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还是照例李和陪床。
睡到半夜的时候,他却被丁世平给戳醒。
他揉揉眼睛,问,“干嘛?”
“你听。”丁世平指指病房,“好像....”
他没有说出来。
李和侧耳听,好像是听见了病房里面传出来一点声响。
“我进去看看,你继续睡吧。”
他轻轻的打开门,没有立马打开灯,待他进屋仔细一听,又没了动静。
他往老五的床头跟前去,在黑暗中触摸到老五的脑袋,却是摸到了一张泪渍的脸。
他吓了一跳,“你三更半夜作什么?”
他忍不住脾气,正在瞌睡虫的时候,正是不耐烦。
他越说,她的脸上越发的湿润。
当李和意识到他的指缝已经灌满泪水的时候,慌忙的打摸索打开床头灯。
“怎么了?做噩梦了?”
看着她一横一横的泪,李和的心陡然柔了,这是她最爱的,最小的妹妹,他决然不敢再继续凶一句。
老五自从哥哥进屋,一声响也没,李和手指触碰时挑动着泪腺,终是化作眼泪任其在脸上肆意流淌。
“怎么了,哥替你出气了,阿爹也出气了?”李和安慰道,“不要多想,好好睡觉吧。”
“李老二,我恨你!”老五突然心里迸发出一股怒气。抽搐起来,睁开了眼睛,甚至还强挣着抬了看看哥哥。
“怎么了?”李和有点手足无措,他不晓得哪里惹的老五这么大的怒气,“别生气好不好?玩什么机车,那个太危险,哥明天给你买汽车好不好,当然,前提条件是拿到驾照。”
“我到18了!”老五的怨气更大了!“我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了解!”
李和笑着道,“是啊,我妹子什么都懂,最乖的。将来比你四姐出息多。”
“李老二!”老五是嘶哑着嗓子,哭的更响亮!“你还在哄我!我说了!我不是孩子!”
李和还是继续笑着道,“真的,我没你当孩子,不要对哥生气好不,乖乖睡觉好不?要是有气,来,打哥一顿,绝对不还手!”
老五果然一巴掌拍打在哥哥的肩膀上,呜咽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别总说为我好行不行!!”
“胡说什么!”李和有点生气,板起脸道,“你就要糊涂一辈子?糊弄我?还是糊弄你自己?你但凡争点气,我都懒得管你!”
他最后一句,甚至有点歇斯底里。
站在门外的丁世平和张兵,想进屋,最后还是没进屋。
家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你就是想让我变成你!我知道的!你想我会和你一样!你很无趣!!”老五的嗓门更大了,“你知道嫂子经常一个人偷着哭吗!你不知道的!我是知道的!你希望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睡觉吧....”李和心里空了。
“你不用指望我变成你!我一辈子也不能变成你!”
“行了,哥,知道了,你永远是我亲妹子。我只是希望你好,睡吧。”
不等老五的回复,他出了病房。
叛逆期的熊孩子他惹不起!他不能打她!不能骂她!甚至更不能威胁她!
威胁她什么呢?
李和既然把她带入这种繁华的环境中,他就不能再轻易说送你回老家,对谁他都不能说。
不要说他是做哥哥的,就是父母遇见叛逆期,都恨不得把亲儿子、亲闺女给活掐了!
他不能再待下去,再坐下去,他怕他会忍不住动手。
丁世平和张兵家假寐,偶然偷偷的瞧一眼李和。
李和对他俩笑道,“行了,别睡了,起来一起去喝点酒。”
两个人也不装了,知道瞒不过李和,他们打着哈欠,尴尬的起身。
几个人继续顺着医院门口的大马路,向南走。
虽然已经是凌晨一点,可是对许多人来说,糜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路灯和霓虹总是交替着,让夜晚的都市璀璨凄艳。酒吧、桑拿、饭馆子、舞厅的门前,不时地嘎然地车辆而至。
大马路来来往往的男女都带着酒和荷尔蒙的腥味儿。高挑的穿着高跟鞋的带着笑魇的美女,花花绿绿的裙子摇摆着过来,道貌岸然的“绅士”不时的偷偷地瞟来一眼。
所谓的绅士,只是白天文明无精神,晚上精神不文明。看他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派头,大概就晓得。
李和有目的地审视着身边的景色,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只是他脚下的蚂蚁、裤腿上的尘埃,一巴掌就拭去。
三个人找了一家夜摊,点了一大堆的海鲜烧烤,一边吃一边喝。
喝完酒回程的时候,将近一间珠宝店的时候,李和狠狠的踹了一下珠宝店的门。
有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西装男人,听见动静,从对面的夜摊子跑过来,继而又是四五个人跟过来。
“抱歉!”丁世平把要往李和身边过去的男人拦住,“喝多了。”
“痴线!有病咪睇兽医啦!”西装男对着李和啐了一口。
刚准备回咽唾沫,却是被丁世平一脚跺在地上!
“嘴巴干净点!”
跟在身后的四个人,要对丁世平扑,却是看到扎在脚面前水泥地半寸厚的飞刀,再也不敢上前。
“滚蛋!”张兵发威。
“走着瞧!”先被踹到地的西装男,看着闪闪发光的飞刀,只敢放狠话。
“老子是有文化的流氓!谁怕谁!来啊!搞啊!”李和看着对方不顺眼。
“走!”西装男不敢再上前,带着身后的四个人,继续回到烧烤摊子坐下,而不敢走远,珠宝店是他们罩着的。
丁世平本来要随着李和摇摇晃晃,但是在大老远,尖利的警笛声破空而起。
丁世平和张兵两个人想也不想,不需要互相招呼和使眼色,抬着李和,便飞也似的跑着,一直穿过五道马路,五个巷口。
这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
“草!你们作死啊!”李和手里的啤酒至始至终也没肯放下。又猛灌一口酒道,“人要脸,树要皮!你们让我在小混混面前丢人!”
“你不好再喝,回去睡觉。”丁世平一直很清醒。
李和没再吭声。
丁世平在旁边找了一间宾馆,给他安排好睡觉,留着张兵守在宾馆,而他回去继续守在医院的门口。
565、进水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李和摸摸昏沉沉的脑袋,坐在床上,动都没动,每次宿醉之后,他都要坐上好几分钟怀疑人生。
人能幸福到什么程度还不太清楚,人能悲伤到什么程度却屡屡刷新,他很确定,他得口腔溃疡了!
刷牙的时候,都很痛。
下楼吃中饭,碰到辣椒,嘴都裂出苦水。
丁世平笑着问,“咬到舌头了?”
李和指指嘴巴,“喝酒烧的,戒酒三天。”
他实在扒不下来几口饭,喝了一点汤后就让丁世平买单走人,又回到了医院。
老五不愿意继续呆在医院,要回家休养。
李和征求医生的意见,医生自然说没问题,只要到时间来拆石膏就可以。
他想想也就同意。
老五破损的那辆机车,李和让吴师傅找到地方给修好,停在进门的左拐角。
老五回到家看到的时候,欢喜的不能自已,油门被她的那只左手转的轰轰响。对这些声音,她从来不厌烦,因为在这轰鸣中,她听到了自己的兴奋、快乐。
李和道,“以后只能在石澳这一带骑,不能跑远。听清楚没有?”
“晓得。”老五高兴之下,什么都能应好。
王玉兰却是不怎么乐意,小闺女就是因为这张破摩托出的事,哪里还愿意她继续去碰,可是刚要说话,却被李和拉走。
李和道,“随便她吧。”
“一个姑娘家家的,弄这样像什么样子!”王玉兰虽然没有当着闺女面前这样说过,可是背地里早不知道埋怨了多少次,想起老五那身机车皮衣,她更气,“穿成那样,我都不好意思。”
“她自己开心就好,你别管她。”李和倒是听过郭冬云对于女孩要富养的新解释,富应该是丰富的富。
什么阳春白雪学接触接触,爱好的运动整一个,哪怕学会嬉皮士的叛逆文化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要怕学坏。
什么都见过了,就不稀奇了。
见有钱人不媚,对弱势者不因同情献身,遇精神领袖不乱追随。至于学术神棍、乐队青年和所谓独立艺术家,搞得太烂姑娘根本不稀罕。
女人之所以要挣钱,要努力挣钱,是因为不至于一个男人给了她520块钱,就以为得到了真爱。
李和刚到客厅的门口,看到李览在地上折纸船,他指指远处的一团东西道,“那个是什么?”
李览站起身,迈着小腿往近前一看,才抬起头回他老子道,“垃圾。”
然后继续回身坐到了原来的地方,叠自己的纸船。
“垃圾?垃圾不知道捡起来啊。”李和见他没反应,只得自己捡起来。
大部分家长都很容易取得一个共识:父母对1到3岁男孩的爱,来源于基因里的天性;对3到7岁男孩的爱,大部分是来源于“除了我们恐怕这世界上没人会喜欢这小兔崽子”的怜惜。
何芳把脚伸进床底下,正在缓缓的坐仰卧起坐。
李和推开门,就吓坏了,把她托起来道,“有病吧,这刀口没半年就好不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月子期都没出呢,剖腹产的刀口也才刚结疤,正是新肉增生的时候。
“别拦着我,我可是立志要瘦成一条闪电的。”何芳继续伸展双手,做腰部转体。
李和冷笑道,“给你普及一个科学常识,一道闪电至少四米宽。”
“形容!知道什么叫形容词吗!”何芳笑着拍了李和一巴掌,道,“哦,对了,真要给闺女办满月啊?”
“废话,我帖子都发出去了。”
何芳道,“会不会太得瑟?你还包了酒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倒是想躲,可是这次真没机会躲。
突然想起来,他还得写个欢迎词什么的,去书房正准备找草稿纸,抽屉、柜子都是没有,却在书架上偶然翻到了一本英国书摊上带回来的数学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