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的,附近的,但凡进城的姑娘,确实大部分都跟家里断了关系。
大概是因为被家里压榨的太狠了。
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不支声的弟弟,一声不吭的出了屋。
阴冷寒风中好不容易出来的那点太阳快要慢慢下去了,坐在河堤上,她努力的不想着这烦心的一切,她越是想哭,越是告诉自己不能哭。
突然肚子咕咕响了起来,张婉婷终于想起来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紧绷了一天不让自己哭,最终还是放声大哭了出来,不知道是饿的哭,还是因为想起种种过往,委屈的想哭。
张婉婷就这样蜷曲抱腿哭,越哭声越大,泪水唰唰的下。
好像一下子止不住了。
“喂,前面的大妹子,再哭,哭成大花猫可就没人敢要了”。
46、芳心是事可可
张婉婷猛然听到声音,慌乱的擦了下眼睛,一回头看到李和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他有一头蓬松柔软的头发,五官还是那么稚气,只是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的,还是那么的自信温柔,他站在面前对自己温柔地笑,让她冰冷的心感受到了一缕温暖。
“你怎么找到这的”,张婉婷也有一点慌乱,她不想把自己最糟糕,最无奈的一面展示给任何人。
李和蹲下身子轻轻的拍着张婉婷的背“,我想你,所以我就来了。你在你们乡这么有名,我只要问下,张婉婷家里住哪里,谁不知道啊”。
张婉婷犹自疑惑,“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河提上?“。
李和恼恨这娘们怎么这么爱刨根问底儿,能不能好好恋爱了,老子千里迢迢过来,你应该感动,感动懂不懂?
“我本来走岔道了,看到河沿上坐个人,就来再问个路,结果是你”,李和现在才认为那句话是对的~如果你~撒了一个谎~那么以后~你就要去用无数个谎言来掩饰这一个谎言~没完没了的~在没尽头。
张婉婷不好意思的低了头,“让你看笑话了,谢谢你,李和。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来找我”。
“不哭了?有啥看不开的。你看有啥事,不都有我陪着你吗?”,李和看到张婉婷哭的那一刻,心都碎了,又慌忙从包里拿出饼子和茶杯,“没吃东西吧,赶紧吃点”。
张婉婷就这样靠在李和的肩膀上,一边吃着饼子,一边缓缓的向李和诉说着过往。
从小家里有了好吃的,哥哥也总是抢着吃,后来有了弟弟,又是紧着弟弟,每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她都是默默的忍让,想让母亲也夸她一次她很懂事,但是一次也没有。
这么多年来,她就是这样轮回,自己为了得到家人的认可,越付出越想得到认可,越得不到认可越付出的多。
从小到大被骂成赔钱货,干的话最重,挨得打最多,有一次她被她爹拿着棍子打的狠了,她只得跑,跑啊跑,大冬天躲到隔壁村的牛棚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怜惜的摸着她的头说,”闺女,将来好好读书,读书才有出息“。
她好奇的问,”爷,那你读过书吗“。
老头叹口气道,”我大概是读过的“。
她那时候也是个傻的,竟然没问,你也读过书的为什么还住牛棚。
不过懵懵懂懂的那时候,她却是知道读书了可以进城做工,可以离开这里,竟然也有了模糊的意愿。
“李和,真的,我爸从小拿碗口粗的大棒子打我,我都没有过怨言。我总觉着等我长大了就好了吧。可是你看我都20了,现在还是一样的命。我拼着命也要读书,不管我爸怎么打我,我娘怎么骂我,我都要读书,我想着我出息了,他们就不会打我了吧。可是你看,我多傻”,张婉婷说着又哭了起来,好像有人倾述,可以尽情的宣泄。如果只是这样她觉得忍忍也就好了,可是居然要换亲,这一刻真让她心生绝望。
这些破事,张婉婷几乎唠叨了一辈子,李和能不清楚吗,可是又真不知道怎么安慰,轻轻的用衣袖给她擦掉眼泪,“乖乖啦,哭成大花猫就不漂亮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其实你应该可怜你爹妈,处在这个社会的底层,没读过书能有啥眼界。他们兢兢业业的供着你几个兄弟,指望着他们有出息,做一个孝顺儿子。他们的见识就在这里,就宝贝儿子,他们在儿子身上下得赌注越大,将来失望才越大。”
张婉婷去京城见识了一圈,想到自己的几个兄弟,她真想不出来自己几个兄弟将来会有什么担当,用袖子给自己抹好眼泪,勉强笑道,“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你是个男的,怎么会知道这女人的苦处”。
李和现在除了心疼只有心疼,这老丈人丈母娘奇葩的程度,他是一辈子亲身经历。
这个时候哪家出个大学生不是觉得风光无限,以后出来就是国家干部,不当宝贝供着?
偏偏这对父母跟人反着来。
最单薄是人情,最摇曳是人心。
700块?
也就这对奇葩这能开得了口,他全家一年的工分加一起都挣不到70块。
这对要是爹妈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你怕啥?你是大学生,户口本上那就是国家干部。婚姻上强买强卖国家干部,往公社一报,那什么粮站的家伙,保证他吃不了兜着走。”
张婉婷摇了摇头,她又不是傻子,何尝不知道这些,摇摇头道,“这样我爹妈,我兄弟,我侄子侄女,还怎么乡里做人?”。
李和恨不得上村子里,跟丈母娘,老丈人,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当面放炮。可是他跟张婉婷的关系,还没有达到那一步。
现在还是要赶紧把事情解决了,“你弟弟不是就结婚差钱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临走的时候,不是给你口袋塞钱了吗?直接给他们,不是还有的商量吗?“
张婉婷赶紧把钱掏出来塞到李和手里,“我都差点忘了,给你,这是你的钱,我凭啥拿你的钱”。
李和无奈苦笑道,“我不是怕你回来有啥用处差钱嘛,就算我借你的,将来再还我就是了。这钱都是我赚的,我能赚着,你将来肯定也能赚着。我什么家庭情况,我也跟你说过。“
看着张婉婷坚定的表情有了一丝动摇,李和又慌忙从包里掏出一大叠钱,继续忽悠,”你看,我不差钱,你看我这里有五六千呢,都是我在京城赚的。等你以后赚着钱,慢慢还我就是了,对不对?哪怕以后工作了,工资也不会低啊“。
张婉婷好像最后下定了决心,道,”那李和,谢谢你,那这个钱算我借的,我会慢慢还你“。
”那这点钱不一定够,你借少也是借,不如多借点。你先装着,用不了再给我“,李和又塞了一沓子过去。
张婉婷好像认命似的点点头,点了一遍钱,分成两份装到口袋里,深吸一口气道,”我借你1000,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你,但是我还是会尽快还给你“。
”就当提前孝敬老丈人丈母娘“,李和也没过脑子,随口说道,这句话秃噜出来,都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感觉嘴巴又犯贱了,好像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看了一眼张婉婷,怕她生气,又急忙道,”你知道我是真心对你的,对不起,说错话了“
干脆拍死自己算了,真不知道怎么说话了,越说越乱,“我先走了,我在你们公社招待所先住一晚,你有啥事就去找我”。
也不等张婉婷回话,慌忙走了。
张婉婷看着李和紧张慌乱离去的身影,噗嗤的笑了。她能感觉不到他的真心吗,再想着学校里的点点滴滴,她能感觉到他对她无所不在的关心,此时她心里都是蜜,甜蜜蜜。
好的感情,不是一下子就把你感动晕,而是细水长流的把你宠坏。
张婉婷想,如果一开始李和要自己跟他走,那一刻自己会义无反顾吧,要不那冰冷的河水就是自己最终的归属,活着是多么糟心的一件事。
张婉婷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好像突然间有了依靠,在这世间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呢,被人在乎,被人关注,被人叨念的感觉让她真心充满了欢喜。
张婉婷回家的路上好像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进门看着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着晚饭,虽然已经习惯这种凉薄,可心里为什么还是不好受。
“你这死丫头,真是翅膀硬了,一天不着家。老娘说你几句都不成了”,她娘张嘴就骂。
张婉婷努力的吸口气,自己盛了碗稀饭,扒拉了几口,终于感觉胃里舒服一点,才接口道,“娘,我想好了,那亲事我不同意”。
张老汉叹口气,道,“你从小主意就正,刚识几个字,就要自己起名字。你看哪家姑娘不是小学就完事,你偏要上初中。哪家姑娘不是十六七岁就结了婚,你偏要去读高中,晃荡20岁还没结婚。俺跟你娘不操心啊?这也不光是为你弟弟,也是为了你好啊”。
她娘好像嫌老汉啰嗦,“那是你打的少了,什么都由着她性子来,你看看,哪家的姑娘像你这样,今天就明着告诉你,不同意也得同意,除非你死了”。
张婉婷心抽的很,又想起了为了上高中,他爹拿着面擀仗把她打整个后背打肿了,那会她都是个16岁的大姑娘了啊,硬是被打的不能出门见人,她强憋着朦胧的的眼睛,不下一滴眼泪,道,“爹,你认真算着,打我高中念书开始,我就是第一名,学校看我困难,就没让我交过学费。就是初中,也是我给队里放羊,养猪挣得工分,比学费挣得多了,可不算花家里的钱。后来生产队上工,收麦打地起垄,我还不是学校请假,照样回来干活,爹,你算着我差哪样了?”
张老汉看闺女软硬不吃,道,“那你说,你想怎么着,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弟弟打光棍,看着老张家绝种?”。
张婉婷气的笑了,把口袋里的另外一沓钱掏出来“爹,怎么会绝种呢。大哥二哥可都有孩子。这钱是我去找我之前同学借的,拢共900块,够小弟结婚盖房了吧。我是一定不同意换亲的,你们要是再逼着我,我真死给你们看。你们就等着人财两空吧。娘,你别急着说话。我什么性子你清楚,我说到做到”。
他娘赶忙把钱接到手里,数了数,又看了一眼张老汉一眼,道,“你这死丫头找谁借的?这公社谁能借你这么多钱,你要给俺掰扯清楚”。
张婉婷耐着性子道,”咱家没底子,你还以为别家没钱呢?从哪借的,你别管,借的钱我也自己还。我在学校补贴暂时不会寄家里,我要还人家钱,毕业后工资还会寄给家里。我只求着你们别管着我。“
张婉婷看老俩口没说话,知道他们要私下合计,就没再说话,转身去了自己屋子。
老俩口私下合计,赵老汉道,”这样还中,后面工作了每个月她工资也不会少,咱也不亏。那粮站姑娘,娇生惯养,本来俺就看不惯,既然有钱,大不了再找一家。“
她老娘也接口道,“说的也是。哎,这丫头现在是心越发大了,咱是管不了了。“
张老汉烟锅子一摔,“再大也是俺的种,逃不出老子的手掌心“。
47、枝间新绿一重重
李和对这地方也是熟门熟路,拿了介绍信到招待所开了一间房,服务员爱理不理,李和早就习惯了,交了八毛钱开了房间。
屋子破的不像话,中间是一张弹簧床,窄的跟学校的双层床似的。
再看地板,那水泥地面简直是满目疮痍啊,他真害怕晚上睡觉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把地板砸烂,再掉到二楼去。
床一旁的茶几上的暖瓶还是那种外面包着铁皮的,李和心里生出一股冲动,想上去管这暖瓶叫声大哥,因为据他判断,这暖瓶的年龄肯定比他大!
其实这暖瓶大哥应该还不是房间里资格最老的,因为又看见了放在角落里的衣柜,上面已经伤痕累累,被不知多少暂时住在这里的人们刻下了种种独特的标记。
记得香港当时还拍过一个片子是午马主演的。里面讲述一个美国华人小孩回来SH生活怎么不适应最后愤而离开,影片最后结局是午马一个人偷偷的躲在房间里面哭:这里永远没有希望,永远都是这样子。
李和窝心一天,再看到这穷困的小镇,街上总是土黄土灰的色调,一排排的旧房,破兮兮的招待所,要不是是重生过来的,他都快和午马一样这样想了。
这个招待所他和张婉婷结婚后第一次来的时候,哪有这么破的,看来这是后面装修了。
锁好门,交了两毛钱,又到洗水池冲了个澡,算是爽气不少。
李和下楼沿着马路找记忆中的饭店,找了一圈,没找到私营饭店,只得去国营饭店,国营饭店只有一点不好,李和这样跨省过来的需要全国粮票,每个人外出必须随身带粮票,到那儿吃饭都要交粮票。
随便点了一盘西红柿炒蛋,吃了点东西,天也黑了,又没路灯,就直接回去了,躺在床上拿出一本书看了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李和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李和刚打开门,就看到招待所服务员站在后面,令他惊喜的是张婉婷拎着一个包站在身后。
“这位同志,她跟你是什么关系”,服务员板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二五八万似得。
李和无奈,没结婚证说不定张婉婷还真进不来这屋子,进屋随手拿出一包烟,递给服务员,笑着道,“大哥,麻烦你了,这是我妹子,呆会就走,行个方便”
服务员也许觉得人识趣,就没再计较,道,“行,可不能乱搞男女关系”。
李和把张婉婷拉进屋子,“你怎么来了,家里问题解决了吗?”
张婉婷把包放好,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倒是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看着李和就穿个裤衩子乱晃悠,道,“你把衣服穿好行不“。
李和笑呵呵的穿上衣服,”那你等我会,我去洗把脸“
李和到水房也没牙刷,胡乱用手指戳了戳,簌了口,洗了脸,进屋看到张婉婷拿着自己床头的拿本书在翻着看,道”没事就喜欢瞎看看,你平常干啥“
张婉婷把毛巾拿给李和,“头发擦下,不要出去冲风了。我平常哪里有时间看闲书,上课都忙不过来,我们班东北过来的同学,高中就学俄语了,我们这些都是零基础开始的,跟人家差老大一截,追赶起来都吃力”
李和被这个温柔的细节感动的泪流满面,“家里事情搞好了,你爹妈没为难你吧?”
“给钱了,他们还能嘀咕啥,不过还是谢谢你帮忙。我们一起回京吧,等会去订车票,我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家里了”,张婉婷叹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
李和松了口气,这破事终于算掰扯清楚了,也终于减小到最少伤害,上辈子她是真跳河啊,要不是救得及时,就是一命呜呼。
他眯起眼,搂着她的肩旁,“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张婉婷这种不会隐藏情绪的人,只要李和不想忽视,任何一点变化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这么面对面的姿势,她连躲避都会显得太明显,张婉婷一张脸不可避免的有些红,她还是把脸偏向窗帘,又突然附身捡起书本,突然之间觉得身心都放松了,咕哝道,“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会,当然会,我也说不出什么好话,看不见你我心里就难受”,李和迷离的看着张婉婷,虽然也是一个鼻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可是排列在她的脸上,就是如此的和谐好看。
顺着她的脸,李和的目光不自觉的向下看去……
好久都是一动不动,身体僵硬又紧绷,像是已经拉满了的弦,随时都会绷断。
事实上他脑子里已经空白了,就只剩下一个最简单的念头。
上还是不上。
而显然,理智跟慾望严重的背道相驰。
就这一分钟,甚至可能一分钟都没有的时间里,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水。
这一秒钟,什么都没有,只有属于男人的最单纯的渴望占有的慾望,完完全全的的无所顾忌的,趁着张婉婷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李和吻上了他的的嘴唇
吻得张婉婷已经喘不过气得拼命的拍打他,他才退出被他吮吻得干涩的口腔,沿着下巴一路闻到了脖颈,锁骨。
张婉婷本能的推着他,又本能的哼出些若有似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