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西的丧事,照例由有过主持李兆坤葬礼经验的潘广才来掌控大局。
这种事情,潘广才推脱不掉,一是何家信任他,二是他和何家的关系在这放着呢,义不容辞。
要是别人家,别说他不乐意干,人家也不好意思找他开口,他分分钟几百万上下,料理这种事情简直是浪费时间。
他现在终于想起来了李兆坤的好,如果李兆坤在的话,这种事情,原本是轮不着他的。
只有村里红白喜事的时候,才显出李兆坤的重要性,没有李兆坤,许多事情,大家都料理不明白。
何家在家办席面,李辉找了三五个人,负责起采购任务。
陈胖子这位新晋的亿万富豪,亲自担起了主厨的责任,烧农村大席不是容易的,还是得他出场。
李隆打电话,把上次参与李兆坤葬礼的唢呐班子请了过来,开奏。
礼仪、规矩,繁琐自不必多说。
这些繁文缛节,远比死去的何老西更重要。
所以,招娣在擦完眼泪后,亲自出面操持,拿出来了一股生意场上的利索劲,有条不紊。
李和远远的看着心疼的很,没人敢给他布置任务,他就在门口一站,遇到事情,帮着居中协调,他的优势在于说话还算好使。
何舟是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毕业后,没经过母亲同意,就擅自跑到了浦江闯荡他所谓的江湖。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国防生,居然找不到一份起薪四千块的工作!
他在省城送快递,下点力气,一个月还有四千呢!
他决然想不到,一个号称国际大都会的城市,居然提供不了月薪四千的工作机会!
他全部身家三千块,扣掉房租吃喝,撑了一个多月,眼看房租要给不起,就要吃土了,又不好意思找家里要钱,脸呢?
却突然接到老娘的电话,姥爷没了。
眼泪水下来,红肿着眼睛,坐了八个小时的火车,一夜没睡着。
到省城火车站,家里司机来接。
他一到家,就被二姥姥扯到偏屋,裹了头布,穿上了孝服。
在灵堂跪下,心里难受,眼睛却干涩起来,想哭都哭不出来。
跪着,跪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出,使整个人发虚。
却突然听见老舅何耀指责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心里有姥爷没有?”
站起身,义愤填膺,语气很冲。
何舟有点慌张不知所措,急忙解释道,“我一路着急着忙赶回来的,晚上没有飞机票,我坐火车回来的。”
李和在帷幕下皱了皱眉头,刚进屋,想训斥两句,却听见李辉在那劈头盖脸的骂道,“少放些没用的狗屁,你还在省城呢,什么时候回来的,昨个你老子身体不好,你还不立马跟着回来,你在那浪什么浪?
还让人家褚阳送回来的,你自己什么玩意,先自个掂量好。”
他是最看不上何耀的。
招娣不好骂,怕外人看笑话,不代表他不能骂。
潘广才本来在帮着待客,听见响动,也进来了,同样跟着骂道,“消停点,一天到晚嘴巴跟吃过大粪似得。”
何耀一时间诺诺不敢言,他很怕李辉和潘广才,李辉这狗日的还揍过他呢!
他敢跟姐姐犯呛,但是不敢在这俩人面前太放肆。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来弟拉了他一把,让他坐下,他这才有了台阶。
来弟道,“小舟,到这坐着吧,辛苦俩晚上就好了。”
到九点钟,祭奠的宾客络绎不绝。
潘广才帮着接待,不好再与何耀计较。
何家葬礼的声势肯定不如李家,但是人数上不会比李家少。
这些年来,何家的人情往来全靠招娣,县里县外,包括对面的荷兰都有不少人情关系,这次来的宾客甚至还有不少早些年货运站的司机、油脂厂工人,招娣和他们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
从意气青年到不惑之年,大部分人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不管是处于单纯的人情,还是感念知遇之恩,他们都得来。
李和对陈胖子道,“论在县里的影响力,我是不如她啊。”
陈胖子道,“你常年不在家,哪里能跟给她比,不管是县里还是市里,没有几个不认识她的,也没有她不认识的,她有个好处,只要见着人家一面,就能把名字记住,见着第二面,直接喊出来。”
李和道,“你跟隆子你们常年都在家的,怎么比不了她了?”
陈胖子道,“不一样,隆子和刘老四早先搞废品站,能雇几个人?后来又搞酒店,也没用上几个人,再后来,他们就去省城发展了。
招娣不一样,别看你之前搞过什么货车贷款,但是真没实惠到多少人,以前大家多谨慎,很少有人搞贷款买车的。
哪里有给别人开车做司机稳当,不怕说句夸张的话,咱们市里凡是跑运输的,至少有一半人在她手底下开过车,而且很多人在外地做货运老板,搞土方车,搬家物流。
别看她是个女人,做事比男人大气,不计较,切切实实的帮过许多人的,有几个不念她好的?
像那个潘松的东风快递,规模是不小,但是论号召力,跟招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对姓潘的人家是害怕,对招娣人家是信服,不是一个概念。”
李和道,“一个妈生的,差距这么大啊。”
陈胖子不屑的道,“何耀纯属是被惯坏的,要是没招娣,还不如何满军呢。”
251、女人报仇
何满军是单纯的无能,而何耀是骄横无能,无能的人顶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乱糟糟,牵涉不了别人,但是又骄横又无能,就招人讨厌了,要是没招娣护着,说不准早就让人打死了。
酒席散后,吃好饭的人都走了,王玉兰却拿着一个塑料袋在装剩菜剩饭,哪怕里面只剩下汤水和辣椒,她也全部倒进袋子里。
李和不忍心数落,生怕刺激到她,只能温和的问,“阿娘,你是拿回去喂猪吗,回头我给你拎两个潲水桶过去,你别弄了。”
王玉兰道,“油大,猪吃了拉肚子。”
显然,是留着自己家里人吃的。
陈胖子道,“你把那个丢了,我这有新鲜的,端一盆牛肉给你。”
王玉兰这样,他看的也不落忍。
王玉兰道,“不行,人家还留着待客呢,我端回去像什么样子。”
陈胖子把一盆牛肉送到王玉兰手里,拿起桌上的塑料袋,笑着道,“我换你这个,我家猪多,不怕油大,我回去喂猪。”
王玉兰笑嘻嘻的把一大盆牛肉端走了。
村里的人都知道王玉兰现在的情况,也都不以为意,有好心的,还招呼一声,让她走路慢一点,那一盆牛肉十来斤重呢。
李和叹口气道,“你们都这么惯着她不好吧。”
他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何维保老婆在一旁洗碗筷,接话道,“说句不好听的,还能吃上几口好的,她能吃就是好事。怕就怕在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做。”
大壮老娘道,“就是,就是,现在谁还在乎那点吃的喝的,别说端一盆牛肉,她要是肯吃,我天天给她一盆都行。”
李和苦笑。
下午席面结束的时候,王玉兰又高高兴兴地端了一盆羊肉回去。
这次是她自己主动不客气的端走的,还是故意从向来与她不对付的赵春芳面前过去的。
赵春芳眼皮子都没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放在以往,有人占她家的便宜,她要跳脚大骂的。
李和回到家,发现门口堆了不少的南瓜藤,回过头发现,潘广才老娘在那抹眼泪。
潘广才老娘道,“太欺负了。”
李和问,“老婶,咋了?”
潘广才老娘道,“都结瓜妞子了,还给我砍了,你说像话不像话。”
一次两次她还能忍受,可是天天如此,她是笑不出来的。
李和道,“老婶,明天我给你买上一车南瓜,保证以后你家不缺南瓜吃。”
潘广才老娘道,“是南瓜的事情嘛,俺又不缺那玩意吃,菜园子里多的是呢,俺就是生气她给我砍了,招呼没招呼一声。你说像话不像话?”
潘广才从屋里出来安慰道,“别哭了,你明天就走了,有什么好计较的。你踢死人家的鸡崽子,她砍你南瓜藤,扯平了。”
李和问,“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潘广才老娘不哭了,讪笑道,“那都多少年了,鸡到门口拉屎,俺就想给撵走,想不到那么不禁踢,下脚很轻的。”
李和笑着道,“婶子,你也别生气了,我代她向你道个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原来女人报仇,二十年也不嫌晚。
潘广才老娘道,“俺要你道什么歉,算了,算了,哎,惹不起。”
李和道,“那你吃点东西,明早要是去县里,我开车送你。”
潘广才道,“算了吧,你忙你的,明早我去送她。”
王玉兰已经躺在床上,听见外面的动静,还是起身朝着窗口探了探。
李和推门,没推动,里面反锁了,正准备喊人,门已经应声开了。
王玉兰闷声道,“下次再这么晚就不给你开门了。”
李和笑笑,不以为意,只是道,“咱们和何家的关系还可以,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咱们能帮忙就帮忙。”
王玉兰道,“就你会做好人。”
李和把门插上后,她不放心,又转回身,重新确认了一遍。
李和已经习以为常。
老娘现在的状况,他更不敢外出了。
一时间,他真不知怎么办。
何老西的头七过后,李梅两口子和李隆两口子过来,找李和特意商量了这件事情。
一家人坐在李隆的家里,李和抱着茶壶,不时的抿上两口。
李梅道,“你该出去忙你的就去忙,我估计何芳都着急死了,你不放心老娘,可留下何芳一个人在那里也不行。”
李隆道,“她一个人还没到不能自理的地步,我呢,以后经常回来就行,从省城回来也近。村里人,我一家家交代,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李和摇摇头道,“你们一点不知道状况,她现在买什么都是图便宜买,买肉都是买那种下水肉,现在都是我赶早集去买,根本不敢让她去。”
只有最近几天他才同镇上的五六家肉案子交代明白了,每家肉案子塞了二万块钱,只要老娘去了,就给最好的肉,给最低的价格。
然后王玉兰赶集回来,总是喜气洋洋,说镇上的肉案老板待她怎么好。
李梅道,“你们别管了,接到我那去,反正我天天在家,有的是时间,我来管就行,你们安心做你们的。”
杨学文道,“我算退休了,在家混日子,跟你姐俩人可以的,不要你们操心。”
他这辈子最感念的是两个舅子,如果没有他们,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
两个舅子的条件都很好,他一直得不到回报的机会,现在在老人的问题上,他自然不遗余力的要揽过来,哪怕给两个舅子减轻一点压力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