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褚东坡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茶,俩人抱着茶杯,在门口坐着抽烟。
褚东坡道,“你没喝醉吧?”
院子里的栀子花雪白雪白的,暗香浮动,何舟忍不住过去摘了一朵,在鼻子底下嗅来嗅去,笑着道,“没多少酒,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了,明天我请你吃饭。”
褚东坡道,“回去也是闲着,这两天我爸正看我不顺眼,还是躲着他一点比较好。”
何舟道,“那要不要进屋睡会,等我老姨清醒了,我们俩再出去吃夜宵?”
褚东坡道,“不睡了,现在睡好了,晚上指定睡不着。吃烧烤或者唱歌是可以的,喝酒就算了,我是肯定没法喝下去的,这一顿酒管我三天。”
盼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钟,从厕所出来后看到俩人躺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就笑着道,“你俩该嘛嘛去,别在我这里耗着啊。”
何舟道,“你没事了?”
盼弟道,“我能有什么事,好像我要死不能活似得,去,去,晚上不留你们了。”
何舟道,“我们也是刚刚散酒劲,那会不能开车,能往哪里去,那你要是没事,我们就真走了。”
见老姨真没事,也就同褚东坡走了。
站在门口,褚东坡问,“去哪?”
何舟想了想道,“就不知道那几个小崽子还在不在。”
褚东坡道,“这种崽子一玩游戏,能玩一整天的,不会那么轻易下机的。要不去看看?”
何舟道,“你给老葵,还有大门牙打电话,万一网吧里人多,就咱俩去了有点吃亏。”
褚东坡笑着道,“行,搞完了,还可以一起聚聚。”
198、懊悔
褚东坡笑着拨了电话,挂掉电话后道,“都说妥了,在迷谷巷碰头。”
何舟道,“开你车吧,我车不开,省的晚上再喝酒,连个开车的人都找不到。”
他拉开车门上了褚东坡的车。
褚东坡开车到聚头的地点,车还没停稳就透过车窗玻璃发现,六七个人站在一家小卖部的门口,抽烟的抽烟,喝水的喝水。
何舟道,“让你招呼两三个就行,谁让你喊这么多的,得,晚上你出钱吧,请客我可请不起。”
“我就跟老葵和大门牙说了,”县城不大,大家来的这么快,褚东坡不稀奇,可来的人这么多,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不过随即释然,毕竟他是以何舟的名义招呼人的,“你是老大,你说我请客,我就请客喽,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的圈子是和刘善、刘佳伟等人区别开的,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是以何舟为中心的,虽然何舟向来不以老大自居,但是他们却是不自觉的以他为首。
小卖部门口的人看到褚东坡的车,就一起迎过来。
褚东坡拉下车玻璃,笑着道,“等下,我把车停好。”
何舟先下车,挨个丢过去一根烟,这帮人要么是他小学初中同学,要么是他老娘合作伙伴家的孩子,对着一个大嘴厚唇的年轻人问道,“老葵,最近忙什么呢?天天看不到你人。”
这是他小学同学兼邻居向葵,俩人自小就处的极好。
向葵道,“天天忙着相亲呗,来你这前几分钟还跟一个姑娘喝奶茶呢,贼没意思。”
何舟道,“看不上人家?”
向葵道,“虽说男人不靠脸吃饭吧,可人家就瞧不上我,没辙,我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指望我去上杆子追,那是不可能的。”
何舟道,“那是因为你没遇到喜欢的,遇到喜欢的,你自然去追了。”
向葵道,“家里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给我介绍的不是护士就是老师,从小我就怕打针,看到医生护士就哆嗦,看到老师我就跟讨厌了,好不容易不需要上学,家里再供着一个老师,我还活不活了。”
“追不上就直接说,搞那么多歪理干嘛。”旁边站着的年轻人,高鼻梁,大眼睛,脸面倒是清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长着兔牙,可谓是一副牙毁了整张脸的典型。
他就是何舟说的大门牙王栋。
褚东坡把车停好后,招呼俩人陪同他到旁边的梦幻网吧溜达了一圈,回来后道,“猜的没错,几个崽子都在呢。”
何舟道,“都是孩子,你们下手不要太重,教训下就行。”
大门牙道,“欺侮小朋友这种事,我最喜欢了。”
褚东坡对身边站着的一个胖子道,“胖子,你进去,给吓唬出来。”
胖子很高,站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腰粗脸圆,听见褚东坡的话,瓮声瓮气的道,“好,我一手能提俩。”
何舟笑着问,“胖子,你确定没问题?”
胖子是他小学同学,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长到了一米七,块头虽大,可惜脑子不怎么好使,从小就备受同学欺侮。
何舟自己都不明白,小学的时候出于什么目的,总爱帮衬他出头,自己的零食总有胖子的一份,之后胖子对何舟言听计从,到后来,谁也说不清楚,谁帮衬谁了,因为何舟说打谁,胖子就打谁。
何舟仗着身后有个武松,从小学一路横行到初中部,称王称霸。
初二的时候,学校的‘十三太保’中的带头大哥要在他面前立威,他自然不怂,他就一句话:胖子,上!
他跟褚东坡等人都没机会出手,胖子以一敌五,在他目瞪口呆中,浑身冒着傻气的胖子,一板砖把人开了瓢。
所谓的‘带头大哥’哭的连个娃娃都不如,家长过来找麻烦,在学校大闹,不管我家崽子有什么错,总之,他还是个孩子。
何舟跟胖子说:好汉一人做事一人担。
他害怕让老娘知道,那是免不了要挨一顿打的。
但是,他没有考虑过,他这么做,差点毁掉一个家庭,使之万劫不复。
在办公室里,作为证人,他亲眼看到胖子的瘸腿老子牵着傻媳妇给所谓的受害者下跪,祈求谅解,而旁边的胖子,早就被他老子打的遍体鳞伤。
趾高气扬的受害者家属索要二千块医药费。
即使是这样,胖子也没有把他供出来。
最后,不知道是谁告密,也许是刘善,也许是褚东坡或者是大门牙王栋,他老娘还是知道了,他老娘让褚阳出面摆平的。
直到现在,他还会用少不更事安慰自己,他有时也在想,如果没有人告密,他是否有勇气向老娘坦白?
可惜的是没有如果,如果代表的是没有发生,可是这种事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他长到如今,最悔恨的就是这件事。
对于胖子,他心里不免多了许多的愧疚。
胖子脑子不够用,中考一塌糊涂,家庭条件不好,自然是交不起借读费的。
他老子在棋盘大街的路口支着一个修车摊子,一个摊子是用不上两个人的,经人介绍胖子进饭店做服务员,笨手笨脚的他,做不来这种事情,没到一个星期就被开除了。
老板说客人不够他得罪的。
后来又去小区做保安,工作倒是适合他,人高马大,往那一站,挺成样子,不过,运气背的不成样子,大老板视察,他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大老板,态度很不恭敬。
大老板一气之下,不准备留他过年了。
他再次失业。
后来混到在工地搬砖,再也无人找他的麻烦。
何舟口袋再不宽裕,偶尔也会支援他三百二百,还会劫富济贫,从褚东坡等人的口袋里扒拉出一点给胖子。
高中毕业以后,他要去读大学,对胖子不放心,央求他老娘给胖子做个安顿,他老娘倒是没有拒绝,通过熟人关系把胖子安排进饭店做厨师学徒。
从胖子身上,他才明白什么叫‘天生我材必有用’,他天生该做厨子的,现在已经是饭店的大厨。
199、曲阜与曲阳
胖子的师傅是个六十来岁的盱眙老头,专做淮扬菜,想当年也是酒店花大价钱挖过来的。
一般情况下,为了避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事情发生,师傅总要留一手,但是这位老师傅却是丝毫没有,一方面是因为胖子确实是个好苗子。
胖子心无旁骛,学的认真,说什么都能听得进去,盐放多少,锅掂几下,绝对不偷工减料,偷奸耍滑。
另一方面是因为胖子心思单纯,绝无伎俩可耍,让他打一个鸡蛋,绝对不会打两个鸡蛋,让他放三两油,绝对不会多用一滴,师傅用着放心。
再说,老师傅眼见到退休年龄,教出来这么一个徒弟,于日后的名声也好听。
所以,傻人自有傻福。
胖子对这一切很满意。
但是,何舟不满意,在他们这种小县城,一个大厨拼死也就三四千块工资,这么点工资在平常家庭也就差不多了,可是对于胖子这种处于稀泥窝里的家庭是远远不够的。
他的计划是等他混出眉目了就拉扯胖子一把,眼前是有心无力。
想着想着把烟头往树上一摁,扔进了垃圾桶里,看着五大三粗的胖子,等待他的答案。
胖子的反应总比正常人慢半拍,听见何舟的话后,挠挠脑袋,然后道,“没问题。”
褚东坡道,“走,咱们一起。”
带头走进网吧,胖子大大咧咧的跟在他后面,进门的时候,弯着腰,勾着头,才避免没被门框撞上。
四个孩子并排坐着,戴着耳麦,一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手在鼠标上不停的挪动,嘴里大呼小叫。
褚东坡挨个拍了拍肩膀,朝他们勾勾手指,等他们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的是胖子这座移动肉山。
他们本想大骂的,可是胖子那1米9以上的身高,300多斤的吨位,吓得他们不敢说话了。
一个扎着耳钉的小孩子大着胆子道,“哥,有啥事没有?”
褚东坡道,“出来,别废话。”
四个孩子都没搭理他,径直的望向面无表情的胖子,胖子脸上的横肉每抖动一下,都让他们噤若寒蝉。
“出来。”胖子伸手指向了他们。
四个孩子互相望了望,然后慢慢的挪腾椅子,从里面走出来,缩着肩膀,耷拉着脑袋,跟在胖子身后出了网吧,走进了一条偏僻的路口,越走越胆战心惊,步子越慢。
将将拐进一个路口的时候,褚东坡不耐烦的从后面推了一个孩子一把,孩子正要回头怒斥,却被前面的一个孩子拉过来,等转过头,才发现前面的一个门洞边上站着五六个人,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胖子得意非常的跑到何舟面前,好似要邀功似得,何舟想拍拍他肩膀,可惜够不着,只能拍拍他的腋下,夸赞道,“搞的不丑。”
胖子的嘴巴咧到耳后根,欢喜异常。
王栋、褚东坡等人已经把四个孩子逼到墙角,何舟走过去,对着那个扎着耳钉的男孩子道,“你是老大是吧?”
褚东坡道,“上午吐口水的就是这崽子。”
“哥,哥...我们不知道...”形势比人弱,扎着耳钉的男孩子自然要服软,赔笑道,“我爸是黑孩,你看他面子上,别跟我计较。”
何舟没听过这个人,望向褚东坡,他倒不是害怕惹上惹不起的人,只是怕别又是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家的亲戚,搞的伤了脸面。
褚东坡道,“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在河边运煤的,从哪里来的底气,让你小子天天人五人六的。”
看到对方这不屑一顾的态度,扎耳钉的孩子就立马把梗着的脖子放了下来,满脸讨好的笑容。
褚东坡转过头随即对何舟低声道,“不过,还真跟你们家沾点亲。”
何舟露出不解的神色。
褚东坡道,“黑孩是你二姨夫舅舅家的,跟你二姨夫是亲老表。”
何舟叹气道,“哎,从哪旮旯都能冒出来几个亲戚。”
县城很小,小到大马路上随便拉上几个人,互相攀扯下,总能派出点关系出来,比如什么五大姑外甥的邻居的小舅子,七大姨的同学的小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