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父子再次接头。
顾骜先说了个坏消息:武处长果然喂不饱。
老爹则给了个性的消息:“礼物我准备好了,自己凑了点,又找厂办批了点,一箱茅台,两条小熊猫。李工的情况我也去局里打听到了,他这两年已经升了副处长,基建处的。不过人不在局里。”
“他去哪儿了?”
“在市钢铁厂的老包那儿呢说是钢铁厂的工频炉功率因数太低,补偿电容配得又不够,最近老是害得电供电质量下降。李处长亲自带着施工队去那儿督促整改呢。”
稍微学过点电力基础的人都知道,工业用电主要分为阻性负载、容性负载和感性负载。
电力局最喜欢的客户是纯阻性负载的,因为对变压器和其他设备的冲击都小,还稳定。而感性负载高了容易功率因数下降、电压降波动(具体不赘述了,相信大家也不学电力,反正记结论是电力局最讨厌功率因数低的设备,会要求你整改,或者罚款)
这时候要车间回路配很多补偿电容,用容性负载补偿掉感性负载。(这是通俗的说法,学电气的别考据)
而钢铁厂的工频炉,是典型的设备较便宜、但对电质量负面影响很大的设备。到了后世,电力系统更喜欢钢铁厂用频炉,不过70年代末大家都没钱,电力局也只能忍受大量工频炉了。
(工频炉是跟交流电频率一样的50hz工作的,频炉要提升变频到1000hz左右工作,功率因数和其他参数要好很多,但是贵,炼的钢也高级,更容易造渣)
“那还等什么,直接去施工现场找李处长呗。”顾骜一脚油门,往钢铁厂杀去。
第87章 深藏功与名
后世的电力部门也是肥缺,最差的小喽也有一年几十万,眼红他们的庶民肯定不少。
但凭良心说,如果非得在这种眼红里分出三六九等,大伙儿最不服的,也集在那些既不懂研发、又不会设计、还没干过施工,纯粹只坐办公室手握调度大权的一小撮而已。
那些40度的夏天,因为空调爆表而四处开着登高车、穿着厚厚的绝缘服、高空作业抢修变压器的工人,算拿1500块一天的高温补贴和加班费,至少是人家自己苦出来的钱。
同样环境找个吊外墙修幕墙景观灯的民工,也得四五百块才肯开工呢。
而电力调度室里吹空调的人,哪怕只拿每天1000块高温补贴,民怨也是不服的。
所以如果一定要让电力口的人占点便宜,顾骜宁可让一线的实干者们占。
赶到市钢铁厂的时候,顾骜先问了电炉车间的位置,然后特地把伏尔加轿车停得远一点儿,然后走路去施工现场。
一群供电局负责技改的工程师、工人在现场忙碌不停,还有钢铁厂本身的工人配合。
顾骜只花了几根大重九,让工人师傅指了路,找到了李副处长。
副处长名叫李向阳,看去粗手粗脚,40出头年纪。
按说这种技改项目他不用指挥施工现场,来个科长够了但钢铁厂毕竟也是市内最大的国企之一,副厅级单位,招待外协人员的待遇又好,所以他闲着也是闲着,来蹭蹭。
来的路,顾骜从老爹那儿打听到了仅有的一点信息:对方确实是跟老爹一样,一开始学历不高,从电工做起,后来因为手艺好,才被单位推荐去补了些对口的技术课程,转工程师路线的。
顾骜较擅长和这种人打交道。
他们很礼貌,等李处长现场指挥的一个间歇,才过去说事儿。
“李工,我制氧机长顾镛,还认得么,前几年技改见过。”
老爹说着,也不动用整条的小熊猫,而是先拿了一包软精装的大重九,当面拆开各自点了一根,然后把剩下18根的大半包直接塞对方的工装口袋里。
“呦,顾工是吧,有点印象。”李向阳其实没太想起来,不过对方打个招呼是一包大重九,这么给面子,多说几句也无妨。
然后他又看了顾骜一眼,撇了撇嘴:“这位是……”
“我儿子,在京城大学,一机部外事部门实习。”老爹这次倒也不是为了显摆,纯粹是为了提升顾骜在对方心的信用值,便于过一会儿的谈判。
“呦,那能耐了,”李向阳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他也40来岁了,有个要考大学的儿子,成绩有点偏。作为电力局的干部,他倒是肯在儿子的补习花钱,可惜也找不到合适的学习方法,估计考个大专谢天谢地了。
李向阳猛抽了两口,顺着话往下问:“大学能去部委实习,那怕不得是北大的了吧。”
“外交学院。”
李向阳肃然起敬:“这次有何公干呢?”
老爹连忙把厂里的情况,用两三句话简述了一下,总之是生产创汇很重要,必须加班和电力扩容。
顾骜怕老爹说得不切重点,又补了一句:“扩容的申请陈厂长已经打去了,不过那个远水不解近渴,估计还在走流程,应该还没到李叔手。
另外我们还按照正常流程申请了临时调度,想先把这个月的加班用电顶,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们不认识调度处的关系,想请李叔帮忙问问。”
李向阳有些诧异:“这个应该问调度处的武处长行了,你们厂子里跟他熟的人应该不少吧?”
顾骜单刀直入地说:“恐怕还是不够郑重这次的出口任务很急,很重大,不光是钱多,政治也很重要。能直接请局长从全局高度统筹协调么?”
李向阳愕然:“你们想通过我给局长直接说?多大的项目。”
顾骜本来是打算保密具体金额的,不过既然要用到对方,那赌对方口风严实了。
“李叔,告诉你金额可以,你可别再外传了,对谁都没好处。”顾骜说着,先拿出一张《人人日报》,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是这篇新闻报道提到的交易,是一机部外事局直接跟美国能源部谈的,订单里的制氦机意义重大,是用于三里岛核电站停堆清洗工作。能创汇600万美金。”
顾骜说这话的时候,偷换了一点概念,因为他们的设备根本赶不三里岛,而是美国能源部为了“后续逐步关停美国境内其他核电站”才下的单子。
但既然是为了吓唬人,让对方重视,偷换一下也没什么。
在当时的人眼里,核电站那是高大到不能再高大的神秘黑科技,所以李向阳一听肃然起敬了。
“哎呀,这么大的项目,怎么能走正常流程呢,应该让我们这儿立刻加班加点嘛。正常批完工程预算个把月了,扩容施工电,两个月都过去了。”李向阳热心地说。
当然,他的热心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成绩
“所以我们找调度那边,确实走了加急流程。只是扩容这边正常流程,本来想一步步跟进的。”顾骜如是说。
李向阳盘算了一下,提出了自己最后的疑虑:“其实,这个事情如果你们能保证制氧机厂后续能长期拿到更大规模的订单、线路扩容之后也不会吃不饱,这事儿我能尽快帮你搞定,都不用怎么看武处长那边脸色。
不过,大侄子你得给我说清楚,你们是这次走了运、突然拿到了一锤子买卖,还是有把握长期增长出口创汇呢?”
电力系统的施工设计,是不能按最高峰值来做的,不然太浪费了。如一户人家要是每年夏天空调全开的那个月要50a的电表,平时只用20a,那给他装50a的容量电力局的设备费肯定要亏的。
因此短暂、临时性的用电增加,只能找调度挤一挤。而长期稳定的增加,才能直接找基建处。