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70节

  元旦又是接连几天假,最后一节课后,李和让何芳坐公交车,自己骑着自行车带着那老头。

  何芳说,“你又从哪里捡来的,家里马上可以开养老院了。”

  李和一想可不是吗,现在没事,那个和尚、老于头,几个人老头子就喜欢聚在自己家里。

  李和说,“没办法,不能不管,你自己坐公交车吧,坐自行车下雨也容易淋湿。”

  老头跟着李和穿街走巷的来到一个巷子门口。这个年份,这个格局,这屋单看外貌就已经非常,非常的气派了。

  看着李和拍大门,不久,一个带着围裙的小姑娘出来打开门。。

  老头随李和进了屋子,进门一伸脚,还是被小小的震了下,这屋子里铺的竟然是木地板,桦木的一等品,跟其他人家比,这里高出不是一个等级。

  进了堂屋发现是古色古香,墙上有挂轴,是罗汉图字画挂轴,墙壁两侧多宝格上面的东西放的也非常讲究,品味这东西满房间都是。

  客厅里面坐的几个老头,看着怎么那么眼熟,特别是那个和尚,怎么看都应该是认识的。

  老头突然一个机灵,打了个打千儿礼,喊道,“你是溥贝勒?溥贝勒,小的寿山给你行个礼。”

  和尚正在低头跟老于头对着一幅画研究,猛然一听见有人给自己行这些封建陋俗的礼节,吓了一跳,这不是害自己吗,平常的好脾气也没了,急忙喝道,“你是谁?谁让你乱说话的!”

  老头委屈的道,“小的以前是天裕来的掌勺师傅,正黄旗,有幸服伺过你老。家父墨尔哲勒氏内班宿守乾清门”。

  和尚左右瞅瞅,急忙说道,“现在是新社会,不兴那套了。老衲已皈依我佛,法号宗平。”

  老头脸憋得通红,最后才说,“小的知道了”。

  和尚手指了指说,“你..........”。

  李老头说,“你是天裕来的?可识得我?”

  老头看了看李老头,最后摇了摇头,“恕我眼拙”。

  老于头提醒道,“前沿大街的铺子都是谁家的?”

  老头猛然抬头道,“你是李二爷?哎呀,我给你见个礼。”

  李老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老子不是旗人,不受你礼。老子想吃你那做的酥小鲫鱼,想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一屋子哈哈大笑。

  李和感觉到这一屋子里的人,眼神是轻视的,似乎一个厨子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个芝麻绿豆。嘴上都是新社会,人人平等,可是骨子里还都是贵贱有别。

  老头没有一丝难堪,觉得天经地义,就像他骂饭店老板李胖子一样的理所当然。

  李和对屋子里几个人没提见到老头的落魄样子,只是说偶然相遇,邀请过来家里做厨子。

  找了几件干净衣服给老头,又让他擦洗了一番。

  既然老头要展示厨艺,李和就问买什么东西,老头说,“桂皮、丁香、豆蔻、花椒、八角、葱、香油、冰糖,一样也不能少”。

  李和拿了纸笔,一一记下,就让付霞出门去买了。

  

34、开饭店

  

  既然有好吃的,和尚和朱老头几个人,没有一个愿意走的了。

  厨房里,付霞灶台底下看火,何芳旁边打下手。

  而老头寿山等材料齐全,就开始热忙活,哚、哚哚,哚……

  富有韵律的刀工,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境。

  何芳惊叹道,”寿师傅,你将来一定要教教我,太厉害了“。

  ”刀工是厨师的基本功,水磨工夫,肯耐下性子,你一样能成。“

  等所有的菜上桌,李和看着满桌子的菜,光看着都想吃,闻着更想吃了,他必须给老头一个尊重。

  比如那道最简单不过的白煮肉,薄薄的肉片,点缀碧绿的香菜与晶莹的酱汁,顿时香气扑鼻。

  李和夹了一片吃到嘴里,汁浓味厚,入口滚烫,真是好吃。

  李老头说,“寿山,你手艺还没丢,做的不错。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嫩而不烂、薄而不碎。”

  和尚指着那颜色素雅、汤色乳白的醋辣鱼说,“鱼肉鲜嫩、汤味浓郁、微带酸辣,你是得了这精髓”。

  就连一旁的何芳一手捧碗炸酱面,另一手持一根黄瓜,边吃边说道,“恩,我从来没想到,一碗炸酱面都能做的这么好吃。寿师傅,以后我们要跟你多学学。”

  一直没说话的朱老头也缕着山羊胡子,不断赞叹,“多少年了,没吃过这么顺口的菜了,不错,不错。”

  “承蒙几位爷夸奖,寿山觉得值了。”寿山老头嘴上说的谦虚,可是还是掩盖不了那股得意劲。

  李和不喜欢这几个老头的遗老遗少做派,对依然站着的寿山说,“寿师傅,你坐着吃啊,咱一起喝点。”

  寿山朝着桌子上拱了拱手,依言坐下,举起杯子,激动的说,“做梦都没想到,寿山还有机会,跟几位爷坐一个桌子吃饭。这杯酒寿山先干为敬。”

  等寿山酒喝完,李老头说,“现在是新社会了,能不能好好说话,酸言腐语,没得让人笑话”。

  寿山说,“恕罪,恕罪。我就听各位的”

  一桌人,无奈苦笑。

  李和想说,你都混成这熊样了,还要那点节操干嘛。

  一直扒在边角闷头吃饭,从来不说话的付霞,突然插话道,“寿师傅这手艺,要是开饭店那该多火啊。”

  李和一听,心里一动,想着厉家菜马上就要开了吧,人家一个大学教授兼职做菜的,都能做的那么好,这寿山专业级别的怎么也能比一比吧?厉家菜他也吃过,也就那样,大概名人效应比较突出,一会加拿大总理去,一会拳王去,甚至比尔盖茨都去了。真正从手艺来说,寿山这手艺绝对不会差的,要不就开个饭店?

  李和看了一眼李老头,说,“还别说,寿师傅,开饭店还真行。”

  李老头明了李和的意思,心想寿山这老东西还是需要拿捏下,见着年轻人心善,就能没脸没皮的往上贴,于是开口道,“寿山,要不你试试?让小李给出钱,我们几个老东西给压压场面,就没有不成的。”

  老于头、和尚几个人天天在这里白吃白喝,早就不好意思了,也有心帮衬李和,和尚先开口道,“你这手艺也不能埋没了,可以试试。”

  寿山为难道,“我可是刚平反,这政策上?会不会出事?”

  于老头冷冷道,“你一条烂命,土埋半截,谁还能稀罕。”

  寿山脸一红,没说话。

  朱老头拍拍寿山肩膀,说,“别矫情啊,谁不知道谁?人家白家是宫廷御厨呢,白老头他大儿子还不是在金鱼胡同刚开了一个饭店,生意挺好,我还特意去吃了一顿。小李是个好娃娃,不能亏待你。”

  李老头见寿山还扭扭捏捏,不乐意的道,“你别装那熊样,说吧,要是不乐意直说。”

  李和知道是时候耍个白脸了,笑着说道,“寿师傅,现在政策上已经放开了,鼓励发家致富。你看看大街小巷有多少饭店?就咱中午去的那个李胖子你也是认识的,你瞧瞧他饭店都偷偷摸摸的开了多少年了,而且越做越大,现在不是连招牌都光明正大的打出来了?你放心,咱要是合伙做,我出钱,你做老板,我不插手,也自然少不了你分红。”

  “老板?”

  何芳说,“就是你自己做掌柜的,所有都你自己说了算,我们不插手。还带你花红。”

  李和冲着寿山点了头头,说,“这开饭馆,你是熟门熟路,我们哪里懂,还不得全靠你。”

  李老头道,“按照以往东家掌柜的规矩,掌柜的分红是一层,年底另有打赏,寿山是这个规矩吧?”

  寿山想想再折腾也不能比现在差了,一咬牙道,“你们既然看得起,我就接了。不过我得求小兄弟你个事?”

  李和说,“你说,只要能做到,我都答应。”

  “我想能不能等饭店做的差不多了,我把我闺女接过来帮忙,你放心,绝不吃白食的,她从小就跟着我,也是做的手好菜。我就心疼她在乡下受苦。”

  李和说,“我以为多大个事,以后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那多谢,你放心,饭店我一定好好做,等有赚钱,我才接她过来。”

  既然决定开饭店,就要商量在哪里找位置开了。

  李老头道,“你是傻了还是怎么的?你自己手里多少房子,哪里还用的着租。”

  李和一拍大腿,怎么把自己的房子忘了,说,“十套吧,那你说哪里合适?”

  “当然是钱粮胡同西巷的,面积够大,人气够好。”

  李和买那套房子的时候就是图以后那里都是一大片的胡同景点、饭店、旅馆,也不可能拆迁,现在倒是利用上了。“那怎么装修,我听你们的”。

  朱老头道,“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咱一直吃你的,喝你的,这次我就帮你一次,你要是不怕花钱,装修的事情交给我,我给你置个敞亮”。

  老于头道,“里面布置的家什,我帮你到琉璃厂寻寻。”

  李和调侃儿道,“行,那我就做甩手掌柜了”

  一桌人又开始碰杯,有一种不喝死不算完的架势,一直喝到深夜。

  第二天李和顶着晕乎乎的脑袋起床,两条大黄狗在脚边嗅来嗅去,李和厌烦,怎么都踢不走。

  提起热水瓶晃了晃,里面空荡荡的,想找杯水喝也找不到。

  家里一个人也没了,何芳跟付霞搬走了,那帮子老头子是看房子去了。

  李和走到空荡荡的厨房,站在锅灶前,袖子挽到小臂以上,露出精壮的手臂来,两手分别撑在锅台的两边。

  他表情极其严肃的盯着空荡荡的锅看了半晌,发觉实在是无从下手了。

  不是说不会,而是已经习惯了,什么东西都有人给他料理好,正所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半个小时后……

  他决定喝井水...............

  

35、煎饼果子

  

  李和刷好牙以后,把灶台里的剩饭全部扒拉给两条狗了。

  两条狗嗅着鼻子闻了闻,动都没有动。

  李和气骂,“饿死你个狗熊日的,拉倒。”

  出了门,准备到街口买一套煎饼果子。

  何芳在的时候,总是早早的起来熬点小米粥、蒸馒头、包子,煎两个盐鸭蛋。配上副食店买的榨菜,吃的舒服又营养。

  后来何芳走了,早上和李老头都在早摊子上解决。

  街口就是个摊子,摊主在这边摆了好几年了,开始,是卖油饼和炸糕,后来摊主娶了个天津媳妇,在他的油锅旁支了个饼铛,卖起了煎饼果子。

  煎饼果子比较贵,比油饼、枣糕贵一倍。

  摊位前排了不少人,李和之后,又排过来几个人。

  轮到李和时,只见摊主熟练的将热锅抹少许油,倒入绿豆面糊,迅速转动锅,使面糊均均分布锅的表面。

  然后打入一个鸡蛋,用铲子铲开,平铺在面糊上,在蛋液表面撒上香菜末、香葱末、黑芝麻,等蛋液表面凝固后翻面,在别一面用刷子刷上调好的酱,放入薄脆。

  四角一掀,像叠被子一样,把一个煎饼果子弄得四四方方,有款有型,卷起递给李和:“2毛5。”

  李和接过热腾腾的煎饼果子,掏出一张大团结递过去。

  摊主为难的看看他,又看了看摊位上收钱的小盒子,里面零零碎碎的放了些散票子,最大面额的也不过1元——刚出摊没多久,还没多少收入呢。

  “哎,哥们快点啊,都急着上班呢”后面有人开始催促。

  “哎,你先走吧,等会我给你算,改明再给我”。

  李和回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倒是好像在哪里见过,“那谢谢,要不等我下,我回去拿给你”

  小伙子笑着说,“你忘记了,在邮局我们见过,想不到,你也住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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