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兰说,“你去把花生瓜子拿出来,等会来了人,别找不着。”
“我等会就去拿,估计来人还有等会呢,咱家吃得早,我看他们才刚放炮呢”。
王玉兰叹口气说,“等你呢今年毕业了,再结了婚,俺就彻底松了心。你爹要是能回来,俺就把老三的地要回来,自己种,才不跟他们掺合呢。”
李和说,“我结婚早着呢,这就不要操心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地给老三就是了,让他每年该多少口粮,给你多少,够你们娘三个吃就是了。钱呢,我给你。老四老五的学费也都是我来给,不要你操一点心,你吃好喝好睡好”。
“你说的容易,你都23了,还早着呢?毕业了就结婚,再拖着就是老光棍了,城里姑娘咱找不着,家里左右也多得是”,王玉兰这点底气是有的,儿子毕业了好歹是吃商品粮的,挑亲也能挑出花。
李和从口袋掏出一个戒指递给王玉兰,“给你的,试试呗”。
这个金戒指是李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淘回来的,本来就稀罕,李和见着喜欢,自己就留在了。
王玉兰说,“从哪整的?”
“你先接着,把手抹干净“。
王玉兰用抹布擦干净手,小心翼翼的接过戒指,对着昏暗的蜡烛,眯着眼睛看了会,“这个是旧的吧?”。
“新的我也没地买不是,我从人家手里买的,特意给你留着的,你带着试试”。
王玉兰说,“都这么大年龄了,带这么玩意,招眼了吧。你自己留着吧”。
李和给直接把戒指套到了王玉兰右手的无名指上,大小挺合适,“不错,挺漂亮的,这个旧的先戴着。等以后我给你换新的”。
虽然有点氧化褪色,但是在蜡烛光的映衬下,依然有点金灿灿的感觉。
王玉兰把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一咬牙,“那俺就先戴着,以后不用费这钱,还买啥新的”。
这几年随着条件的改善,许多人又翻出了老物件,穿金戴银,王玉兰在公社也是见识过。
李和又掏出一叠钱塞到王玉兰的袄子口袋里,“这是2000千块,以后每年我就按这个数给你,该花钱的地方就花,老四老五以后都归我管”。
“你又从哪里来这么多钱,你不能又在外面胡闹吧?”,王玉兰急着问道。
“你看你又瞎操心了,我什么时候让你操过心。给你就拿着”。
“俺自己有钱呢,你爹找几回都没找着”,王玉兰低声继续道,“那俺给你存着,你以后娶媳妇肯定要用,你就会糟践钱”。
李和出了厨房,自己点了一根烟,怕是两辈子都学不会如何去表达自己对母亲的亲昵,比如给王玉兰一个拥抱,捶个背,或者说声妈妈我爱你。只是母子情深,爱在心头口难开。
李和刚抽完一根烟,李兆明和李兆辉家的几个孩子都来了,李和都给每个人的口袋里塞满了花生,还有从县城买的糖果。
几个孩子都是欢天喜地的接了,出门后又是引来了不少孩子,因为糖果好,都眼巴巴的来了。
李和本来糖果之类的就买的多,也没小气,每个孩子都给了一大把。
陈永强、李辉来的时候,都嚷着要打牌。
李和说,“输钱你们不哭就行”。
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李和觉得家里耍不开了,刚好自己有村委会钥匙,”咱去村委会,面积够大“。
一伙人自然同意,就到村委会开起了牌局,拼拼凑凑开了两桌。
53、杨学文
李和对着坐在拐角的光棍汉刘老四说,“老四,多长时间没换衣服了,都有一股味了”。
刘老四用鼻子嗅了嗅自己身上,然后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是有点馊味,妈的!这不怪我,为什么我每次洗衣服的时候都下雨!”。
从这句话可以得出以下结论:刘老四洗衣服频率小于等于下雨频率。
刘老四小个子、瘦瘦的,家里穷缺嘴身体没长开,人又胆小本分,一说一笑,没啥脾气,三十好几还没婆娘。他老娘算是天天烧香拜佛,祈求保佑她儿子早日成家。
李和看着这个嘻嘻哈哈又随性的单身汉,估计谁也想不到,后来靠去捡破烂,收废铁,也发了大财,每年回乡,烟花都要放个几万块听个响。
李和说,“现在是八点,咱们玩到十一点钟,输赢就这了。斗牛行吧”。
李辉说,“2分钱底吧,牛八翻倍,牛九三倍,牛十四倍,中不?”。
“太小了吧,怎么也要1毛起步吧?”。陈胖子嫌弃几分钱的牌没意思。
另一桌人已经玩起了麻将,几个人骂骂咧咧。打麻将赌注很少,一番一毛钱。
“你日牌呢啊,抓紧出!麻溜,速度点!”。
“千刀万剐不和头一把”。
“赢啦金山不发泡,输了裤子不投降”。
上家打出的牌经常被李辉吃到,李辉唱骂到,“我是个快乐的饲养员”。
李辉打一饼,大叫到“一坨屎”,下家坐的的潘广才忙说,“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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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看着酸吧透顶的刘老四,要是输多了,估计过年都不安稳,就打断陈胖子说,“都知道你有钱,你任性。多了我可输不起,就2分底子。抽牌,谁大谁先庄”。
几个人听李和这样说,都不再反对,头牌刘老四抽了个红桃八,算是最大的,就开始坐庄。
也该今晚刘老四运气好,几番下来赢了有2块钱,整的眉开眼笑。
到十一点钟的时候,李和输了有三块钱了,屋里也越发冷了,看了看时间道,“差不多了吧,太冷了,我脚都冻麻了”。
李辉输了三毛钱,还想继续捞本,有点不大乐意。
“走了,明早还要早起送年呢”,陈胖子说完,又看看笑呵呵数钱的刘老四,“赢了多少”。
刘老四笑呵呵的说,“有四块三吧,运气,运气”。
见打牌的人走了,几个打麻将的正在兴头上,都没乐意走,还在继续。
回到家,老四给李和打了盆洗脚水,李和舒服的坐在小板凳上泡脚,。
王玉兰正凑着煤油灯缝补衣服,衣袖和裤子上都有磨损或者被划破的地方,露出大大小小几个破洞。
这场景,看得李和一阵唏嘘,忍不住道,“这晚上还整啥子,没得弄坏了眼睛,等明天弄吧”。
王玉兰把针朝头上挠了挠,然后说,“明天你大姐他们也要回来吧,还要烧饭,哪里有时间做这些”
“我买了那么多布料回来,够做新衣服了吧,太破那就扔了呗。”
虽说李和糙汉子一枚,衣服好坏穿着其实也无所谓,可毕竟有时穿着补丁衣服也不自在,自己也不差衣服的钱。
哪知王玉兰却道,“就你比人家精贵,你看这衣服好好的,随便缝两针就好了,扔了多可惜”。
李和想想竟然无法反驳,小孩子用化肥袋做个短裤,都能兴奋的飞起来,只得道,“那你把蜡烛再点一根,伤了眼睛可不是好的”。
见王玉兰听而不闻,还在那坐着没动,李和只得自己起来把洗脚水倒了,给王玉兰重新点了根蜡烛,屋里才比刚才亮多了。
李和转身回到了自己屋子,刚到门口,发现王玉兰屋里的灯光又暗了,无奈苦笑。
第二天早上又是早早的起来,听见王玉兰和老四屋里屋外忙活的声音,他也睡不着了。等李隆放完鞭炮,一家子又热热闹闹的吃了早饭。
年初一不出扫帚,不倒垃圾,备一大桶盛废水,当日不外泼。新年里也不可以打碎家具,打碎了是破产的预兆,得赶快说声“岁(碎)岁平安”或“落地开花,富贵荣华”。
李和带着兄妹几个拜完年回来,李梅一家子已经来了。
杨学文来到这里眼里都是活,自然地拿了把镰刀走出院门,到河坡里割了一些猪草抱回家,用刀切碎后拌了些苞米面喂给了满院的鸡鸭鹅。
看到猪圈墙头被猪拱掉了几块砖,又拿起瓦刀,补起了猪圈。
今年养了不少大白鹅、鸭子、母鸡,加起来得有五十来只,无论是鸡蛋鸭蛋还是鹅蛋,王玉兰都把它收放在藤框里,眼下藤框里头已经存了半框子蛋。
李和接过李梅怀里的孩子,笑着说,“这孩子好,不认生”。
李梅说,“叫杨淮挺好的,他太奶都说‘淮’字好,还说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那你抱着吧,我去厨房整整,老四一个人顾不来。”。
这里太奶,就是杨家老太太了,对这重孙一辈唯一的一个男孩子自然是宝贝的不得了,自从李梅进门后,好像心里的心思没了,都不怎么生病了,整天看孩子,烧饭,都是精神的很。
杨学文洗了把手,过来把孩子接了,“这孩子抱着挺沉的,你啥时候走,我就说你比我懂的多,我那鱼塘你还要帮我参谋下”。
“你从书店买书看没有?”,李和对养殖这块也是半吊子,只能尽提醒的义务。
“买了几本,都是偶尔翻看,应该没啥大问题,鱼塘里我已经施了好几千斤基肥,开春差不多,我就投鱼苗”,杨学文似乎很兴奋。
“你那鱼塘在洼子里,那是不缺水,可就注意上游马上要开不少猪场,还有造纸厂,很容易死鱼。还有咱这发水也是经常性的,一灌塘就跑个干净”,李和能想到的问题就这么多了。
“鱼塘堤口我打桩打的高,倒没啥。要是发水,去了用网围着,也没辙”。
中午李梅烧饭,准备了一大桌子,李和把好酒都拿了出来,兄弟俩陪着杨学文喝酒。
杨学文的酒量不错,李和是比不了的,喝到半途,自己就退下了,只剩下李隆和杨学文两个人喝。
54、兄弟
春节亲戚间来来往往,李和把两个舅舅那边走完,就窝在家里了。
白面馍馍,腌豆角,还有绿豆稀饭,李家的生活水平终于上了一个台阶。
早上气氛有点重,大家端着碗,闷头喝稀饭,没人说话,尤其是李隆,周身都在散发着我真的很不爽,非常不爽的气压。
李隆啃着馍馍头,不吭声,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在想为什么陈胖子、李辉能做的事情,他就不能做。
河边柴油机、吸沙泵的轰隆声,时刻在刺激着他的心脏。
有时候嫉妒就是这么产生的,人不能比较。
王玉兰说道,“那是个苦活,有啥做的,你自己地里那么多事,你还忙不过来呢,你跟他们折腾什么。想想咱现在比以前强了多少,你还有啥不知足的。你就听你哥的,不做就是了。永强他们做他们的,你别乱掺合了“。
李隆不耐地朝王玉兰吼了一句,“大早上让不让俺吃饭了,说个没玩没了。人家有能耐,我没能耐就是了”。
说来说去,李隆还是也有点埋怨李和管的太宽的意思。
自打李家越过越好之后,大部分人会说李家二和怎么本事,二和怎么好,已经听得李隆足够烦了,现在又有外人拿他们做比较,李隆难免心里不痛快。
李隆性子并不是开阔的,什么话喜欢搁在心里,哪怕他心里不舒坦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
李和把稀饭喝完,出了家,就在门口靠坐在树根下,从布兜里捏了烟草,卷了一根烟了一口,望着眼前的白茫茫的雪地出神。
农村家庭都会有好几个孩子,那时候人多象征着家大业大。一般的农村家庭都会有三四个男孩,在小时候兄弟之间的感情很好,成家立业之后农村兄弟之间总会有些摩擦,甚至会闹翻脸。
比如家庭财产分配不均,赡养老人问题,但是这些李和自认为他们兄弟俩之间都是不存在的。
上辈子由于老三媳妇的问题,李和对李隆很少有过问,但是兄弟间的感情一直是不错的。
李和想想重生这几年是不是对老三管的太严了,一直不自觉的充当一个父亲的角色,老三反而有点叛逆了。
中午的时候,李和把李隆拉到一边直接问,“你真的想自己做点事?”。
李隆也为早上的冲动后悔,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怨,还是他自己没本事,连个谋生手段都没有,埋头苦干的老农民一个,能有什么出息,既然没本事,就别发牢骚,他哥哥已经为他尽到了义务。
“没事,俺现在想明白了,你说的对,有媳妇有娃的,没必要去冒那个风险。地里已经够俺忙活的了”。
李和说,“这是你真心话?你考虑明白了,你也是男人了,该有自己想法和担当了。以前我管着你,是想着你不稳重,你多学着点。你要是真心想做,我就不拦着你了”。
李隆犹豫了会,然后说,“俺听你的”。
“我早就说的很明白了,这淮河两岸的砂石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你可这知道,从古至今,这淮河死了多少人,淤泥底下埋了多少骨头?你跟大壮两个人都还年轻,遇着狠角色,你俩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当然也可能是我多心,或者多想了,但是我不在你们身边,实在放心不下你两个人到处乱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万一出点啥事,都怎么整?当然,你们也能跟陈胖子一起合伙弄,他这人比较老道,我也放心。就是他人再好,可毕竟也是你们仰仗人家,你们还做个什么劲,能算你和大壮两个人的事业吗?”。
李和的这一连串反问,让李隆哑口无言,只得说,“道理俺懂,俺也不想跟着他干,要做就自己做。俺就是不想守着这几亩地了”。
李和看着老三这样,也有点心疼,怕自己话说重了,只得安慰道,“我今年就毕业了,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去京城,要么我安排你们南下,我在两边都有生意。你去跟大壮商量下,现在也不急着答复我。等七八月份吧,家里安顿好,你再拍电报回复我”。
不把李隆安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李和是怎么都不会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