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去了西山,上了高速,何龙很是伤感的道,“你妈也老了,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唠叨。”
李览道,“你俩不是一直不对付吗?怎么又感叹上了。”
何龙道,“那是我亲姐,也就贫几句嘴。我跟你妈的感情,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从小,我就跟你妈屁股后面转悠,有好吃的,永远是我先吃,吃剩下的,才有她的份。
一到冬天冻疮烂一双手,洗完衣服做完饭,照样写作业,我呢,还不懂事,调皮捣蛋,故意拿筷子往她伤口上戳,真不是玩意。”
李览赞同的道,“很不是玩意。”
何龙道,“总之,她不容易,她这脾气,也幸亏遇着了你爸,要不然一般男人,真受不了。”
李览更是赞同,他老子要是没点家底,真扶不起小舅子。
“现在对她好还不迟。”
何龙道,“谁说我对她不好了,现在她说啥是啥,你看我什么时候坑过声?是不是?她是我亲姐,大外,这么跟你说,谁要是敢惹着她,我得拼命。”
车子进了机场的地下车库,两个人从后备箱提出来行李,上了候机楼。
拿到登机牌,等了半小时左右,整点出发,到达冰城不到12点钟。
舅甥俩马不停蹄,又奔赴火车站,往黑河去,到达了黑河之后,又转了一趟汽车。
到达呼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钟。
一下汽车,俩人就赶忙穿了一件外套,这里是早穿短裤,晚穿袄,昼夜温差很大。
方家姑爷骑着一辆电三轮等在车站门口,看到俩人出来,就忙不迭一边跑一边的挥手,一上来就夺李览手里的行李,“给我,给我。都要来接,我没让,就我一个人来的。”
李览道,“姑爹,我自己拎可以的。”
方家姑爷道,“没说你不行,给我,快给我。”
李览推脱不过,还是让他夺了过去。
何龙道,“老姑爷,你这是偏心了啊,我这都拎不动了,也不来搭把手。”
方家姑爷道,“少扯犊子,快点走,下午就杀了一只羊,一听你们坐上车,就开始烤了,咱们到家,差不多刚好。
李览跟舅舅爬上三轮车,一人坐在一边。
方家姑爷道,“坐稳了啊。”
东北的农村,很少有超过两层的宅子。
方家的宅子也不例外,一溜排八间大瓦房,是方全发达之后,在老家的宅子上自建的,正门在中间,就一个过道,通往三个方向,左右两边分别是餐厅和卧室,另一面通后面的厨房,厨房的作用不止在做饭,还是用来取暖烧炕的。
门前支了一个大灶,一个碳烤炉,围着一大帮人,都是方家和何家两家的亲戚,油烟在院子里乱窜。
李览一下车,大家就开始招呼摆桌子上菜,三桌饭开起来了。
男人们给李览倒了满满的白酒,却被老姑给挪一边了,“你们喝酒没个轻重,给孩子喝什么喝,李览,你就喝啤酒吧,别跟他们瞎闹腾。”
然后把一瓶啤酒放到了李览的面前。
155、小斑鸠
李览倒是能喝白酒,可是人多的场合,他就有点顶不住,所以,此刻老姑奶出来打圆场,他欣然接受,“谢谢姑奶。”
老姑道,“多吃菜,少喝酒。”
“知道了,姑奶,你也吃吧。”
李览喝酒的规矩是随他老子,打通关,从辈分大的开始,挨个敬酒。
这里,他辈分最小,自然不等长辈们端酒,他就先对着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子端杯,按辈分,这是她老娘的堂爷,他也不晓得怎么称呼,干脆随口道,“太爷,我敬你一杯。”
老头子摆摆手,高兴地道,“坐下,坐下,不用站着。”
不等李览把啤酒喝完,自己咕噜一下,杯子里的白酒已经进了肚子。
旁边的人道,“吃菜,吃菜,时间早着呢。”
“喝酒随他老子,爽快。”
李老二每次回来,酒品没得说,从来不拖泥带水,是极得众人欢迎的。
李览一杯杯敬下去,三大桌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一个没落,喝着喝着,开始摇摇晃晃。
何龙扶着他道,“可悠着点,少喝点吧,不然传你妈耳朵里还是骂我,我可不愿意招这个灾。”
李览双眼迷离,舌头有点大,“老舅,你这小看我了,就我这水平,喝个二箱还不跟玩似得。”
何龙懂啊,“论酒量你大概早就能干翻你老子了,可是论这吹水的水平,你还差太多了。”
“那你瞧好吧。”李览不下桌子。
陆陆续续,一些年龄大的老人,还有不善饮酒的,都很自觉的下来了桌子,留在桌子上的都是觉得自己可堪一战的。
就连李览自己都产生了自己还可以再喝的错觉,舍不得下酒桌是因为有牛皮的灵魂人物太多了,他喜欢听他们说话。
一直喝到夜里十二点,大家还套着大棉袄在门口的灯底下喝,最后还是老姑看不过眼,把人都给哄走了。
李览跑了一趟厕所,脸没洗脚没洗,回屋躺炕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才七点钟太阳已经挂的老高。
嗓子眼火辣辣的难受,他想吐口痰,又吐不出来。
老姑埋怨方家姑爷道,“看你把孩子喝的,没个谱。”
说着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和装满水的水杯都递给了李览。
李览笑着接过来道,“姑奶,我不是外人,你这样我下次可真不敢来了。”
方家姑爷道,“你姑奶年龄是越大越闲不住,得给她找点活,像以前她身体不好,想让她给你挤牙膏,都没机会。”
老太太道,“就是,就是。”
李览刷好牙,洗好脸,喝了一碗稀饭后,感觉整个人舒服了一点。
何龙蹲在门口,拿着一根自行车条往土枪里塞火药和砂砾。
火药是从踩炮纸板上一粒粒扣下来的,塞一段火药,加几粒砂砾。
李览道,“这玩意不犯法啊,我记得小时候有玩的,现在还有卖踩炮的吗?”
何龙道,“以前的存货,市面上早就没卖的了,犯法倒是不犯法。”
说着从口袋掏出来一个小本本,“看见没有,林业局给的狩猎证,不过挺没意思,现在只能火药枪偷偷摸摸用,凑合吧。”
李览问,“你要往山上跑?”
有些乡是可以持枪的,半自动步枪,不过狩猎季一过,是要上缴给派出所的,放自己家里是不可能的,所以大部分山民手里都是土枪,还是偷偷摸摸造的。
他来这这里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要么跟着去山上跑,要么去河里游,没一天是闲着的,所以此刻看到老舅玩枪,忍不住兴奋了。
何龙道,“你甭去,我去碰运气,人越多越乱,现在非常时期,可不比以往,要是跟我一起进局子了,你妈得撕了我。”
李览摊摊手,“得,你真把我当孩子了。”
何龙拍拍他肩膀,“等着吧,中午野鸡炖蘑菇,我去找野鸡,你去找蘑菇,分工明确。”
真如他所说,他谁也没带,扛着土枪,腰上别着装着砂砾、钢珠、火药的袋子走了。
老姑挎着篮子从屋里出来,李览自然而然跟在她后面,往老林子那边去了。
夏季,山坡上成片成片的野花,姹紫嫣红,郁郁葱葱的林木,踩在厚厚的腐木和落叶形成的沃土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踏上去,像踩在软软的的沙发垫上一样。
深深的洗了一口气,他有点变态的想,他怎么会喜欢原始森林里的这股腐烂气呢,夹在新鲜的空气中,使人很着迷。
藏在草丛里、树根底下的蘑菇菌菇,漫山遍野都是,他一个愣神的功夫,老姑奶和旁边的妇女们已经摘了好几把。
老姑道,“昨个雨下了半边,山上下了,山下一滴都没。”
采蘑菇的不是妇女就是小媳妇,还有一部分是刚学会跑路的小崽子,至于大一点的孩子,都箍在学校里呢。
李览是唯一的一个大男人,落在女人堆里,感觉很是尴尬。
一只刚出窝的小斑鸠倒霉,羽翼未成,落在了小崽子们的手里,被扔来扔去,翅膀扑棱来,扑棱去,勉强保持不被摔死。
李览看不下去,趁他们不注意,把小斑鸠揣自己口袋里了。
孩子们树丛里,树叶底下翻了一圈,没找到,干脆赶忙追上已经走远的大人。
李览见孩子们走了,才从口袋里掏出来斑鸠,抬头往附近的树梢上瞅,也没找到斑鸠窝在哪里。
又转回身,往来路走了一段。
终于在一颗歪脖子树上看到了一个鸟窝,把斑鸠放到口袋里,小心翼翼的爬上了树,看到了两只小斑鸠在窝里咕嘎叫。
他把口袋里的小斑鸠掏出来,手够不着窝,干脆一咬牙老远给扔了过去,眼看离窝只差几厘米了,小斑鸠也争气,扑棱一下,摔进了窝里,一家团聚。
“喂,李览,你下来注意点。”一个女孩子站在树下昂着头冲着他喊。
李览往下张望,是他方家姑爹那边的远亲方琼,倒是平辈的,还比她小一岁。
“没事,我可是爬树高手。”
爬下半截,在方琼的惊呼中直接跳下来了。
156、方琼
落地的瞬间,腿微微一弯,就轻松卸掉了冲势,稳稳的落在了地上,练武术套路的时候,他不敢说学到了多少打架的真本事,但是像鹞子翻身、鲤鱼打挺这耍酷的套路,他肯定是耍的极好的。
一个不会武术套路的棋手肯定不是好程序猿。
方琼拍拍鼓鼓的胸脯,笑着道,“你胆子也太大了,爬那么高,一点不注意安全。”
她个子高挑,皮肤细腻白净,额头发亮,像灯泡一样,染过色的头发夹着一点黄色,恰到好处的垂在胸口。
李览好奇的问,“你怎么回来了?现在不上课啊。”
方琼和他老娘一样,是飞出山沟沟的金凤凰,哪怕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方圆十里地,也只走出了这两个女大学生。
方琼考入京的时候,他老娘嘘寒问暖,还特意去学校看望了好几次,至于他家,大概是面皮薄,也只去过一次。
方琼道,“你都毕业了,我凭什么还要上学?”
李览懊恼的拍拍脑袋,“忘记了,抱歉,想想时间真快,我俩居然真的就这么毕业了。”
他想继续问她为什么不找工作,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张口,不然就有点看不起人的意思,因为他自己还在到处闲逛,无所事事呢。
方琼道,“我保送本校研究生,还要继续读的,你呢?”
李览道,“我不行,没那个耐心,就准备混到这里了。你还要读研,真是厉害。”
方琼笑道,“我还想争取到美国读phd呢,就怕到时候搞成灭绝师太,生人勿进。”
李览道,“女博士多的是了,真佩服你,很有毅力。对不起,你是学?”
“生物学。”
李览道,“这个专业我一点都不懂。”
方琼抿嘴笑道,“我也不懂计算机啊,还准备找你去给我修电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