，档案缺失是很常见的事……但既然这两个人都是龙岩庙的僧人，或许我们可以顺藤摸瓜查下去，应该可以找到那个觉远的下落！”
她的语速非常快，表面上说着让孙杭不要急，但实际上她要比孙杭本人还着急。
“直接去问当年撞死觉明的那个司机，是谁指使他的。”
“当年那个案子是交通事故……好的，我知道了！”
这一次孙杭等了足足五分钟，他能感觉到，“它”的耐心正在逐渐地流失。
“问出来了！那个肇事司机说，指使他的人是一个叫做王贵的富商，那人给了他十万块……我查了一下，这个‘王贵’也是假名，此人真名叫汪，根本不是什么富商，而是当地的一个混混，曾经给一个叫李远的人当保镖，后来就失踪了。”
“把这个李远带过来。”孙杭说道，“对了，记得检查一下，这人的后脑勺上，有没有一颗黑痣。”
第110章 大火
十几分钟后，一架直升机从空中降了下来，停在了龙岩庙的院子里。
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抬着一架担架从机舱里走了出来，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个被束缚带被紧紧捆住的老人。
“他就是李远。”杨绮也跟着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对孙杭说道。
孙杭看了一眼担架上的老人，只见他双眼紧闭，气若游丝，皱缩的皮肤上满是黄褐色的老年斑，完全没法和孙杭在记忆片段里看到过的那个白净和尚联系到一起。
他蹲下身，伸手将老人的脑袋推向一侧，只见在老人后脑勺的正中位置、稀疏的白发间，长着一颗足有一元硬币大小的黑痣。
“验货完成，是他没错了。”孙杭点了点头，“你们是在哪儿找到这家伙的？”
“天府城中心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杨绮说道，“这家伙患上了肺癌，按照医生的说法，他剩下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基本上每天都是在用大笔的钞票在吊着这条命。”
“他很有钱？”
“嗯，算是天府城能排进前三百位的富豪了，早年靠承包土木工程赚到了第一桶金，后来改行做建材生意，名下有六家公司，公开资产大约有八亿左右。”杨绮说道，“治安局的人进去抓人的时候，还和他手底下的保镖发生了暴力冲突，有好几个人受伤。”
“有查到他的起始资金是怎么来的吗？”
“查不到……他这个人，和他一开始拿来做工程的那笔钱，全都查不到记录，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就连他的市民身份，都是后来补办的……因为他当时赞助了天府城管理委员会很大一笔钱，所以一切手续都很顺利。不过不是今天我们特意去查他的话，根本不会知道他当年做过的那些事。”杨绮说道。
“能把这家伙弄醒吗？”孙杭看了一眼这个几乎已经半截入土的老人，问道。
“能。”随行的医护兵点了点头，“但是……”
“不用考虑后果，把他弄醒就行。”
医护兵犹豫了半秒，然后用医疗包里取出了一支肾上腺素，将其推入了李远的胳膊。
十几秒后，李远悠悠醒来，他十分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医护兵，又看了一眼孙杭，问道：“你……你们是谁？我……我这是……在哪里？”
“李远……不，觉远。”孙杭说道，他注意到，在他喊出“觉远”这个名字的时候，李远的瞳孔很明显地震了一下。
“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不过你第二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你。”孙杭让开了身位，将身后的大殿露了出来，“还认识这个地方吗？”
李远的双眼一下子就瞪大了，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不……不要，我不要在这里！送我回去！快！我命令你！现在马上就送我回病房！”
“恕不能从命，”孙杭微笑着对他欠了欠身，“毕竟，我又不是你的保镖……再说了，这里，可是有个老熟人想要见你呢。”
老熟人……孙杭暗自腹诽道，确实挺老的……而且，也挺熟的。
毕竟，当年那把火，可是这个躺在担架上的家伙亲自放的。
“不要！别！带我离开这里！”李远呼吸急促，一旁的便携式生命体征检测仪开始爆发出密集的警报声，“我可以给你钱！我能给你很多钱！一个亿！不，两个亿！我给你两个亿，你让我离开这里！求你了！”
“他快死了。”孙杭冷漠地看了一眼检测仪的屏幕，“再给他来一针激素，他得活着，至少，在他进去之前，他得活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龙岩庙大殿虚掩着的殿门中传来，杨绮、医护兵以及随行的那些士兵和猎人们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至于李远，他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如果没有那些束缚带的话，他恐怕已经挣扎着滚下担架了。
孙杭默默地看着医护兵给李远推入了第二支激素，紧接着指尖寒光一闪，那些束缚带应声而断，他像是提小鸡一样一把将李远从担架上提了起来，向着大殿走去。
“孙杭……”杨绮在身后喊道，“这……真的行得通吗？”
“试试看，哪怕行不通也不亏。”孙杭回答道，“反正这人也快死了……再说了，他本来就该死。”
孙杭走到了大殿门口，他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莫名的呢喃，像是僧人们低声念诵的经文，又像是潜藏在暗处的诡异之物的低语。
他发现，殿内那些佛像的脑袋全部都复原，每一尊佛像的脸都朝着殿门口的方向，十几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孙杭手里提着的李远。
“希望你们聊得愉快。”孙杭将一脸绝望的李远往大殿里一扔，然后关上了殿门。
他缓缓后退了几步，只听到“嗤”地一声，一抹火光在殿内闪过，紧接着，整座大殿都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一如当年那间被点着的厢房。
孙杭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空中的迦楼罗，对杨绮喊道：“告诉指挥部，作战中止，让那位褒姒收了神通吧。”
“你确定？如果龙岩垒转而向天府城移动的话，你知道你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吗？”杨绮皱眉道，“要不……在观察一会？”
“如果情况有变，让褒姒再出来不就行了……她又不是一次性用品。”孙杭说道。
“……”杨绮沉默了几秒，然后将孙杭原话如实汇报了上去。
几分钟后，迦楼罗开始远离龙岩垒，孙杭等人也登上了直升机，离开了已经化作一片火海的废庙。
“诱导作战暂时中止，各单位保持原位置不同，时刻关注目标状况……”
“褒姒返回安全舱，目标开始减速！”
“目标已停止移动！”
“目标开始转向！”
在听到通讯频道里传来这句话的时候，杨绮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孙杭的“办法”能不能行得通，就要看接下来的几十秒里，龙岩垒会转向哪个方向了……
“目标转向完成，开始移动，移动方向是……西南！”
“目标开始加速……预计将于四小时后，穿越蜀州边境，进入云滇高原沦陷区！”
杨绮长吁了一口气，身体猛地向后一甩，靠在了椅背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