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就停在码头外,你们也都看到水警和海关扣船,我叫做夏哈利,我兄长叫夏佐治,全香港的头发都是我们两兄弟供货,你说我会不会讲假话?当然是真的。”夏哈利因为对方连名字都不说的态度稍稍皱皱眉,不过随即又释然,这三人此时很紧张,小心警惕也是正常。
“蒲你阿姆!大哥,姓宋的果然没有安好心,还好你带我们先来探探风头,如果真的傻乎乎开船进码头,货一定被扣下!十块钱一根辫子,当初就不该信他的鬼话!”旁边那个最初时在栈桥抱怨说宋天耀会用水警吃掉他们原料的人马上就急着对为首的人叫道。
为首那人先示意自己同伴闭嘴:“噤声,这种事怎么好在外人面前讲?”
然后又望向对面的夏哈利:“原来你就是夏老板?我们跑去泰国收头发,都是见到你赚钱才下定的决心,久仰,多谢你提供消息和香烟,走了。”
说着话,对方三人站起身准备离开,夏哈利在后面也站起身,朝转身的三人开口说道:“十元一根辫子,不可能嘅,宋天耀的工厂一年都用不到三万根辫子,而且现在已经囤了七八万根,你觉得他可能会那么高价买你手里的头发?我现在货被海关扣掉,不如你考虑把货转给我,我急着供货给十家工厂,你也可以马上就拿到钱,一举两得,大家方便。至于价钱方面,可以商量。”
“多谢,没兴趣。”为首的那人脚步明显顿了一下,可是很快就继续迈步朝外走去。
夏哈利看到那人的犹豫,在三人背后自信一笑,继续说道:“你也看到我这批货的下场,如果再想着把你的辫子卖到十元一根,不如去想想要花多少钱再从海关手里把被扣押的头发赎回来。”
“你……你肯出多少钱?”为首的人转过身,打量了一下夏哈利:“如果出到八元一根,二十万根辫子全都卖给你,如今船停在蒲台岛附近,我的货有泰国码头出海的文书手续,是正当货物,只要姓宋的不搞鬼,其他就算是海关缉私我们也不怕。”
二十万根辫子?夏哈利心脏剧烈跳动了几下,然后马上问道:“你怎么可能,短时间内收的到这么多辫子?”
“我叔叔在泰国替军队收税,在泰国南部一个行省,这批货就是买通当地军队,让军队逼着那些泰国百姓把辫子剪掉才筹集到的。”那人犹豫了一下,给出了答案:“不过只能做一次,下次再想去那里收头发,恐怕要再等几年,够长的头发全都已经被我拿到。”
夏哈利震惊之余,却相信了对方的话,因为泰国那种国家,如今正是军队军政府独裁执政的状态,只要搞定军队方面,不要说逼一个地区的人剪掉辫子,就算是整个地区的平民剃光头也不稀奇,毫无民主和自由可言。
“八元钱不可能,不止八元钱,五元钱都不可能。”夏哈利向对方语气坦诚地说道:“宋天耀当初开口讲五元十元一根辫子,是同其他十家工厂斗气时的狠话,可是让他真的用两百万,一百万买下二十万根辫子?那就是笑话,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高价买原料?如果他真给出这么高的价钱,我只同他一家工厂合作就可以,何必现在去做其他十家工厂的生意?”
“我不懂这些,你如果要买头发,肯出多少?”对方对宋天耀和其他工厂的恩怨没有兴趣,只是问夏哈利准备出价几何。
夏哈利竖起一根手指:“一元一根。”
“蒲你阿姆!”对方开口骂了一句脏话,两条眉毛因为愤怒都竖了起来:“从泰国军队手里拿来这批辫子都已经不止一元一根的本钱!”
“你想要多少?做生意,价钱是可以谈的。”夏哈利倒是心平气和的开口说道。
对方竖起五根手指:“五元一根辫子,你点头付钱,船马上从蒲台岛外开进你指定的码头卸货。”
“不可能,五元一根辫子,你走遍香港也卖不出去。”夏哈利再次摇头:“两元一根最多。”
“两元都不够回本!”对方整个人气到嘴角都有些抖,连声的骂着脏话:“蒲你阿姆,你们这些生意人心肠真是黑,一个姓宋的就准备用海关强取豪夺,一个就是你准备杀价杀到我血本无归!为了这次收头发,我借了贵利,不得!其它不算,贵利一定要还上,不能最后生意不赚钱,却连船都被人追债收走!三元一根!做得成就做,做不成我就宁可开进香港赌赌运气!看看姓宋的会不会吃掉我!”
他抱着头有些烦躁的说完,最后下定决心看向夏哈利:“三元一根!再低的话,我就算是卖掉也还不起贵利,那就不如不卖!”
“成交。”夏哈利望着满心不甘的对方,痛快的开口答应下来。
他手上此时有十余万港币,是夏佐治去日本之前留给他这段时间用来生意周转的,而夏家的贷款,夏佐治去日本前也已经算过,七十万就已经绰绰有余,剩下八十万暂时放在银行里,只等制衣厂开起来,如果真的服装生意能做大,就用来购入地皮店面,准备用八十万港币投资开设服装店,扩大销售渠道。
夏哈利想着印度货船上那批货只要等检查结束,送去十家工厂就能收回现金,当初订的价格就是三元一条。
无非是暂时从银行那批贷款里挪用几日,而这批泰国货先假装成高价卖给宋天耀赚一笔,那批印度货再等与宋天耀交易结束,稳定的供给唐伯琦和十家工厂。
“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大家可以继续合作。”说完了成交,夏哈利朝对方问道。
对方语气中带着不甘:“我叫雷官泰,以后继续合作?不用想了,这种生意,我只做一次就已经足够,蒲你阿姆!再也不想同你们这种生意人打交道!”
第二七九章 水警很难熬
已经凌晨两点钟,宋天耀仍然衣衫整齐的坐在自己工厂办公室的座位上,眼睛望着桌面上的电话,左手则一下一下的打着响指,面无表情。
右手夹着的香烟烟灰已经烧出长长一截,轻轻一抖,就掉落在地面上。
“铃铃铃铃……”电话响了起来。
宋天耀看着电话机,等它响了两声之后才抓起听筒:“我是宋天耀。”
“阿耀,六十万港币,二十万根辫子,已经交易完,六十万港币现金就在我脚下,货也已经趁夜送去了印度佬的仓库。下次再有这种赚外快的生意,记得多关照我。”电话另一端,雷英东声音稍显亢奋地说道。
宋天耀得到这个一直等待的消息,左手的响指马上停了下来,声音即便努力压制,也带出了一丝轻松:“不要再囤头发,再囤会惹麻烦。”
“知道,不打扰你睡觉,改天请你饮酒庆祝。”电话那边的雷英东通知完宋天耀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唐伯琦和十家工厂的订单暂时泡汤了,无论夏家这批头发供没供给他们,只要夏家收了这批货,又作为十家工厂的供货方,整件事如果被爆出,引起美国驻香港领事馆的关注,那么在美国方面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这十家工厂的假发产品绝对不可能流入美国,就算现在唐伯琦察觉到问题,没有用这批所谓泰国货,也已经无力回天。
思考了一会儿,又给美国的安吉·佩莉丝打个电话之后,宋天耀才回了床上睡觉。
第二天上午不过八点钟,夏哈利就兴高采烈的跑来工厂见宋天耀,可是却扑了个空,负责工厂生意的娄凤芸说宋天耀出门去同三家百货公司的负责人见面。
夏哈利来的路上满心狂喜,可是等娄凤芸说宋天耀不在时,又忽然意识到自己过于鲁莽,自己悄悄吞下泰国货这件事应该没有人会知道,不过自己的货被扣在船上,码头倒是有很多人看见,自己急着来见宋天耀,万一宋天耀知道自己的货还在船上被扣着,反而容易穿帮……
所以夏哈利反而没有失望,倒是有些庆幸,也责怪自己没有兄长夏佐治那样沉得住气。
客套几句,夏哈利就离开了工厂,等他走出工厂大门,娄凤芸转身回了办公室,继续帮宋天耀打领带,嘴里问道:
“怎么连印度人都不想见了?”
宋天耀站在镜子前,任由娄凤芸帮自己收拾袖口领带,一动不动地说道:
“我如果见他,要么把他当成白痴,要么他把我当成白痴,当面交谈时一定会不错,可是走出工厂大门,他就会容易发现问题,所以不如不见,夏哈利这个人看似聪明,实际上却过于贪婪,比他哥哥夏佐治都差了几分,这么急着来见我,难道就不怕穿帮?我都替他担心穿帮的问题,我替他补漏,就自己表现的像个白痴,不帮他补漏洞,他自己会发现,所以还是不见的好。傻乎乎的,连师爷辉都不如。”
他说夏哈利傻乎乎连师爷辉都不如的这些话,娄凤芸笑了起来:“阿辉傻乎乎现在都做了老板,听说前两日还特意聘了一个懂英文的女秘书。”
“不是吧?我都还未想过找个秘书,他都已经聘了个秘书?仲是女的?无端端他干嘛想起聘秘书?”宋天耀倒不认为师爷辉不能身边带秘书,只是想象一下穿着粗布长衫带着黑框眼镜,土里土气骑着自行车的师爷辉,身边一路小跑跟着个气质相貌都出众的职场靓女,那画面很容易让人发笑。
娄凤芸帮宋天耀把领带摆正:“好像是去了日本谈生意,他自己不懂日本话,又不懂英文,所以才找了个女秘书做帮手。”
“去日本?”宋天耀没有朝深处想,觉得师爷辉可能去日本为成衣厂买些新式的制衣机器:“他同菀青老豆搞的工厂怎么样?”
“听说之前有三十多个,前几日为工厂送菜时聊起来,工厂已经有一百多个工人开工。”娄凤芸朝后退开两步,打量着宋天耀的服饰,随口说道。
宋天耀脸色有些发黑:“一百多个工人?现在才想到去日本?他早该去日本先买些廉价二手机器来生产,靠人手缝制,又慢开支又大,傻乎乎。”
穿好了衣服,宋天耀自己开车朝中环差馆附近的陆羽茶楼赶去,自己的表弟赵文业,昨天刚刚从军装转成便衣,从九龙调来港岛,结果就开枪伤人,而且整件事调查清楚之后,发现被赵文业打伤的江湖人,居然是陈泰的头马。
赵文业开枪这种事,蓝刚当然不会让宋天耀出面处理,他已经先处理的七七八八,免得双方撕破脸之后,这才打了个电话给宋天耀,只是通知宋天耀一声,并没有要宋天耀插手的意思。毕竟整件事的双方,一位是宋天耀的亲表弟,一位是宋天耀的远房表弟。
上了陆羽茶楼的二楼包厢,蓝刚已经带着赵文业等在里面,看到宋天耀进来,两人急忙站起身,宋天耀朝两人随意摆摆手:“坐。”
“耀哥,是我做错事,你……”赵文业嗫嚅着想要开口朝宋天耀认错。
宋天耀制止了赵文业继续说下去,坐到两人对面的桌前,点了一支香烟:“是我的错,想的太简单,不该把你交给颜雄,你在他身边几个月,就算不用他亲自指点,只是风吹火熏也熏得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