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苏明这样的老客才知道内里,带着直接绕过饭店门口,穿过旁边的一段围墙,旁边有个小门。
等了几分钟没动静,瘦猴就要上去拍门,突然门自己开了,瘦猴对着开门的二彪说,“你可够慢的“.
饭店老板客气的迎上去,笑着对苏明说,“明哥,不好意思,门锁卡住了,可怪不着彪哥,彪哥早就到了。”
苏明冲饭店老板点了点头,又问二彪,“来了几个人?”。
二彪说,“十一个,张先文也在,几个温州佬都认识,剩下都是刘胖子带过来的,不认识”。
苏明说,“我知道了,你们在外面等着吧,自己找点吃的。”
院子里五六个高大粗壮的小年轻,正靠在墙上抽烟。
苏明直接朝着一间最大的包厢过去,推开门,里面已经坐着不少人了,笑着说,“各位都在呢,不好意思,来晚了,有点事情耽误住了。”
一个穿着白领衬衫的三十多岁的胖子站起来笑着说,“你苏老板给面子来了就行,赶紧坐。”
苏明坐下说,“都知道你刘胖子是铁公鸡,难得拔一次毛,我不来,不是亏着自己吗?”
刘胖子指着旁边的几个人说,“这是南方过来的几个兄弟,有点好路子,都知道这京城的水需要你苏老板带头淌,这不就大家就过来一起聚聚,商量下。”
苏明看了一眼三个人,客气的握手寒暄了几句,没再说话。
苏明也不是原先的菜鸟了,社会锻炼了这么多年,也能摆谱,也能说的海阔天空、幽默诙谐,但是一般场合上摸不清状况很少开口。
饭店老板喊:“上菜喽!狮头圆豆腐汤,牛肉炒青椒,还有海参香菇虾仁煲,都是我们这拿手菜。”
刘胖子开了一瓶酒,给大家一一倒上。有一个人说不喝,张先文便起哄说:“这怎么行,谈事情的人哪有不喝酒的?”
一个年龄大的温州人带着浓重的口音对着不喝酒那个人说:“来,老严,我亲自帮你倒酒。你放心,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刘胖子笑着说:“朱老板,严老板不喝就算了吧。”
严老板无奈接过说:“今天那就拼了吧,老子就喝一杯!”
苏明一直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不插话,倒是冷眼瞧清了场上主次顺序,那个姓严的不是不会喝酒,而是故意摆场面,显位置。
刘胖子站起来要大家一起喝,自己二话不说,端起满满一杯酒,头一仰,咕嘟咕嘟就把一杯酒喝空了。满桌人也不示弱端起酒杯,往嘴里一倒,一杯酒就完全卷进了肚子里。
只有张先文旁边的另一人温州人,浅浅的尝了一口,抹了一下嘴,这个人叫徐国华,苏明也是极熟悉的。
刘胖子笑呵呵地说,“大家吃菜,边吃边喝。苏老板,你也吃。”
徐国华站起来要跟严老板敬酒,一杯子直接下肚,谁知严老板却鄙夷地说:“姓徐的,你算什么东西,一边凉快去!谁要跟你喝?哪有这样喝酒的?你这杯酒算是白喝了。你有种跟大家每人来一杯,我就喝你这杯酒。”
徐国华尴尬地看着他,又看看大家。
苏明知道徐国华喝酒经常耍赖,但是确实是酒量有限,可是这个姓严的也太不给面子了,当场掉人家面子就有点过分了。
苏明站起来道:“老徐,我敬你,这杯敬你的酒你可不要赖账!”
徐国华感激的看了苏明一眼,一赌气又全数喝了下去。
从苏明给坐在旁边的王晓使了个颜色,这也是京城的本地人,一直唯苏明马首是瞻,得了苏明暗示,从刘胖子开始,逐次敬了过来,敬到最后是严老板,笑着说:“严老板,我可是一个个敬下来的,你那杯酒该喝了吧?”
严老板还想说什么,看了一眼苏明,这才装作豪气的说:“那是必须喝的!”也把杯中酒喝光了。
朱老板拍手说道,“都是爽快人。”
刘胖子心里暗骂了严老板一声,花花轿子让人抬,哪有这样的。可为了生意也只得憋着气说,“严老板,千里迢迢从南方过来,也是不容易,不过为了赚钱吗,大家为了共同富裕的目标聚在一起,这就是缘分啊。这杯我再干了,大家随意。”
徐国华旁边的一个秃顶男人似乎不惧严老板,直接说,“严建成,大家都是知根知底,有什么屁话,赶紧说。”
严建成脸上的不悦刚表现出来就收敛了下去,这秃顶是温州佬的领头吴建民,不是徐国华那种扑街仔,可以随意得罪的,只得忍下不快然后说,“大家对磁带应该不陌生吧,有没有想过翻录磁带的生意?”
吴建明不耐烦站起来的说,“这磁带生意大家都在做,说点新鲜的,没新鲜的,我可就走了。”
他的话刚说完,屋里几个温州人都跟在后面作势要走,就连一直捧着严建成的朱老板也没有犹豫。
苏明在一旁瞧着,心里也算是明白为什么李和经常说温州人最是团结。
严建成不为所动,笑着说,“你们的磁带都是从张先文手里拿的吧,而张先文手里的货都是从我这里拿的”。
大家见张先文低着头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算是知道说的实情,又替张先文不值,这么拍严建成马屁,还是被卖了。
同时大家更瞧不上这严建成人品了,同时都眼睛盯着苏明,只有这位主不发话,他严建成在北方寸步难行。
严建成从进京,满耳朵听着的都是关于苏明的话,本来就有点不服气。
一见苏明这么年轻,反而有点不屑了,还帮衬徐国华还抵住自己面子,更让自己光火。见大家现在都盯着他看,极为不爽,对着刘胖子冷笑道,“你们这也是没人了,这种嘴上没毛的也介绍给我谈生意。”
苏明拦住要上去动手的王晓,笑着对刘胖子说,“胖子,你应该去密云水库,把他给放生了,积点德”
这句话说出来,满堂哈哈大笑,等于变相骂严建成不是人啊,只有动物才能放生,比如乌龟、王八、蛇之类。
24、盗版
严建成感到愤怒,一次次地捏紧拳头,像他这样的人,是要靠憋着一口气才能活下去的,气不能散,一下子站起来指着苏明道,“姓苏的,你是要一心跟我为难了?”
苏明气极反笑,把烟拿出来,凑上张先文擦着的火柴,吐了一个烟圈后说,“严老板这话说反了吧,是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现在一言不合就咬人,就是你的不是了”。
不等严建成说话,刘胖子就赶紧说,“二位,和气生财啊,都先坐好。都是我的不是,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老话不是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吗,何必大家闹得不开心呢”
刘胖子如夹心饼似的夹在二人中间左右为难,心中叫苦连天,自己是南方人,按情分应该站在严建成一伙,可严建成又不上道。再说,他也得罪不起严建成,在南方需要他帮衬的地方太多了。苏明他也是得罪不起的,离了这样的地头蛇,在这京城他就是寸步难行。
严建成哼了一声,对张先文说,“咱俩的生意也就今天为止了,以后不必到我这拿货了”。
张先文知道自己属于殃及池鱼,本来就掉了面子,现在一听这样说,心里更加不乐了,不可能再豁面子上去舔巴,笑着说,“你严老板规矩就是大。你要散伙,我没求着的道理”
王晓见苏明在旁边不支声,也是了解他脾气的,知道今天是不准备善了了,开口说,“严老板是准备死磕了?那也行,我就这么说吧。我敢保证你的货在京城一件散不出去。“
跟严建成一起来的一个人看了一眼王晓说,“你算老几?老子的磁带这么抢手,还怕卖不出去,吹牛有个度。”
苏明掐灭烟头抬头说,“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不光在京城散不出去,就是整个北方,你也甭指望卖了,谁敢散你的货,谁就是跟我过不去。”
几个人温州人相互对视一眼,吴建明才说,“磁带生意不做,还有其他生意做,你严建成看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吧,离了张屠户还能吃带毛猪?你要说再早个几年,你还能算紧俏生意,大家惯着你,至于现在嘛,呵呵...“
严建成瞧了瞧屋里和院子里的人,知道今天不管动手还是动嘴,都是讨不了便宜了,一直张狂惯了,哪里受得了气,起身拍拍裤子道,“那各位咱们走着瞧,我倒要看看我这强龙能不能压得住你这地头蛇了。”
看着刚踏出门槛的严建成,苏明说,“最近风大,严老板要多加注意,走到哪里磕着碰着,总归不好。”
严建成扭转头,恶狠狠的说,“你威胁我?老子做生意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娘胎里呢。”
这话还还没说完,突然二彪一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拉回来就是迎面一拳!
这一拳正中鼻尖,打的严建成是鼻骨破裂鲜血横流,鼻梁下趴酸水倒灌,严建成一时痛苦的弯下腰捂着鼻子。二彪对付这种人就一个字,打。
严建成带过来的两个人刚反应过来要朝二彪扑上去就被瘦猴和旁边的另外几个小年轻踹到地上了,两个人说话都透风:“我错了!错了!别打了!”
苏明俯下身子一把扯着严建成的领口,把他拽起来,表情狠戾而冷漠,“嘴巴放干净点!!老子说让你回不去就回不去,你信不信?”
严建成头上慢慢地有血顺着脸颊流下来,他着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不敢相信地道:“姓苏的,你!!”
苏明似乎还想继续打,却被刘胖子拉住了,“别,苏哥,给个面子。”
苏明一把把严建成松下,“行,我今天就给胖子面子,赶紧滚蛋,以后别让我碰见你,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严建成愤恨的看了一眼所有的人,在两个人的搀扶下,狼狈的走了。
场面有点冷,只有吴建明笑着说,“苏老板对我脾气,这狗东西我早就想修理他了。咱进去继续喝,不要影响我们心情”
苏明说,“胖子从哪里找来的奇葩?还做生意?和这种人做生意我都嫌弃膈应。”
进了屋里,大家又开始继续喝,把刚才的不愉快忘记,只有刘胖子和张先文两个人闷闷不乐。
苏明说,“你俩故意扫兴是吧,磁带不做了,咱还有其他做,慌张什么。”
吴建明说,“他们能高兴吗?要是真跟严建成搭好线,以后一盘磁带能多挣5毛钱呢,胖子,我没说错吧。”
刘胖子诧异的说,“你都知道了?”
徐国华说,“就那严建成招摇性子,干一件事之前,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不也想搭个线吗,要不我犯贱给他敬酒啊。还弄个一身骚”。
几个人自说自话,苏明听的迷糊,不高兴的说,“哎,我说你们说话敞亮点,别说的不清不楚的,我听着累。”
吴建明指着胖子说,“这里估计他最清楚了,让他说吧。”
胖子叹了口气说,“说这家伙的发家史,也颇有点传奇,跟我一个地方,都是江门的,一直是个不如意的,估计也是穷的怕了,就去市场找了个摊位卖水果,苹果、芒果、葡萄什么的,进了一大堆,结果呢,就傻愣愣的坐在摊子后面,也不吆喝,后面腐烂的一干二净。水果亏本之后,又去火车站摆摊卖衣服,结果,又被其他的摊贩子给揍了,半年不敢露头。后来也该他时来运转,不知道怎么搭上了一个香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那亲戚是香港社团的,刚好做的就是磁带生意,顺手就把他带上了。之后这严建成就一发不可收拾,可是赚大发了,你想想光我们几个一年从他手里要拿多少货。”
王晓起了一杯酒跟吴建明碰了一杯,又对刘胖子说,“胖子,说重点”。
刘胖子也端起酒杯自己抿了一口,继续说,“这些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重点就是,这货现在心大了,要自己翻录磁带,从香港拿两盒原版磁带过来刻制,一盒尽赚一块五,可以说是躺在家里数钱了。”
苏明说,“他要开就开就是了?到咱这显摆啥?”
张先文道,“提前开销路呗,厂子一开,那一天至少有10000多盒产量,单靠以前的方法,他累死也卖不完,那不就得想招吗?”
王晓乐了,“敢情是来求人的,那还瞎咋呼,不是作死吗?”
吴建明说,“人家真不差卖,对他来说,咱其实可有可无,现在有货的就是大爷,而且又是他自己生产,价格又低,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着给他散货呢。”
刘胖子认可的点了点头。
王晓好奇的说,“这不少赚啊,要不咱自己也可以开啊”。
一屋子人都摇了摇头,张先文说,“开其他厂子简单,挂个集体乡镇企业的牌子,每年给个三瓜两枣的挂靠费就行,这磁带不好做,这可是高科技呢,他严建成还花大价钱从香港请的工程师。”
说者无心,听着有心,苏明倒是觉得挺有搞头,至于什么技术方面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李和身上,从修理收音机开始,苏明就把他当成万能的了。
也没心思吃饭了,就要匆匆去找李和。
25、联营
“分子动态模拟法从60年代至今已经发展得比较成熟了,由于该法是从分子中原子的运动模拟起,描述了键长、键角的伸缩振动与弯曲振动等,直到分子的旋转、位移等各种层次的运动行为,分子的振动光谱所反映的分子的振动行为也就因此包含在其中了.....”,李和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本来只是想应付下那篇翻译稿,上台解释个十分钟,可是看着全班对自己期待的眼神,也许是心里残留的那点虚荣心作祟,最终还是不知不觉讲了一个多小时。
有不信的同学说,“真的可以计算出振动光谱吗?”
李和笑着说,“当然,也包括振动的频率和振动的强度,所用分子力场属于经典力学范畴,由原子的经验势函数来描述,我等会给大家整理已有的一些经验势函数,总共164个,并给出了适用的元素,以及文献来源,希望大家一点参考,这些都是分子动力学核心要素,如果将来大家要是做这方面研究就应该懂的。”
“小李子,你怎么都知道?”
“这些都是高分子物理学,咱们学校的理科馆藏还是比较少,我建议大家可以去华清的图书馆看看,我所知道的都是从华清的图书馆看的。”对于这些好奇宝宝,李和只能这么应付,不过还好,这些都属于基础物理,并不是所谓的超前。
李和又不得不感叹与国外脱节的严重,信息不对称导致教材的脱节,这些理论其实六七十年代已经发展起来,只是国内没有能做到及时的信息更新。
当然基础物理的差距以后都会随着与国外的交流逐渐缩小,但是应用物理的差距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改变的,每个实验室的建立都需要巨额资金的投入。
远远的就看见苏明站在花坛上抽烟,李和出了教室,自己点了根烟,重重的吐了个烟圈,问道,“你闲着没事,乱跑啥”。
“哥,你真牛,你在台上讲的,我一个都听不懂”。这些物理理论苏明听不懂,但又感觉很牛逼的样子。
李和无心在苏明面前炫耀,跟给瞎子看没两样,直接问,“啥事,直接说,我马上要去食堂吃饭了。”
不趁着人少去,食堂人挤人可不是好受的。
苏明见李和不耐烦了,赶紧把话说了,然后问,“你说这磁带能做不?”
李和说,“不是能做不能做,而是敢不敢做。跟你练摊做个体户不一样,你要是做磁带厂,就涉及到雇佣问题,你就要找个集体企业挂靠,你找的着吗?”
挂靠这个词其实更严格来说应该叫联营,在八十年代末九十代初兴起,本身包含联营的意思,但是乡镇街道可以不占有股份,私人只要交上几千块钱,就可以戴个红帽子。
一方面是因为乡镇街道的财政普遍吃紧,另一方面是因为私人企业的发展有诸多限制,需要有个依靠,好绕过各路神仙小鬼,跟当时整个的社会环境有关。
但是联营不一定是挂靠,个人跟乡镇街道所属企业一起合作,在工商部门登记注册为“集体企业”,但是乡镇街道必须占有股份,集体股份对持有比例没有要求。
根据中央提出的“轻工业靠联合“指示,浦江跟常熟一带开了先河,地方出台了政策,有了一大批私人性质的轻工企业,最出名的就是浦江造纸工业公司和常熟的服装作坊,等到1985年费孝通去常熟考察的时候都吓了一跳,给了一个“衣被天不”的题词,赞誉常熟服装工业的兴旺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