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保镖想那么多干什么?”宋天耀把玩着手里的这把手枪,语气淡淡地说道:“你想同我回香港?上次连杀两个人,就是想让我看你的能力?还是不要了,你继续留在澳门街听贺先生吩咐的好,我这种人见不得血腥。”
“我觉得宋先生你以后会同贺先生一样,是个大人物。有钱人我见过很多,离开贺先生去帮别人做事,也能找得到,但是总感觉那些人不对胃口,唯独你,心肠够狠,又有分寸,命卖给你,机会更多些。”
“怕我不收留,所以故意讲踢我是用我帮贺先生挡子弹,算是帮我多出一个救了贺先生的人情?这样,就算不看重你,也要看重贺先生的人情?”宋天耀看向黄六。
黄六洒脱一笑,挠挠头:“其实真的是想踢开你,不是想害你中枪,我的站位才是挡子弹的,不过现在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话当然要那样讲,不然我在你面前脸面没有那么大,想跟你去香港万一被你拒绝,多尴尬?你是生意人,有个贺先生的人情当筹码,可能机会更大些。”
“你几时想到要跑去香港同我做事?我自己都未发现我有这种魅力。”宋天耀就像是和朋友闲聊,语气非常轻松。
黄六回忆了一下:“你在那一日开口讲,你不认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你说,如果认命,我就该是个考不中警校准备去码头做工的苦力,而不是今日够胆杀鬼佬的宋天耀,一路走到今日,我只信命是靠父母给的,富贵是靠自己搏的,只是死个鬼佬而已,这种小事哪用放在心上。我仔细想过,如果我认命,就该是贺先生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保镖,如果不认命,要么宋先生打我一枪,要么带我见识一下香港。”
“砰!”宋天耀突然举起手枪开了一枪,子弹从黄六身边掠过,巨大的后坐力,让宋天耀整条手臂都被震的抬高,本来是想直线射击,可是子弹最后却在远处的天花板上留出一个弹孔。
枪响的一瞬间,九纹龙从外间握着一把水果刀冲了进来,宋天耀却又朝他摆摆手,九纹龙看看黄六,又看看那处弹孔,转身走了出去。
开完一枪的宋天耀把手枪抛给黄六:“贺先生的人情,我受不起,也不想受,我既然开了一枪,就当这个人情未存在过,至于欠了我一枪的你……”
黄六接过手枪,眼睛亢奋的望向宋天耀,宋天耀笑了起来:“去码头接人,在医院休息一晚,明天回香港,蒲你阿姆,以后无事不要来澳门,太危险。”
黄六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也笑了起来:“放心,老板,已经安排妥当,我甚至已经在你吩咐之前,就已经安排了人去香港亲自接两位等不及要来见你的女朋友。”
“你安排人?”
“香港那个叫颜雄的差佬,和我在澳门的两个地头蛇朋友。”黄六把手枪藏回腰间,看到九纹龙立在门口探头朝他看来,故意把声音放大些:“老板,其实你运气不错,我这种人做保镖比起外面那个九纹龙可靠的多,那家伙一看就是酒囊饭袋,我就不同啦,只要你付薪水,我保证我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有人能伤到你。”
九纹龙听到黄六的话,脸色已经从铁青转黑,一双眼恨不得喷出火来,哪怕明知道自己可能打不过这个扑街,只要宋天耀开口,九纹龙都准备同对方拼命。
“外面的九纹龙也吹过这种牛,然后被人剥光猪吊在码头上。”宋天耀揉揉眉心,笑着说道。
听宋天耀说起自己糗事,九纹龙的脑袋马上从门口消失不见。
黄六见到宋天耀揉眉心,居然没有再接口,而是转身脚步放轻走了出去,这家伙的眼力,和上次在香港时好像判若两人,上次宋天耀眼睛都快朝他眨瞎,这混蛋视如不见,依旧我行我素,一刀帮黑仔杰完成了剖腹产,现在却只是揉揉眉心,对方马上就知道自己不想说话,利落的转身离开。
对黄六今天与自己说的话,宋天耀不置可否,自己中了一枪,运气好没有死,怎么追究?碍于贺贤,暂时隐忍,然后等几年之后找机会杀了黄六出气?最初中枪时,宋天耀的确在惊怒中动了杀心,可是冷静下来之后,这个念头也就打消了,黄六没理由害自己,而且这家伙已经打定主意为自己当保镖,跟自己去香港,这件事,如果贺贤没开口,黄六不会来见自己,可是既然贺贤已经开口,自己如果拒绝……
当初贺贤三家报馆帮自己登报的人情,自己中了这一枪,就算是扯平,与澳门贺贤的这点人情来往,已经重新归零。
就是不知道黄六会不会是个合格的保镖,说起来,宋天耀觉得自己在香港,有没有保镖并不重要,香港终归还有基本的社会秩序,不会搞到澳门这种鸟样,满大街飞手榴弹或者开枪如爆豆。
不过黄六懂开车,宋天耀觉得有个开车的司机也不错,毕竟这时候的汽车还没有转向助力,方向盘沉的要死。
而在宋天耀不了解的上一世,黄子雄一直到六十年代初,仍然只是个贺贤身边的普通保镖,他选择脱离贺贤,离开澳门前往香港发展,成为了14K齐玮文嫡传弟子谢二娣的男人兼得力助手,彼时谢二娣已经被尊称为谢二姑,当香港其他江湖人还挥舞着西瓜刀在街头争地盘时,谢二娣已经与日本黑帮山下会做走私生意,一批货款被山下会在东京黑吃黑,黄子雄带了自己亲手调教的几个手下,护送谢二娣从香港杀去日本,枪杀三十多名山下会成员夺回货款,并且平安返回香港,吓到山下会组织头目主动报警寻求保护,震惊香港和日本江湖,黄子雄完成了从贺贤保镖成为了江湖悍匪的转变,在当时香港江湖被称为杀手雄,登上国际刑警通缉令,被通缉后下落不明,据传最终去了泰国。
杀手雄这个花名,香港开埠到回归之后,有很多江湖人叫过,但是第一个被叫这个花名的,就是黄子雄,七十年代香港警队总督察刘启法回忆起黄子雄,仍然印象深刻,半长的头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永远没有表情,眼神锐利,枪法如神。
上一世,黄六继续带着张扬跳脱的面具继续忍了十年,没有在贺贤身边等到出头机会,主动离开澳门,没有依靠有钱人,选择投身香港江湖,如流星般在香港江湖灿烂划过,最终潜藏他乡终老,这一世,黄六遇到了宋天耀,前途未卜,也许大富大贵出人头地,也许可能连上一世他乡终老的结果都不如。
第二八六章 唐家的机会
“阿耀,听阿六讲你明日一早就准备回香港?不如在澳门养好伤再走,等你伤好,我好好招待你几日。”
贺贤直至夜里十点钟,才咬着雪茄进了宋天耀暂时安置的镜湖医院套间病房内,对正被孟菀青喂汤水的宋天耀说道。
宋天耀朝孟菀青歪了一下头,女人站起身收拾好餐具,朝进门的贺贤和黄子雅微微点头致意之后,走了出去,只剩下房间里躺在病床上的宋天耀,靠在病房窗口处朝外望着夜景,一颗子弹在手上灵巧跳动的黄六,以及刚刚进门的贺贤与黄子雅两人。
贺贤直接坐到了宋天耀的病床上,眼睛望向宋天耀,真诚地说道:“你来看我,我却安排不周害你受伤,一定要给我个机会补偿下。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再出问题。”
“贤哥,我在香港的小生意这段时间离不开人,我两个女人下午急匆匆跑来探伤,其中一个负责帮我盯着工厂的,没等见我半小时,就被我打发回香港,时间不等人,等我伤好,生意稳定下来,一定再来探望贤哥你。”宋天耀把身体勉强在床上坐直,对贺贤说道:“今次来,本来是准备上午拜会贤哥你,下午就返香港的。”
其实宋天耀心中想的却是,除非澳门回归,政局和社会秩序真正稳定下来,不然自己才没兴趣再来澳门玩大冒险。
他这次来澳门,对这座边城的印象只有三个,狭小,混乱,毫无机会。
所谓毫无机会,并不是澳门没有发财的门路,而是已经没有再如贺贤这种做大的机会,任何生意在一座城市做大到最后,都只是金钱这一种生意,而澳门的黄金生意,银行生意,全都握在澳门经济局局长佩德罗·罗保与此时面前的澳门银行工会会长贺贤手里,看似是两座大山,实际上却是两座叠在一起合为一座,比两座分立想要跃过更为艰难。
罗保与贺贤在多重行业都关联密切,罗保负责葡国高层关系,贺贤负责澳门社会局势,双方联手,配合默契,关系匪浅。
罗保一个葡萄牙人,见贺贤要怎么称呼?
贤哥。
说些不过脑子的话,贺贤与罗保在澳门街的地位,就相当于汇丰银行在香港的地位。
香港印刷钞票需要汇丰银行来代劳,而澳门印刷澳门币,却需要贺贤负责提供印钞纸。
对宋天耀这种机会主义者,如果澳门有能一跃壮大的机会,不要说肩膀中了一枪,就算是再中几枪,哪怕只留一口气,他都能撑到底,可是澳门确实已经没有机会。
而且,澳门实在是有些小,产业匮乏。
“也好,等你伤好,来澳门再饮几杯。”贺贤对宋天耀这个青年颇为欣赏,他听贺鸿生讲过宋天耀短短数月间在香港做的一些事,其实颇有些想要把宋天耀收归门下帮忙做事的心思,可是他也知道,这种年轻人,不是那么随意给个机会就能网罗为羽翼的,要等合适的机会才能开口。
说着话,他朝黄子雅看了一眼,黄子雅开口说道:“进来。”
外面,走来了六七个人,手里提着各种包装名贵的补品药材,人参,海马,鹿茸,龟甲,熊掌,阿胶,麝香等等几乎在病房里堆出一座小山,足够去开个补品店,除了补品之外,还有一些西洋口服液之类的保健药品,被单独放在一旁。
“这些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不用客气,留着阿耀你用来补身体。”贺贤对宋天耀说道。
宋天耀倒没有推辞,也知道这些东西对贺贤而言,真的算是不值钱,所以说道:“多谢贤哥。”
“晚上本来想叫上你同官泰几个人一起听戏,哪知道阿耀你会受伤,你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登船。”贺贤见宋天耀没有推辞,笑容多了一些,看了眼窗口处的黄六:“阿六?”
“贺先生?”黄六转过身,看向贺贤和黄子雅,眼神平静。
贺贤朝黄六露出淡淡的笑容,说了一句:“照看好阿耀。”
“知道。”黄六也露出个笑脸。
贺贤对宋天耀最后再笑笑,转身带着黄子雅离开,宋天耀躺回病床上:“贺先生今晚好像很不高兴。”
“我收到消息,贺先生养的猫丢了。”黄六在窗口处慢慢说了一句。
“难怪。”
……
“娄凤芸傍晚时就又回到了工厂。”唐景元对自己父亲唐文豹语气肯定地说道:“满脸带笑的对工人们说,是下午时她听错了消息,宋天耀没有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