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114节

  小赵说:“今天我看见他把饭桌上的米粒捡着吃了,觉着挺什么的。”

  何军笑道笑道:“是不是觉得抠门儿?你错了,勤俭是美德,富不忘穷,常把有时当无时,这些话应当永远记住,你还没听说过吧?前朝崇祯皇帝的嫔妃还穿补丁衣服呢,没人笑话。冷眼旁观,有些东西看得更清楚,这都是些见识,就是花钱也难买呢。”

  李和回到南门,在约好的地方,李隆三个人早就躲屋檐脚下等着了。

  李和问,“房子找到了?你们吃饭没有?”。

  李隆说,“找了,就是一间破房子,一根梁折了用柱子顶着,地面是坑坑洼洼土地面。漏风漏雨,能摆张床。找完就在旁边吃了点饭”。

  刘老四怕李和误会,急忙道,“那是砖瓦房呢,就是屋顶漏雨呢,随便补补就行了。那家人都在城里上班,城外的房子本来是给留留守家里的老太太住的,结果老太太过世了,屋子就空出来了。不然哪家舍得把砖瓦房那样空着,咱是运气好呢,捡了大便宜,那门口就是个空地,以前是打麦子场。而且靠近公路,下雨都沾不上泥巴呢。二和,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李和摆摆手,“你们自己定好就行,我不掺和,走吧,回家”。

  如果这点事他都掺和,几个人根本就没法独立,他也操不完的心。

  刚进村口,老五正在村口跟一帮孩子在水渠里捞冰渣子,因为平常零食比较多,小孩子都巴结她,俨然成了孩子王,远远的看到李和,吓了一跳。

  立马迈着小短腿,速度的往家跑,不写作业到处跑,被抓住了要挨揍呢。

  李和也老早就瞧见了,回到家看到老五像模像样的坐在椅子上看书,眼睛还不忘往他身上瞟。

  李和把她的作业本夺了过来,本子一片空白,叹了口气,对李隆道,“你揍,这娃不打不行了”。

  李隆看着老五,然后坚定的摇摇头,“我回家了,梅子一个人带俩孩子呢”。

  开什么玩笑,别看丫头小,可记仇呢,他还指望老五多帮他看孩子呢。

  李和摸了摸她湿乎乎的衣袖,这是玩水沾上的,对老四道,“给她换衣服”。

  老四也叹了口气,换了衣服也是要她洗,气的拍了老五几下屁股,“都没你会邋遢人”。

  等老五换好衣服,李和看到她那乱哄哄的头发,又是一阵头疼,还是对老四道,“等阿娘回来给她绞了,实在不行给她留个锅盖头”。

  老五听了不乐意,“我要扎辫子呢,就不剪”。

  李兆坤在家浑身不自在,哪怕下午打牌赢了三毛钱,也兴奋不起来了,几毛几毛的他早就看不上眼了,要在以往能高兴个一整天。

  这几天从王玉兰嘴里确认了李和给了钱,他心里就跟猫挠痒痒一样,还是想着从自家娘们那里弄点钱出来,男人手里有点钱才能做事业啊,不然天天在家里呆着虚耗个什么劲。

  王玉兰虽然依然宠着自家男人,也舍得给她男人花钱,烟酒吃喝都是好的,可太她晓得她男人了,有了钱就跑了。

  她现在明白过来了,只要她男人口袋没钱,他就跑不远,就能守着她,一旦给了他钱,就找不着人了。

  眼下,王玉兰口袋有钱,家里有粮,孩子又不窝心,男人又守在身边,她再惬意不过了,给李兆坤钱让他跑路,这种傻事她才不会做呢。

  哪怕李兆坤怎么哄,磨破嘴皮子都没用,王玉兰依然是一块两块的吊着他。

  

62、电视机

  

  早上李隆一大早就过来,勤快的很,家里的水缸灌满,院子里的雪铲干净,又把红砖地面的泥巴用水冲了一遍。

  看到李和起床,还热情的帮着他打了热水洗脸。

  李和感觉哪里不对,直接问,“说吧,啥事?”。

  李隆扭扭捏捏,好像不好意思说,“没事,没事”。

  “真不说?我可是给你机会了”。

  李隆嘿嘿笑了,才道,“我想买个电视机”。

  这几天电视上开始播霍元甲,李隆跟大壮每天饭后都去公社交钱看电视。

  改革开放以后不止美国大片受欢迎,一些香港片也逐渐被引进内地。

  开始是《大地恩情》播放,有钱人家有电视的每到晚上家里就挤满看电视的邻居,能唱一首关正杰的主题曲,说不准就能迷倒一片。

  83年《霍元甲》开始在粤东电视台播放,更是主要在南边掀起了一轮高潮,后来慢慢进入中西部,唱粤语歌也成为时髦。

  许多人看电视剧《霍元甲》一直以为霍元甲是粤东人,也许是电视是香港人拍的,里面讲的都是粤语,其实人家正儿八经的天金人。

  李和笑着道,“你去买就是了,没人拦着你。不过买了放你那里,不准放这里,影响她姐妹俩学习”。

  小孩子对新鲜的东西没有知足,跟后面关注网瘾是一样的,看电视也是有瘾的。

  最关键的是这玩意买回来动静会太大,家里不用想安生了,到晚上,一准左邻右舍能给你围得满满的。要不是考虑这些,李和早就买了,哪里要等李隆开口。

  “没票,有票我不早就买了嘛”,李隆知道自己是没能耐搞到电视机票了。

  李和想,难道又要找边梅或者何军?他不想找了,人情哪里能这么用,不用多久就是情债高筑了。

  “你跟大壮去县城看看有没有倒票的,不要找边梅了”。

  “倒票的?”,李隆明显不懂这个词的含义。

  李和也是跟他解释不清楚,指望他俩找,估计能闹的满世界都知道,只得亲自出马了,道,“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去县城。不过你想清楚了,你要是买回来,一到晚上,满院子都能是人,你信不信?不怕影响俩孩子睡觉?”。

  李隆道,“不怕,我放院子就是了”。

  李和就又带着李隆和大壮两个人去了县城。

  找倒票黄牛最简单,在百货公司门口,总有那么一两个伸头探脑乱打听的。

  李和过去没多说,要了一张票,进百货公司花430块钱买了一台荷兰产的开封牌14吋黑白机,当然叫的响的还是魔都产的金星,飞跃和凯歌,基本各省都出黑白电视机,百十个牌子,12英寸的居多,就这样还供不应求。

  牌子越响亮价格越贵,比普通黑白机贵不少。

  还有一些是进口的,七十年代匈牙利的卖的最好,八十年代初期后小鬼子的卖的最好,比如匈牙利的的24吋超级星牌,东欧的电视机都大,只要看到20吋以上的基本都是东欧的,波兰的625,罗马尼亚244,而小鬼子产的松下、韩国的高士达等也就普遍12吋,还有一些就是纯属进口旧货改装了。

  只要是进口的,价格都在二三千块钱。

  就这还缺货,拿头上那块井当了天,就会觉得不可思议。

  用绳子把电视机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李隆怕一路颠簸有闪失,宝贝似的用细麻袋包了一层又一层。

  果然不出李和所料,回到家还没等他电视机天线安装好,李隆家门口已经扒拉了一圈人,都是瞧热闹的。

  有的爬到屋顶竖根竹竿架设鱼骨天线,有的帮着拉电线。

  李和调来调去,就两个台,一个是央视台,一个是荷兰台,本省的台都搜不到。

  晚上,大部分人都还没吃晚饭,但更热闹,小孩子也不怕冷,就搬了个小凳,大人长条椅,里三层外三层。

  李隆傻眼了,跟他预想中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好意思让人家走。。

  厨房拐角都是人,段梅说,“你说怎么烧饭?”。

  李隆挠挠头,“走吧,抱着孩子去阿娘那边吃吧”。

  王玉兰在李隆家转了一圈,乱糟糟的一片,有点气恼两个儿子自作主张。

  李兆坤可是高兴的很,感觉有了存在感,乐呵呵的接了别人的散烟,看电视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吹牛打屁。

  他看着黑压压的人头,甚至想卖电视机票,一晚上不少赚啊。

  李隆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多丢人啊”。

  李兆坤这样才作罢,打消了这个念头。

  老四跟老五也是喜欢看电视,因为是家里人,都能坐到最前排,挨不着冻,必须等到每晚电视机上连个人影也没有,雪花覆盖了整个屏幕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回来。

  央视播放的是《洗马关前》,是一部关于改革开放的主题片,讲述的是一个企业领导人进行四个现代化的决心,还有点看头。

  荷兰台放的是纪录片,讲的是化工研究所所长、高级工程师安常娥同志在化工科研工作中做出了突出的成绩,表现艰苦奋斗。

  按说挺枯燥的片子,但是院子里一群人依然看的津津有味。

  李和还没想到解决这乌压压人群的办法,陈永强跟李辉把大壮带着进了县城,还是找的黄牛,就成了村里拥有电视机的第二户和第三户人家。

  李隆终于松了一口气,院子里的人陡然少了一大半。

  晚饭后,老四还要像往常一样带着老五去看电视,李和把她俩拦住了,“你俩没作业了是吧?不准去了,安心写作业吧”。

  两个人被拦了,有点闷闷不乐,肯定是心有不甘的,老四说,“学习娱乐两不误,不是你说的嘛“。

  ”那我也没让你天天去娱乐,你说你白天是不是找借口给你三嫂带孩子,你俩在电视机上面扒拉了一天,别以为我不知道“。

  老四一下子没了说辞,”那我以后白天不看了,晚上看行不?“。

  ”行,以后只准看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老五哪里有时间概念,只是单纯觉得二比一大罢了。

  李和没再反对,对电视剧的期待感,大人都控制不了,何况是孩子。

  

63、李冬

  

  李和跟李隆早上去赶了个集,回来经过洪河桥的时候看见一个半大孩子,瞅着挺眼熟的。

  李和特意近前看了一下,是李兆明家的老大儿子李冬,也有18岁了。

  一群七八个人,聚在一起抽烟,有说有笑,这些人年龄有大有小,最小的十五六岁,最大的看着有三十多了。

  李和走过去几步,黑着脸喊,“冬子,你搁这干嘛呢?”。

  李冬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大堂哥,也有点紧张,从小就知道这大堂哥是不好相处的,说不怕是假的,紧张的道,“我跟朋友在这边玩呢”。

  “玩什么玩,走,跟我回家,别在这瞎逛”,李和知道,这冬子上辈子虽然不是什么老实孩子,可没有什么作奸犯科,但由于他的影响,李兆明的生活变好了,日子宽松了,对儿子更惯得很,冬子这孩子现在就更有点张狂了。

  李冬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个人,被李和这样当众凶,有点挂不住脸,出来混,最讲究脸面,强撑着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会就回去了”。

  李和很少在家,但对这冬子性子算了解,没什么脑子,小年轻是群架的最佳炮灰,跟一帮人平日不务正业,整天以社会场面人自居又混不到几块零花钱,基本上靠着脸熟,一桌饭,几包烂烟散散,十几个人都愿意提着刀给人办事。

  李和又看了一眼几个半大孩子,总有一些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以成年人的身份活过哪怕是一天。

  李隆脾气比较急,还没等李和说话,就直接对李冬开骂道,“死人是吧,说话不听,赶紧回家,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

  冬子旁边的一个半大孩子吐了口烟圈,骂道,“嘿,你混哪的,这么拽,敢打我兄弟.....”。

  小孩还要继续说,突然被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混子掐了下,不让他继续说话,。

  中年人是认识李隆的,笑着道,“他不懂事,别计较,你这赶街呢,没事,我们就在这抽口烟”。

  李隆虽然不混,但是洪河桥就这么大地方,谁能打,谁不好糊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不知道谁,他跟大壮两个人都是长成了大个子,腰大膀粗,没人敢轻易招惹,也有招惹过的,被俩人大耳光子扇过。

  李隆道,“扯你娘蛋,再带我兄弟出来,我追你家里去,你信不信”。

  “我说,你这不讲理了哈,是你堂弟找我们的,可不是我们找他,不信你问他”,中年人似乎不敢跟李隆对杠,又转头对李冬道,“你跟你哥说清楚,是不是我们带你的”。

  冬子低着头刚要说话,李和对继续纠缠下去没兴趣,对他道,“走,还是不走?”。

  “我回去”,李冬反正跌了相,再硬着头皮待下去也没意思了。

  李和就是不想给他留脸,不能让他有脸在在这盘着。

  李冬懒散的跟在后面,李隆嫌弃他走的慢,还揣了他一脚,“回家非让你老子扒了你皮”。

  冬子尽管有怨言,可也不敢说话。

  李和直接冬子送回家,对李兆明说了冬子的事情,“二伯,不是我多管闲事,既然他不上学了,就让他在家好好呆着”。

  李兆明自然是宠孩子的,毕竟都是自己的心头肉,虽然一直承李和兄弟俩的人情,他做了黄鳝生意,挣了点钱,可冬子这件事他觉得李和管的宽了,不以为意的道,“现在跟俺们那会不一样了,天不亮就要去上工分,现在分了地,又不是农忙,我也就由着他出去耍,谁不处两个朋友”。

  李兆明的意思很明白,他没享到什么福气,总归要让儿子享享福吧。

  李和也明白李兆明的心思,可冬子的事情他不能不管,都是他这只蝴蝶引起的,沉声道,“交朋友也是好的,可也要看交什么朋友吧。他朋友也挺阔气,都戴上几百块的手表了,也喜欢带着他们吃吃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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