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同样的撤退命令也传达到了叶萱的耳机里面。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废话，杨涟一把抓起扔在沙发上的羽绒服，飞快地套在了身上。
“我掩护你。”叶萱端着PDW说道。
“应该是我掩护你。”杨涟也将自己的手枪上了膛，“那东西的目标是你，不是我。”
第185章 骨山
尽管天府城各个居民区的大型热辐射装置已经开始运作，但随着永夜的持续，城区的室外平均气温还是跌破了零度大关。
拉开房门的杨涟一个哆嗦，下意识将脖子缩了缩事出紧急，除了刚刚套上的那件羽绒服之外，她里面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裙，冷彻骨髓的寒意瞬间从领口、下摆两处灌了进来，让她不由得萌生了一种想要退回室内的冲动。
“外面有点冷。”杨涟小声说道，她的牙齿不断颤抖着，发出了一些轻微的磕碰声，“你要不要去换件厚点的衣服？”
“问题不大，我在西伯利亚接受过严苛的耐寒训练，这点温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叶萱说道，她就只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单薄的调查员制服，相较于杨涟下摆一直拖到膝盖以下的长款羽绒服，叶萱的两条腿都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之中，白皙的肌肤被冻得微微发红。
杨涟看了一眼电梯间里两扇紧闭的防火门，又看了一眼被锁死的窗户，光着脚快步走到了电梯门前，按下了按钮。
为了不让那个白影察觉到这是一个专门为了诱捕它而设置的陷阱，距离叶萱最近的诡物猎人被设置在两百米开外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差不多需要半分钟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在同一栋楼内待命的那些外勤干员们便成了守护两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十三幢的居民们已经被提前疏散了，现在还住在这里的人，除了杨涟和叶萱之外，就只有那些枕戈待旦的外勤部精英干员了。
可现在，这些干员们却全部都失联了。
杨涟可以确信这绝对不是通讯问题因为她们还能和总部联系的上，但无论是总部还是她们，却都联系不到就在同一栋楼里的干员们。
“如果那诡物真的能通过捕食人类大脑从而获得猎物记忆的话，那我们的伏击计划恐怕已经暴露无遗。”叶萱的语气里满是遗憾，“下一次想要抓到它，就难上加难了。”
“六个武装小组，四十多号人，同一时间失联……这真的是那个白影干的么？”杨涟的心中充斥着不安和疑惑，不断地扫视着周围的事物，直到抵达她们所在楼层的电梯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电梯门打开，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电梯内躺着半截被拦腰斩断的尸体，腰部以上的部位已经不知去向，断口处平滑整齐，就连插在枪套里的手枪，都被切成了两截。
从尸体身上穿着的制服和装备来看，显然是一名外勤小组的成员，粘稠的血液流淌开来，不断地从电梯门的缝隙滴落而下。
“那家伙已经在动手了。”叶萱神情凝重地说道，“我们还是慢了一步。”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是返回室内，还是……”杨涟问道。
“电梯是从底下升上来的，也就是说，那家伙现在应该在下面。”叶萱说道，“坐电梯，我们去顶楼！让总部派直升机过来支援！”
两人走入了电梯，就那么光着脚踩在又黏又滑的血浆之上……杨涟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则是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
……
无名岛，研究所废墟，地下二层，实验区。
受到诅咒的印度裔猎人又拐过了一个弯，朝着一片建筑物更为密集的街区跑去。
他现在的跑步姿势已经和人类大相径庭一开始他还是在用双脚奔跑，跑到后面，已经变成整个人趴在地上，像野兽一样用四肢爬行了。
准确来说，也不能算是爬行，而是依靠“后肢”的爆发力，不断地进行短距离的跳跃……很难想象，在这段几十秒的追逐过程之中，这家伙的脊椎究竟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地下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那是他的手掌被地面磨破所留下的，好几次他都已经跑出了孙杭和渔夫的视野，不过两人硬是靠着地上的血迹又再一次追上了他。
“妈的，这家伙也太能跑了！”渔夫一边喘息一边抱怨道，“这已经打破感染者运动会的短跑记录了吧？”
“你没发现一件事吗？”孙杭突然问道。
“什么事？”渔夫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我没发现的事情太多了，大哥你可以不用问，直接告诉我的。”
“在我们穿过那条隧道，进入实验区之后，指引我们的红色灯光就消失了。”
“诶？！”渔夫一愣，“还、还真是！你不说的话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妈的，都怪这家伙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不，不怪他。”孙杭摇了摇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代替红色灯光的指引物。”
“啊？他？呃咳咳咳咳咳”渔夫不由得张大嘴巴，但下一秒就岔了气，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
终于，那个印度裔猎人在一间形似大型厂房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他扭过头，用充血肿胀的双眼看了追上来的孙杭和渔夫一眼，然后撞开了虚掩的房门，钻了进去。
“看来就是这里了。”孙杭对着渔夫点了点头。
他能感觉到，建筑物内部有着好几名感染者的气息，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极为微弱、但又让他无比熟悉的气息。
那种血脉同源的气息。
“不会有埋伏吧？”渔夫再一次问道。
“不会。”
“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
“直……直觉？！要不我们还是谨慎一……”
渔夫“谨慎一点”的“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孙杭已经走了上去，将那扇沉重的大门彻底推了开来。
孙杭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一路过来，一具当年岛上工作人员的尸骸都看不到了。
白骨，不计其数的白骨，在地面上铺了一层又一层……这些骨骸堆叠起来，形成了一座座一人多高的骨山，而那些失踪的猎人们，他们就静静地呆坐在骨山之间，双眼呆滞的望着天花板。
那个被孙杭和渔夫一路追到这里的印度裔猎人脸上的恐惧和疯狂也都消失了，就仿佛一进到这里，他的所有情绪都被某种未知的存在给吸收了一样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了一座骨山前，然后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彻底断绝了气息。
第186章 “妈妈”
孙杭能清晰的感应到，这家伙体内的模因正在被迅速抽离，就和那些被自己所吞噬的诡物一模一样……
但这次动手的人，却不是孙杭。
“你终于来了。”一个轻柔的女声在孙杭的脑海里响起。
孙杭心中一动，当即抬头向高处望去。
只见房梁的下方吊着一个巨大的圆柱体玻璃罐，在玻璃罐的下方，垂落着许多被切断的线缆和塑料软管，就如同某种死亡的软体生物的触手一样。
玻璃罐内灌满了澄清的淡黄色液体，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怀抱着自己的双膝，悬浮在液体之中。
她闭着双眼，脑袋微微下垂，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从面容来看，这名少女大概率是生活在西伯利亚联邦的斯拉夫人，她有着精致且立体的五官，但又不像欧罗巴地区的日耳曼人那么冷峻硬挺，反倒是糅合了一部分黄种人脸庞所特有的柔和感……可以说是相当符合当今夏州大陆的主流审美了。
再加上那一头如雪般的白色长发在她身后飘散开来，在水中缓缓律动，远远望去，那种超尘脱俗的美感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渔夫在将视线移动到这名少女身上之后整个人都直接陷入了呆滞，他喃喃道：“我的老天爷啊……她……她……”
渔夫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那些言语却完全鲠了喉咙口，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就是给我们留字条的那个东西。”孙杭用力拍了拍渔夫的后背，“小心点，她比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一种诡物都危险。”
孙杭在指代少女时用的词是“东西”，而不是“人”。
这个诡异的白发少女给孙杭所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还要在八岐大蛇之上。
“这……这些人……”渔夫瞥了一眼实验室内堆得几乎让人没有落脚之地的骸骨，“难道都是她杀的吗？”
“杀死他们的并不是我。”轻柔的女声在孙杭的脑中再一次响起，“而是他们自己。”
“你是谁？”孙杭看着玻璃罐里的少女，开口问道。
“你……你是在问她吗？”渔夫显然是听不到孙杭脑海里的声音的，他有些担忧地看了孙杭一眼，“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惊动到她？”
“我没有名字。”轻柔的女声说道，“他们没有资格为我取名，所以我一直没有名字……但你不一样，你有这个资格……我一直在等你为我取一个名字，我等了好久……好久好久。”
“一百年前的那场事故，是你引发的？”孙杭又问道。
“你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女声之中带上了一丝疑惑。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的。”对方似乎对孙杭极其顺从，“那场事故是你引发的，而我的意识，是在一切都发生之后，才得以苏醒的。”
“我？”孙杭愣住了。
他虽然有过这方面的猜测，想过可能事故和自己以及三猿有所关联，但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是一百多年前无名岛研究所事件的罪魁祸首。
这家伙不会是在骗自己吧？
“那我又是什么东西？”孙杭再次问道。
渔夫一脸古怪地看着孙杭：“你……你不会是在和她交谈吧？你能听到她说的话？”
“你就是你，你不是什么东西。”白发少女回答道。
“我当年究竟干了什么？才会导致这一切的发生？”孙杭已经完全无视了一旁大脑彻底短路的渔夫，继续追问道。
“你什么都没干，一切都只是顺其自然而已。”白发少女回答道。
孙杭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并不是那个白发少女喜欢当谜语人，而是她思考问题的方式和逻辑似乎和人类并不相同……想要从她口中获得有价值的信息，就得换个提问方式才行。
“我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
“你……难道连这个都忘记了吗？我好难过……妈妈。”
“妈妈”两个字出来的时候，孙杭像是挨了一道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都被雷得外焦里嫩他有些茫然地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刚刚……喊我什么？”
“妈妈。”
下一秒，孙杭干了一件他在医院刚醒来时干过的一模一样的事情：他将自己的右手伸到了腿间，轻轻地掏了一下。
“你会不会……认错人了？”
“我有可能认错任何一个人，但我唯独不会认错妈妈。”
这其中一定存在着什么误会！
孙杭突然想起了一个叫做雏鸟情节的东西很多动物在出生之后会把自己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当成是自己的妈妈……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在这个白发少女拥有意识的第一瞬间，在她身边是一个容貌或者气息和自己十分接近的人……
“不是的哦，你就是我的妈妈。”白发少女似乎能感应到孙杭心中所想，在孙杭还没有提问之前便开口了，“是你创造了我……我们彼此之间，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是不可能有假的。”
嘶……
我创造了她？
也就是说，这个“妈妈”的意思，指的是创造者和被创造者之间的关系？
“你确定……是我？”孙杭不再说话，而是直接用意识和对方进行交流，“一百多年前，我创造了你？我现在的这幅肉体，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
白发少女陷入了沉默，孙杭也不知道是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她也不知道答案。
“那这些死者又是怎么回事？”
孙杭刚问出这个问题，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突然被解锁了他能看到数以千计的人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站在这间屋子，他们的虚影和满地的骨骸重叠在了一起。
这些人的表情呆滞，双目无神，似乎完全失去了喜怒哀乐的情绪……就和那些坐在骨山旁边，仰头望着天花板的猎人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