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道,“不是夸奖,实话实说,年纪轻轻有出息,很好,你爸爸在天有灵会很安慰。”
这句话倒是真心的。
“他是该很欣慰,我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不像他,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他对上李和的眼神,没有躲避。
李和道,“如果你对中国商业史有了解,你就一点儿不会觉得奇怪。”
“成王败寇?在古代失败了也不至于丢命,想不到现时代反而送了命。”熊理文站在李和的对面,一动不动。
李和能感受到他的愤懑之气,甚至有点理解,毕竟在对方的眼里,自己是有杀父之仇的,没当场拿刀子就是不错的了。
从宋谷手里接过来雪茄,先递给他一根,见他不接,自己点上,笑着道,“你父亲这个人本质不坏,从小便是天子骄子,一路顺风顺水,他没法忍受失败,遇到坎他走不过去,他能做的只有躲,逃避。
他大概和我们这种农村出来的泥腿子不一样,我们呢,只要饿不死能喘口气,剩下的都不算事。”
熊理文道,“所以即使你们有那么多的原罪,你们也自誉为草莽英雄,好给自己开脱?”
李和笑着道,“泥腿子是好泥腿子,但是算不得草莽,我和你父亲一样,是读书人,英雄嘛,我肯定也不算,我向来很现实,没有英雄那么多冲动。”
熊理文冷哼一声,淡淡的道,“读书的好处大概就是让你们这种人学会了如何躲避法律,如何掩盖罪行。”
李和叹口气道,“你父亲的事情我很遗憾,真的,发自内心的。”
熊理文道,“你是大人物,捏死我这种小人物跟捏死蚂蚁一般,所以,我应该感谢你能和我说这么多?”
李和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是极好的。”
他转而道,“行了,年轻人,我希望你好好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无奈和彷徨,上一辈人的事情不是你这种年轻人能了解的。”
“如果我想了解呢?”他没有丝毫的退让。
“你想知道什么?”李和抬起头。
“晚上睡觉的时候,你的良心会有不安吗?”他看着李和,一字一顿。
“哎。”李和起身拍拍腿,走过去两步,背着手道,“要不然我怎么会和你说这么多话呢?老话说,商场如战场,我以前只以为形容的是残酷,从来没有想过会真的死人。
后来,见识的多了破产跳楼的,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要是有心,你也能找到当年你父亲出事那年的报纸,琼岛房地产市场上哀鸿遍野、血流成河,天天都有人跳楼上吊的。
我想,哪怕没有我,你父亲也熬不过那一年。”
“你在给自己开脱?”
李和摇摇头道,“随便你怎么想吧,我只是想你好好的,你年轻,有大把时光,前途光明,不要陷入过去的泥潭出不来,对你没好处。”
说完这句话,便上了自己的车。
至此,他再有没见到过熊理文,据说已经回了美国。
李怡回来有半个月了,每日不是出去玩,便是在家呆着。
她躺在沙发上一边剥橙子,一边看着无聊的肥皂剧。
何芳道,“破韩剧有什么好看的,天天看个没完没了。”
“是啊。”李和附和的点点头,“多看看书也是好的。”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李怡往嘴里丢一瓣橙子,没好气的道,“说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书增加气质的鬼话,你看看,读书读得都要脱发了。”
说完,又特意看了眼她老子。
她们家,她老子读书是最多的。
305、李怡的考虑
李和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多歪道理?本来说好读研的,你也不读了,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李怡好奇的道,“你该不会因为这个和我生气吧?”
李和道,“做事情有始无终,不是咱家人的性格,你要是愿意继续读,我一个同学是麻省终生教授,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李怡道,“爸,我是真不想读了,其实我是看明白了,物理学要想弄点名堂出来,要么有大毅力,要么有爱因斯坦那样的大脑,我是两样都不沾边,勉强读下去呢,也不会有什么大成就,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就这样,我觉得挺好的,省的折腾了。”
何芳没好气的道,“怎么一点志气没有呢?你不读下去,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李怡道,“我是量力而行。”
李和摆摆手道,“随便你吧,既然不愿意读书了,那就去公司上班,天天闲着也不是事,说吧,想做什么工作?”
李怡把两条腿从沙发上放下来,坐直身子,笑着道,“要不我再考虑考虑?”
李和没好气的道,“考虑什么?这样,明天跟我去公司报到,先跟着齐华叔叔后面学习一阶段。”
李怡道,“商业上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懂。”
李和道,“所以才需要你学习,不学习,你怎么进步?”
李怡道,“要不等我从老家回来再说,我准备回去看看我奶再说。”
她笃定她老子不会反对,最后,果真如此,她老子点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春天里,百花盛开,蜜蜂在阳光底下嗡嗡的穿梭来穿梭去,不辞辛苦。
她背着一个双肩包从一辆客车上下来,站在洪河桥的桥头,拧开矿泉水瓶盖,抿着嘴喝了一口,然后重新拧上盖子,放在左侧的网兜口袋里,两只手撑在桥的栏杆上,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
她自个回来,没有通知叔叔和大姑来接,她向来崇尚独立自主,能自己做的事情,不喜欢麻烦别人。
沿着大路往村里走,刚没走十来米,一辆小轿车从身后过来,她听见喇叭声,便问路边靠了靠。
小轿车在她前面停下,拉下车窗,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正是李辉,他朝着李怡喊道,“闺女,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走路了?”
“叔,刚刚下客车,我自己回来的,没几步路,我自己走,也没什么的。”李怡还没靠近到跟前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过分了哈,喝这么多,小心回家婶子让你跪搓衣板。”
李辉笑着道,“就在前面的饭店喝了点,没多少,一瓶啤酒,在家门口开车几分钟到家,我也是老司机了,这点谱,我还是有的。走吧,上车,走路多累啊。”
何况,在本地,真被查着了,他也不怕。
小地方,人情为重,纵横交错的关系网,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见李怡笑吟吟的迟迟不肯上车,推门下车道,“来,来,你要是不放心,你开车,你比你老子还谨慎呢,我喝酒开车你老子照样坐。”
李怡笑嘻嘻的上了驾驶位,挂挡起步,一边开车一边道,“安全意识时刻要紧绷啊。”
李辉道,“你倒是跟你爸说会了,说话都样样的,怎么,这次就你一个人回来?”
李怡道,“我回来看看我奶的。”
提到李家老太太,李辉只是一个劲笑,并没有多话。
车子停在李家门口,他先下车,大门是开着的,他站在门口喊,“老婶,你孙女回来了。”
王玉兰从院子里探出来脑袋,看到了李怡,乐呵呵的道,“小孙女回来了,热不热,给你扇电风扇。”
“不用,不热,我洗个脸。”李怡把双肩包放到屋里,脱了外套,找了洗脸盆,自己接水,老奶递过来的脏兮兮的毛巾,她也没嫌弃,拧干净水,往脸上随意抹了抹。
李辉在一边抽烟,待她洗好脸,笑着道,“晚上到我哪,听你妈说你也能喝一点,晚上陪老叔喝一杯?”
王玉兰道,“你坏不坏,女孩子家家的,让她喝什么酒,你赶紧去忙你的。”
“就是,就是,我一个女孩子喝什么酒,辉叔,你赶紧回家躺一会吧。”李怡瞅他这样子,肯定不止喝了一瓶啤酒,一瓶白酒倒是有可能。
李辉摆摆手道,“中,那回头再说。”
李怡把他送到门口,等他开车走了,才进屋笑着道,“奶,晚上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啊?”
王玉兰道,“给你炖鸡。”
李怡赶忙拉住要去抓鸡的老奶道,“我不吃,减肥呢,要不给我做个红烧鱼吧?”
王玉兰道,“潘老抠不在家,要自己去鱼塘抓。”
“那潘应在家不在家,她要是不在家我自己去。”李怡又喝了点水。
王玉兰道,“早上还看到她呢。”
李怡道,“那我去找她去。”
她风风火火的跑到潘家门口喊,“小潘同志,小潘同志...”
潘应摘了耳朵上的耳机,笑着道,“没大没小,也不喊姐。”
左右看看,接着问,“就你一个人啊?”
李怡笑着道,“就我一个,闲着也是闲着,回来看看,你没出去啊?”
潘应道,“我爸常年不在家,我妈在省城,家里也就剩我奶一个,她又不愿意跟我们去,我没事常回来看看,省的她一个人孤单。”
李怡低声道,“那你比我有孝心多了,喂,现在没事吧,陪我去你家鱼塘捞条鱼。”
潘应道,“不用去鱼塘,我早上从鱼塘捞了几条,在水盆里呢,等会你端走就行。”
李怡笑着道,“那更好了,晚上再姐妹俩喝一杯?”
“你?”
“瞧不起我?”
潘应笑着道,“我能喝你俩!”
“呦呵,谁给你的勇气!”李怡笑着道,“今晚必须跟你比划比划,还有谁在家,我们搞一桌,让大家见证一下什么叫实力!”
潘应道,“吴悠姐也回来了,要不去她家喝?老太太们现在睡觉早,咱们别闹腾她们。”
李怡笑着道,“没问题。”
她同奶奶交代了两句后,便同着潘应一同往吴驼子留下的老宅去。
306、吴悠
吴驼子留下的老宅和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没有什么区别,发家之后,大多都是扒了老房子,在地基上起了新房,后面两层或者三层小楼,前面是三间瓦房,中间是围墙拉起来的院子。
吴驼子和桑老太过世以后,老宅子自然就归属于吴悠,这些年,她基本都是在外地,回来的很少。
人是房子的楦子,房子长期不住人会屋顶漏水,墙壁也各种脱落,到处发霉。
所以,她接受了桑家哥俩的建议,把房子给了村里一个老“五保户”住。
五保户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光棍,一辈子未婚,原来住上坝村,是桑永波媳妇的远房叔叔。
虽然是个老光棍,可是人勤快,家里永远是亮亮堂堂,干干净净,这也是吴悠能容他住这么多年的原因。
她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微闭着仰靠在墙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听见狗吠声,睁开眼睛,便看见了走过来的俩人。
她站起身笑着道,“稀客啊,李怡,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就来你这了,够意思吧?”李怡拒绝了她递过来的马扎,笑着摆摆手道,“坐一天车了,现在腰还疼,让我站会可能会舒服一点。”
潘应瞅瞅院里,笑着问,“老叔呢?”
吴悠笑着道,“砍竹子去了,他自己养了不少鸭崽子,要扎筐。你坐不住?”
潘应同样摆摆手道,“我可不坐,今天打了一天游戏,被打急了,直接上装备,做人民币玩家,砸了十来万,几十万血,别的玩家就几百血。看不顺眼的,我一刀一个,看我不顺眼的,任凭他怎么打,就是不死之身,哈哈....”
吴悠笑着道,“你这才哪跟哪,我以前玩热血的时候,当时是255封顶,我冲到254,那天最起码几万人建号来十区观看我冲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