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道,“我是劝你多读书,别把人家啊都当傻子,你懂的东西,别人也懂,你不懂的东西,照样还有许多人懂。”
“读书如逆水行舟,我晕船想吐,是不是爷们?说话拐弯抹角,没意思吧,咱爷俩能不能敞亮一点?”李怡看他老子茶杯没茶,又帮着续了水,笑着道,“茶叶真香,回头我也放一点。”
“对你敞亮就是对我的残忍。”哗啦一下,李和翻动报纸的动作很大。绝大多数的敞开心扉在事后都追悔。
李怡两只腿盘在沙发上,盯着李和道,“没招你吧?大早上的,有火气别朝着我撒啊。”
李和把报纸放下,伸伸懒腰道,“我啊,得去开会了,你呢,没事出去溜达溜达,别在家里闷着,陪你妈逛逛街也是好的。”
李怡看着他上车,然后问老娘,“咋了这是?”
何芳道,“你爷俩事情我管不着,自己解决。”
李怡道,“什么情况啊,我一回来你公婆俩就给我唱双簧?”
何芳把围裙一拖,挎起挂在门口的小包,笑着道,“我也得去上班了,你呢,中午自己弄点吃的,要是嫌弃麻烦,自己开车下馆子去,车钥匙都在抽屉里。”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怡赌气,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咔咔作响。
李和坐在公司门口的台阶上,迎着刺眼的太阳,晒得恍恍惚惚。
董浩大着胆子坐在李和身边,笑着道,“李先生。”
“想好了?”李和问。
“是,我想的清楚,叶落归根嘛,还是要回去的,回去把老房子翻新一下,在门口在搭个棚,种点菜,养两条狗,那日子美滋滋的。”他是六十出头的人了,如今子女都已经成家立业,孙子和外孙已经有三个,没有再需要他操心的。
如果有放不下的,就只有李和这边了。
这一辈子,除了部队十来年,后面社会颠沛流离几年,剩下的大半时间都是跟在李和身后。
李和不仅仅是他的老板。
他的整个人生,整个家庭,因为李和而改变。
说实话,突然离开李和,他舍不得。
李和道,“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决定,你家里也还有个老太太,多陪陪,尽尽孝心,好事。”
他也舍不得董浩。
虽然董浩早就不给他做保镖了,但是在京的话,俩人还是能时常见面,这次一回家,再见面估计是阴阳两隔了。
董浩抽出来一根烟,点上后,还没来得及抽,便被李和拔出来放进了自己嘴里。
董浩重新给自己点上一根笑着道,“你还是少抽吧,听宋谷说上次抽完一根,你咳嗽一整天?”
李和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哪有那么夸张,只是那阶段刚好感冒,有没有什么为了心愿,我来替你完成?”
董浩笑着道,“我还活着呢,咱别聊这些不吉利的。”
李和哑然失笑道,“得,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孩子们还好,闺女和儿子那边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董浩道,“儿子呢,虽然不聪明,可也还好,这两年开超市、开饭店生意还能凑合,能顾得上自己就行,不需要我多管。小闺女呢,你见过的,更不需要我操心,在美国定居了,要说有什么心结,就是给老子找了个洋鬼子女婿,到现在我都上不来这口气,我连着一个月都不敢出门,丢人啊。”
李和笑着道,“现代社会,恋爱自由,洋鬼子也是一个鼻子两个孔,也是直立行走,和嫁给隔壁村狗娃、二蛋没区别。听说孩子都五岁了?
行了,差不多了,该让她们回来就让她们回来吧,别死犟了。”
“万一这种事发生在你们家呢?”这辈子,董浩是第一次当面反驳李和。
“老子敲断她的腿!”李和回答的毫不犹豫。
说完挠挠头笑了。
在这种事情上,他和大部分家长一样,没有那么开放。
“哈哈,那就别劝我了。”董浩哈哈大笑。
李和道,“事都是这么个事了,你还能怎么样。说实话,真发生在我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说防范于未然吧。”
董浩叹口气转过话题道,“老兰前天查出了肝癌。”
兰世芳是他们战友里面年龄最大的,他们一直尊称为老大哥。
李和心里一惊,然后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董浩道,“昨天,我还去他家里了。”
李和道,“没去医院?要住院治疗的,等会我让齐华给他安排下国外的医院,出国治疗。”
董浩摆摆手道,“他脾气什么样,大家都知道,癌症没得治,他也不愿意治了,他说在医院里做手术,做化疗什么的,浪费时间不说,还特别受罪,只为了多活那么一两年,他也不乐意。
已经买好机票了,准备带着他媳妇出门旅游,明天走。
大家都别送了,他难受,咱也难受。”
李和默然。
抬头望着眼前的高楼大厦,突然有点晕眩。
良久悠悠道,“世情已逐浮云散,离恨空随江水长。”
“我先走了,有时间我就回来看你。”董浩听不懂他的诗词,但是能听出里面的凄然,“哦,不是有时间,是你家大公子结婚,我肯定会来。”
李和站起身,伸出手道,“行,到时候一定通知你。“
宋谷捡起李和仍在地上的烟头,低声道,“李先生,开会时间到了。”
302、长的像
李和摆摆手道,“让齐华主持吧,平常我不在,他们不是照样好好的,跟齐华说,主要就是三点,去重资产,去泡沫,去负债,不良资产该扔的就扔,要毫不手软。”
公司发展这么多年,他最大的成就不是公司规模扩大了多少倍,资产翻了多少番,而是他建立了一个完善的公司制度。
即使将来他不在了,公司也可以良好的运行下去,不至于轻易走向毁灭。
制度化有可能僵化,但是不走制度化,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死,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如何去僵化,那就是将来的接班人要做的工作了。
宋谷道,“今天参会的有国资委的牛局长。”
李和道,“等会议结束我请牛局长喝个茶,我晒会太阳,屋里阴冷阴冷的,开会坐一个多小时,我可受不了。”
宋谷道,“李先生,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他走后,李和继续在那坐着,暖洋洋的太阳,一个人影立在他的身前,挡了他的光,他才睁开眼睛,摆摆手道,“一边去,没事来瞎转悠什么。”
李怡笑着道,“你不是要开会吗,怎么在这里偷懒了?”
李和道,“晒晒太阳,不容易得骨质疏松,有什么不好?”
李怡没嫌弃台阶脏,径直坐在他老子身前,笑着道,“喂,中午不请我吃个大餐?”
李和感叹道,“地主家也没余粮啊,现在物价涨的这么快,一顿饭下来没百十块,我估计是下不来。”
头一转,拍拍口袋,嘿嘿笑道,“你老子出门从来没不装钱。”
“口袋有卡也行啊。”李怡自然不信他老子这番饭,拉起他老子,催促道,“走吧,走吧,我饿死了。”
李和看看手表,然后道,“现在十一点还不到,吃什么吃,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吃一点,我是吃不下,别拉上我。”
旁边的清洁工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一手拄着扫帚,一手放在灰斗把上,吸溜下鼻子,两根手指捏在鼻子上,一吸气,正准备下狠力,却猛然感受到了一股凌厉之气。
他迎上李和瞪过来的眼睛,放下捏在鼻子上的手,讪笑道,“李老板,吃了没?”
李和没好气的道,“老杜头,家里没钱买餐巾纸了?”
老杜头嬉笑道,“那不能,好着呢。”
李和道,“你以后要是再敢直接用手擤鼻涕,就不用再来上班了,真的,我说到做到,跟你说多少次了,你也没听。”
老杜头浑不在意的道,“李老板,你放心吧,最近感冒,过几天想擤也擤不出来。”
伤自尊?
开什么玩笑!
他在公司楼底下打扫卫生有十年间,这栋大厦的李老板有多有钱,他不清楚!
但是肯定很有钱!
肯定非常有地位!
每年到公司参观、慰问、指导的中央、省市、地方领导干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些都是他亲眼见到的!
而每次出现在电视镜头中,这位李老板都是“被迫的”。
他很不理解。
不管理解还是不理解,他跟李老板是好朋友,李老板喜欢跟他唠嗑。
要知道,跟李老板做朋友是不简单的,许多开着豪车的大老板、前呼后拥的总裁,想见李老板一面都不容易!
见着面了,还不一定有机会说得上话。
他亲眼见着,不少老板由着四五个人在身边伺候着,冒雨、冒严寒、烈日下,一等就是个把小时!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得意,有钱怎么样?
还不如他呢!
他想和李老板说话,就能和李老板说得上话!
想着什么时候说话,就什么时候说话!
他挨句骂,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那是李老板亲近的表现!
所以,有意无意的,他总会特意的犯点错误
当然,大错误他是坚决不肯犯的,比如,那些暗地里躲着的人想从他口里收买李老板的消息,他是坚决不肯给的。
如果对方价码给的足够,他还是会请示一下李老板身边的黑矮个子宋谷,宋谷叮嘱他两句后,也不介意他这个糟老头子私下里多点创收的机会。
李和道,“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天天这样子恶心人,身体不好就退休。”
“好的很,好的很。”老杜头赶忙拍拍硬邦邦的身体,生怕李和当真了,万一真关心起塔身体,他不退休也得退休。
弄巧成拙那就哭瞎眼睛都没用!
高挑的李怡站在他的对面,他眼骨碌一转,赔笑道,“李老板,你家闺女真漂亮。”
李和问,“像我?”
“那可不是!”老杜头回答的毫不犹豫。
这句话说完就后悔了,被李和盯得浑身发毛,脑袋耷的越来越低。
只听见的女声道:“叔叔,没这么磕碜人的,你看看我这大眼睛,再看看我爸眼睛!像吗?能像吗??”
等他抬起头,那爷俩已经走远了。
李和被闺女拖着,有点心不甘情不愿,没好气道,“这么着急做什么,那老头子我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么大年龄还不会说话可气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