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瞅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何芳正对着一道受力分析题挠头晃脑的整了半小时,还没对付住,心里畅快极了,这就叫你也有今天。
李和现在的天天扎在学生窝里,心思有时倒是越发年轻了,倒也有心思捉弄人了,拽拽的道,”canihelpyou?“
何芳白了李和一眼,搭理都没搭理。
李和觉着有必要露点实力出来,省的天天盯着自己不放,不缓不慢的道,“此题的关键是力的分解方向及相对运动加速度之间的关系“
然后拿了张纸头,划了一个坐标系,继续道,”水平向右为x方向,竖直向上为y,对m1所受的力,在水平和竖直方向进行分解“
何芳扭转头,惊喜的道,”然后再用相对运动加速度的关系?“
李和故作高深的,道,”孺子可教也“
何芳难得没还嘴,又欣喜的尝试着把之前困扰的微积分习题也拿给了李和看下,李和只是稍作表示假装思考了一下,然后唰唰几笔出来。
何芳震惊,李和又何尝不震惊,这老娘们已经把大二的内容都牵涉进去了,难怪前辈子他总是垫底,遇到这帮子妖孽,李和上辈子,这辈子都是欲哭无泪。
何芳难得说了句好听的,道,“你真好厉害啊,李和同学,以后有不会的同学,我会让他们找你,你要和同学们互相帮助,才能进步”
李和也算是心理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预期,但是为了自由就忍了,只得道,“没问题,微积分的内容我多自学了一点,但是物理其他科目不行”
何芳继续笑着道,“小李子,为了表扬你一下,我请你吃热乎乎的大包子,东脚门那边就有卖”
李和也有时饿的时候,经常出去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能不饿吗。
下自习的时候,俩人也没喊别人,一出教室门口,李和就掏出烟,两人一人点了一支。
何芳鼻腔里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浑身哆嗦,道,“真他娘冷”
李和也赶紧把袄子攥紧一点,两人一起夹夹紧索索的往校门外去。
你要在等个10年,除了拐角就能遇见的星巴克、汉堡店,还有什么奶茶,披萨。奈何现在只有几家小摊子,卖包子,还有卖玉米,烤红薯的摊子。
寒冷的北风呼啸,让人冷得心里直打颤,两人赶紧吃了吃了口热乎乎的肉包子,个头比较大,吃起来汁水浓郁、肉馅鲜嫩幸福满满。
走的时候又用油纸包包了一蒸笼,准备带回宿舍,给几个室友吃。也就没让何芳给钱,赶紧抢前面付了钱,顺带请了何芳。
何芳道,“得,今天占你便宜了,下次请你”
回到宿舍,热腾腾的包子可把几个人高兴坏了,陈硕,道“还是你小子够意思”
可不是吗,一个包子要一毛钱呢,有几个人能舍得呢。
25、防寒防冻也是革命任务
元旦来了,北方吹得也更响了。
李和锁着脖子,手缩在衣袖里,脚都快跺麻木了,也不敢趴课桌睡觉了,多冷啊。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如果没有见识过温暖的暖气,热乎乎的空调,他也就挨过去了,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可关键他满满的回忆都是温和的冬天啊,所以无知果然是福啊。
一间教室有两块黑板,前面的用于上课,后面的用于黑板报,后面的黑板上方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志,就像穿的T恤衫,前后的区别在于前面的图案,知道了前后也就不会穿反了,教室就是这么简单,正着坐反着坐都行。
教室里没有暖气,这个季节大家冻得老脸通红,女同学带着装了热水的点滴瓶子,不到中午就冷了,所以脸和四肢被冻得大红大紫并不奇怪。
这种情况下,同学们只好用洪亮的读书声来驱赶寒冷。
早读时间,通常都是“english朗朗”,要了解美帝的霸权主义,就要学好英语,要跟紧世界科技发展,就要学好英语。
只要有一个同学高声朗读,马上就会有很多高音喇叭接上茬,分不清是读书还是唱书。
下课后,同学们就在教室后面走廊中,死命地跳皮筋,踢毽子,跺脚……等到下堂课开始,教室内已经是乌烟瘴气了。
靠跺脚驱寒取暖的运动,不止发生在一所学校,基本都差不多。
在有意识的关注下,李和每一天都要看学校报栏,细细的认真的看着这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这个时代的变动,中越争端还在继续、有70万小商、小贩、小手工业者恢复了劳动者身分、实行议购议销、小平同志号召四个现代化。
1980年元旦社论:迎接大有作为的年代。
李和终于闻到了空气中清新快活自在的味道。
街面上虽然依旧酷冷,对于中国的未来许多人不曾去“做梦”,但是对许多中国人来说,他们是多么急迫的要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玩过维多利亚的,都知道中国只要一开化就是拳打美日俄,脚踢英法德
玩过钢铁雄心的,都知道无论哪个党派只要统一中国,不说能吊打苏美德,至少敲打下英法日没问题。
怪不得中国人一向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没这种思维简直太奇怪了。中国人只要发展起来就是世界第一,这似乎是许多人的共识。
元旦晚会这一天,学校早早的就挂了元旦快乐、进入新时代、努力实现四个现代化之类的条幅,物理专业的两个班在一起举办了元旦晚会。
用班费买了不少瓜子,糖果,兴高采烈地,有的寝室合唱了黄河大合唱,有的挑起了舞,有的唱起了喀秋莎。
直到赵永奇这个陕北老闷男唱起了'跑马溜淄的山上',这首歌把气氛推向了高潮,后面大家跟在一起唱,那老式的扩音机都快被震颤散架了。
李和不禁感叹每一个宅男都有一颗闷骚把妹的心。
也许是为了御寒,也许是因为太寡淡,有人买了烧刀子,就直接对着瓶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喝的兴起,李和也带着陈硕兴冲冲的跑出去到学校商店买了15瓶北大荒60°,5瓶适合女孩子的山楂酒,两斤花生米。
陈硕,道,”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人花钱吧,50多块钱呢,“
李和顶着兴奋潮红的脸,摆摆手道,”没事,高兴就好“
李和和陈硕两人抱着草绳捆好在一起的酒兴冲冲的跑进教室,喊,“要喝酒的赶紧找碗,找搪瓷缸,手快有,手慢无”
喔喔的,一群人又发出快活的呼声,每个寝室抽签、手心手背,速度选出了一个代表,冲回寝室拿碗,拿搪瓷缸。
何芳把李和拉到一边,气呼呼的道,“你又出来凑什么热闹,本来就乱了”
李和笑嘻嘻的,道,”大家高兴就好,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何芳又没好气的道,“多少钱,我从班费给你报,不能让你花这冤枉钱”
李和头一摆,道,“为人民服务,谈钱多俗气”
说完就跑回桌子,给自己倒了半瓷缸酒,不管相熟的不相熟的,端起来就碰杯,教室里就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碰杯声。
大家用醉歪歪的脚步,哄抢着那台老式的扩音机,吼声,歌声,叫声,在教室里回荡。
李和也糊里糊涂的走到台上,流里流气的唱起了凤阳歌:
左手锣右手鼓
手拿着锣鼓来唱歌
别的歌儿我也不会唱
单会唱个凤阳歌
..............................................................
我命苦真命苦
一生一世找不着好老婆
人家的老婆绣花又绣朵
我的老婆一上大花桥
量量一尺多咿呀哎呦
...........................................................
等到李和唱完,大家都笑疯掉了,纷纷嚷道,“这是哪里来的小流氓,赶紧撵出去”
李和可能自己都觉察不到,能蹦能跳能唱的感觉真好,他的心态都在慢慢转变,也许是身体的活力,心态也越发年轻了,开得起玩笑了。
之后寒冷的冬夜里,一群年轻人丝毫没有拘束,也许长久的压力,在这一刻才能快活一点。好好的晚会已经全部乱套了,原本的节目已经没法正常演了,可是谁在乎呢。高兴就好。
喝到9点左右,外面的雪依然下的劈天盖地,白茫茫的一片,好像更加冷了,不胜酒量的已经跑的干净了。李和拖着醉醺醺的脑袋,去找厕所,没走两步一个侧滑,摔到翻不起身,气的一扯头上狗皮帽,摔的远远的,握着拳头朝着雪地一砸,“干x娘,狗x的老天也来欺负我”
身子深深陷在雪地里,李和有点茫然的看着黑乎乎的天,苦笑了一下,也许真的喝多了。
突然感觉有人过来了,用手电筒弯身捡起了地上的帽子,拍拍雪,猛的扣在了李和的头上。
“乍得了,大兄弟,想不开的话,也不用选这办法啊。你再等会,身上冻僵了,神仙都救不了了”,听声音李和就知道何芳。
“没事,黑乎乎的看不见,走路踏空了”,李和用手撑了起身子,何芳又过去帮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用手电筒在李和脸上晃悠了几下。
“嘿,原来是你,你个傻里吧唧的,放着有路灯的大路你不走,你往这钻整啥,要不是刚才我手电筒朝这晃荡下,瞅着有人,说不定明天给你开追悼会了“,何芳幸灾乐祸的说道。
李和,道,”你拉倒吧,少来埋汰我,只是没注意罢了。教室里人走完了?'
何芳被冷风冲到直缩脖子,“走完了,我们人多打扫卫生也快。走吧,我送送你,你这摇头又晃脑的,自己回去够呛”
李和也没推迟,男生宿舍楼和女生楼本来就没多远,于是道,“谢了,那就一起吧”
李和突然觉着自己越发清醒了,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何芳,再想起全班都是这个样子,不由一阵心酸,有一件新棉袄都是奢侈的事情。包括很多人的棉鞋,一潮湿脚都能冻得麻木。
大部分来自农村的,每个月学校发下来的补贴,省吃俭用,都会想办法寄回老家,一个月自己能花个几块钱,就不错了,李和上辈子又何尝不是这样子过来的。
就拿宿舍里的赵永奇来说吧,老家还有婆娘和孩子,每个月基本都是硬挺过去的,身上只留2块钱用来买学习用品,剩下全部寄回老家。每顿饭只有两个馒头,再喝一碗免费汤,一份2毛钱的菜都舍不得买,按他的说法就是,天天能吃饱饭就不知道比以前强多少了。
李和模糊中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26、理想
何芳突然扭转头问,“李和,你的理想是什么”
李和在黑夜的路灯下,看着何芳一本正经的脸色,突然沉默了,晃着晕乎的脑袋有点愣神。
李和梦想大约是有的,重生后第一件事就是填饱肚子,安稳好兄弟姐妹。
进校后,也有一阶段想过安安稳稳等待政策,熬个几年,再去商海博浪。
也想过跟上辈子一样,服从分配,去见见老同事,积累资本再下海。
可这辈子的心态能跟上辈子一样吗,他现在越来越有紧迫感,越来越觉得呆在学校是煎熬,越来越觉得时不我待。
陈春先的等离子体学会在今年就要从中关村冒出来,四通、信通、京海、科海这些如雷贯耳的企业也等不了几年就要成立,李和深知在时代的潮头,他立不起来,就要被拍死。
至于出国,李和是不会考虑了,拿着J-1学生签证做黑劳工,端碗涮盘子,他是提不起半点兴趣。
80年代,凡是有点想法,有点条件,想换个活法的,不想认命的,对组织极度失望和不安分的人们选择留学的很多。
李和当时一个班里基本上出国的有一大半,剩下的就是像李和这样学习垫底的,根本拿不到助学金和公费资格。
李和两辈子什么样的花花世界没见过,资本主义世界也忒没吸引力,去了不管所谓的创业还是刷盘子都是黑劳工。
万一作死再去整个啥发明赚钱,一梭子就给撂倒了,提前见马克思,根本没有创造星辰大海的路径可选。
除非跟王安或者贝绿铭,杨真宁,李真道这些人一样,甘心做螺丝钉,苦熬到博士学位,只有全身心在美国职场上往上爬这么一条路,不然什么浪花都翻不出来。
也许太过于阴谋论,可是事实吧就是如此。
可是看看八十年代留学生的回忆录里,都是满满的自力更生情怀,通常都是刷盘子到深夜还被人骂这种自己感动自己的奋斗故事。
故事结束都是挨到了毕业,拿了绿卡,开始人生逆袭,也就是个工程师、程序员做到了中产阶级,有房有车,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但是也正是其中的一批人的回归,为国内科技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为国家和这个民族做出的努力与牺牲,怎么夸都不为过的,只是他们的生活有各不同罢了
何芳看李和没有反应,踢了他一脚,”你是个挺聪明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努力呢,天天吊儿郎当。你要是认真点,以后不管分配还是出国,你的前程都不会差“
李和知道何芳是关心自己,就反问道,”你想出国吗“
何芳坚定的摇摇头,“我父亲不在了,家里还有老娘,还有一个弟弟,我要是走了,就乱套了。我的梦想就是等我几年安定了,把老娘接来养老。不过我倒是希望你出去,你才18岁,你还有美好的前程等着你,每年出去的只有我们学校和华清大学的最多,你要是努力一点点,出国资格根本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