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斯身为左相,虽然地位略微不及右相冯去疾,但是同样是地位崇高的实权人物,无故缺席,着实令众人有些意外。
“陛下驾到!”
赵高那纤细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响起,还在疑惑李斯去向的一众大臣们,立刻安静了下来,恭敬地对着嬴政行礼。
“诸卿平身吧。”
“谢陛下!”
嬴政的目光在一众大臣之间轻轻扫过,却是仿佛刻意跳过了空缺的李斯一般,轻轻一挥手,示意朝会开始。
巨大的国家机器,不会因为李斯一人的缺席而停止不前。何况,像这样的朝会,更多的也就是走走门面罢了,能够关乎国家大运的,也不会有机会被搬到这种场合来。
一场冗长的朝会,自然不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身为百官之首的右相冯去疾在陈述政务。
好不容易等到一通报告结束之时,时间也过去了几近一个时辰。
碧水池的高殿上,嬴政正襟危坐,并未曾像是往常一般,对冯去疾所报告的事情立刻做出点评。
略微沉默了片刻,嬴政的声音方才响起。
“近日,朕听闻咸阳市坊之间,流传着圣王之说,不知诸卿可曾听闻?”
嬴政的话语之中,听不出是喜是怒。然而,那一如既往的平淡之语却是令一众大臣们心头猛然一跳。
咸阳城之中,淳于越的大名,不少朝臣都是清楚的。对于淳于越所提的圣王之说,不少人心中同样心动不已。
“不过,这些毕竟都是市井之言。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朕倒是特地请来了这位淳于先生,倒要好好讨教一番。”
朝中众臣无一不是精明之辈,此刻自然也知道,李斯不在的原因了……
只是,嬴政自登基之后,几番整肃朝堂,整个秦国几乎都是嬴政的一言堂。
哪怕是如今朝堂之上如日中天的左右二相,面对嬴政的命令,也只能乖乖服从,不敢有丝毫异议。
“传李斯,淳于越。”不等一众大臣多想,嬴政直接挥挥手,对着身旁的赵高下令道。
“传,左相,淳于越觐见!”
绵绵的传令声,从大殿内传出。然而,等了许久,大殿口,却是依旧迟迟未见李斯和淳于越的身影。
按理说,不过几十步的距离,片刻也就到了。即便是走得再慢,也不至于这么久也不曾到吧。
一时间,朝堂之上也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陛下,是否需要奴婢差遣人看看去……”眼见情况不大对的赵高,同样微微侧过身子,询问起嬴政的意见。
可是,嬴政却是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殿门,似乎并没有一丝焦急的意思。
眼见嬴政没有反应,底下议论的声音,也愈发大了起来。
“淳于越,拜见皇帝陛下!”
一声高呼在殿门口忽然响起,四十余岁的淳于越,在一众大臣们各色不一的目光之中,缓缓作揖拜下。
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淳于越就这么三步一拜,九步一跪地,走到了碧水池前。
看着淳于越那严谨的态度,朝堂上下的一众大臣具皆脸色大变。
这套礼法,乃是外臣觐见天子之礼。
然而,在这礼乐崩坏的时代,这样的礼法早已不适用于诸侯之间。久而久之,也就不被人们所遗忘了。
可是,如今淳于越如此严谨地用此礼见嬴政,在这些朝臣们看来,无疑是拍了个巨大的马屁啊!
“此人,不是野心勃勃之辈,便是谄媚献舆之辈!”
不少人眼中,都不经流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久居朝堂的他们,自然比淳于越更加清楚,他们的始皇帝,是一个怎样的人。
唯一与众人不同的,恐怕也只有现在同样恭敬地行大礼的李斯了。
原本,身为左相,李斯自然不必行如此大礼。可是,既然与他一同前来的淳于越都拜了,他再行普通的礼节,反倒会落下话柄。
低着头的李斯,此刻心中可谓是懊悔至极。
不过,他所懊悔的,倒不是这区区一拜。而是,淳于越那迂腐的毛病,在这数十年间,非但没有改掉,反倒是变本加厉了。
“但愿,陛下不会迁怒与我吧……”
此时的李斯,甚至都不敢奢求淳于越不触怒嬴政了。只能祈祷,嬴政的怒火未来不会烧到他的身上就好。
“淳于先生请起。赵高,赐座。”大殿之上的嬴政,做出虚扶的模样,一边向着赵高命令道。
“谢陛下!”淳于越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方才接过坐垫坐下。
“朕听闻,先生素以圣王之学,而显著于世。不知,何为圣王之学?”
嬴政那直奔主题的话,令淳于越心中一喜。暗道,嬴政果然是一代明君,有虚心下问之古风。
“回陛下,所谓圣王之法既是师古之法也!亦为我儒家始祖,克己复礼之言。”
“师古之法?克己复礼?还望先生细解!”嬴政的语气之中,微微露出一丝感兴趣的模样,继续问道。
淳于越脸上的喜色愈盛,继续说道:“自武王开周以来,周公之治,一在礼乐,二在分封。”
淳于越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不少朝臣,再次低声议论起来。
只不过,与淳于越不同的是,相比于淳于越更注重的礼乐,更令他们所关心的,乃是那分封之法。
如今,帝国虽然已经十年过去。可是,一直以来,关于分封的流言,却是一直都在朝堂上下流窜。
尤其是嬴政那视而不见的态度,更是使得这样的流言,或者呼声在朝堂上下的士大夫中间愈演愈烈。
然而,慑于嬴政之威,在这属于嬴政的一言堂内,却是没有一人敢搭上自己的仕途,将这样的想法提出来。
只是,嬴政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一众大臣们,此刻的心中难免忐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