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梁宽听到“护照”二字时,已经有些惊讶了。
他虽然有个在军区后勤部做层干部的老爹,但还真没出过国。
而当他看到顾骜拿出来的实物后,惊讶更深了一层。
因为顾骜拿出的是一本外交护照。
普通护照和外交护照,封面的字是不一样的。
偏偏这次为了省外汇,谈判期间包处长让大伙儿每天一大早过关去香江、晚再过关回内地吃饭住宿。这导致顾骜反复出入关,面密密麻麻盖了一堆出关记录。
“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出国过这么多次?”
梁宽并没有看清面的字和钢印戳记,但仅仅瞥一眼护照被盖的篇幅页数,直接震惊了。
“原来是代表一机部的经贸谈判,怪不得。”萧穗是看清楚了护照的字的,当下欣慰地说,似乎在暗喜顾骜果然不是逃课男。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顾骜!是去年那个‘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和‘勿谓言之不预也’吧?你是外交部的!”
终于,一旁的史编辑恍然大悟,想起来了。
他毕竟是宣传口的专业人士,作为军报的编辑,每天都是要详细看档报动向的,那面的典型记得清清楚楚。有了这么多涉外线索后,终于串了起来。
“不敢当,主要工作都是别人做的。”顾骜连忙撇清。
“没想到你跟萧同志也是朋友,那不耽误你们聊天了,我们刚才也聊够了。”史编辑知道顾骜是个值得结交的,连忙撕了一张联系方式过来。
同时,他也对梁宽附耳低语:“先别忙,摸摸底细看他跟萧同志什么关系。犯不着直接得罪人,咱明天再来好了。”
萧穗也恰到好处地委婉表示,希望跟顾骜单独聊聊。梁宽看顾骜似乎对萧穗不像是追求的样子,有些惊疑不定,也被史编辑拉走了。
……
“终于走了,吵得我脑仁疼。”萧穗松了口气。
“那我也少说几句,你注意休息,”顾骜很道,“其实是不知道你伤得多重,才来看看。”
萧穗左右反复斜视了顾骜两眼:“你这人是不拧巴?别人都说我是女流氓的时候,你偏偏对我挺好的,一见如故。等别人都说我是英雄了,赶着来看我,你又装疏远。这算啥?欲擒故纵?”
顾骜笑笑,不知如何回答。
这小姐姐的言辞,真是te:'mu:'d-i犀利泼辣,百无禁忌。
“这不是你自己说累么!我是实用主义者!”
“给我削个水果,我告诉你病情。”萧穗不容置疑地指了指顾骜拿来的水果。
然后趁着这两分钟,把伤情说了。
“其实我已经不碍事了,争取尽快出院。”她最后如是总结,神情也渐渐落寞下来,似乎浮华之下涌动着心事。
顾骜把苹果递过去:“见到我不开心?刚才看你接待他们,还有说有笑的。”
“那是装的我是懒得在你面前装。”萧穗萧索地咬了一口果子,长叹一声,“虽然立了功,但我好像更加怀疑人生了,这仗打得真不值,死了那么多人,什么也没得到,我这点功劳也根本没什么实际贡献。”
“怎么?青病犯了?学美国兵那样,从越南回去怀疑人生?”顾骜凑趣地开导。
“真不是青病小顾,你说我这种人,写了些报道,拍了点火线照片,真有帮到谁么?”
顾骜有些不解:“至少鼓舞士气了啊,算是后方人民,看到英雄事迹,也会提振民心,怎么能说没用呢。”
萧穗叹道:“你没过战场,根本不知道那种劫后余生的虚无感,我觉得这些都没意义了。算面给我提干,我还是想退役,考大学。”
顾骜:“你不是战场之前说过想考大学的么?”
萧穗气得捶了一下被子:“这能一样么!当初是背负着女流氓的骂名,只想洗刷一下。现在可是有机会提干了,依然想考大学!你不赞一下我的觉悟?”
“觉悟不错。”
“算了,你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跟你说了白说。”萧穗彻底放弃了,她最近被好多军方系统的同事、新朋友拜访,但那些丧气的话却不方便说,一直戴着面具死撑。
本来觉得顾骜这种眼界开阔的朋友可以倾诉一下,没想到顾骜这厮的实用主义,简直登峰造极。
遇到什么都那么冷静,这还算什么青春?
这小子不会热血冲动一把的么?
第72章 世之英雄,汝之牛氓
顾骜当然也注意到了萧穗的心结。
他看妹子如此推心置腹,自己一点都不捧哏也不好,主动问:
“那你倒是说说,刚才梁宽拉你调动单位,你为什么非要拒绝?还有他说的工团撤销是怎么回事儿?考大学真不是必过的,你要有心理准备,别冲动。”
这个问题正好击了萧穗的倾诉欲,她立刻叹息着解释:“还不是这场仗暴露出来的问题么,面说部队一线能打的太少,都是些不前线的冗员,所以要精简。
尤其是工团,军、师两级的编制统统撤销,水平好的骨干提到军区总团,其余人员全部遣散转业。”
顾骜听得很认真,他略一思忖,知道这是历史百万裁军的前奏了。
历史,伟人主持的裁军百万,是84年才搞的,但这不代表此前没尝试过。
事实,对越作战刚结束,后方冗员和一线战斗力不足的矛盾暴露无遗了。只可惜最后盘根错节,加社会治安、经济都还不太好,国家也没那么多工业化岗位,不能贸然把大批不安定因素推向社会。熬到了83年yd之后才裁。
以79年的现状,部队官兵例1:3都不到,苏联都高了一倍,西德高三倍。以萧穗战前所在的单位为例,连一个师都有自己的工“团”,可见职人员之多。
而刚才梁宽给萧穗提的机会,应该是让她转到粤州军区,并且以立功提干人员的身份,进入军区总团。
但她放弃了,宁可回原单位一边备考一边等遣散。
一场战争,多多少少都改变了好多本来和军事毫无关系的人的命运。
“看来你是真的干腻了?毕业后也不会再从事相关工作了吧?”顾骜终于意识到,萧穗因为战争的残酷,改变了很多底层三观。
“还是你理解我,”萧穗叹道,“大起大落好几次,我是看透了,以后不想再为国家宣传机器工作。这辈子只写自己看到的人性,写一写可以轻松修改、不会背沉重包袱的东西,当是赎回良心的内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